嗜血的玛莉亚[西幻] 第3章 玛莉亚：婚约

菲利普素来雷厉风行，待路德维希刚醒转，一行人便轻车驱往元老院，在门口送行的玛莉亚缓了口气。

且不论过去、将来如何，现下的情况确实达到了她的预期，她要进行下一步计划，和这座软禁她十六年的城堡作别。

如若抛开因战争走向失序的时间尺度和生命感知，她在紫荆城堡里十六年的光阴相对吸血鬼漫长的生命而言仅仅为弹指一瞬，只是这短暂岁月中的起伏也已足够让她坚定自己的决心。

玛莉亚回房，取下沉重的弯月式金边宝石头巾，里侧绸质朱红色的兜帽的颜色又过于鲜亮，她只好都摘下，露出盘成花苞状的金发来。

她本想换一身干练的骑猎装束，只是可惜十六年来她并没有这样的衣制，于是索性拆了宽大的袖袍下的两只里袖，又将所有首饰一一卸下松快身上的重量，单留下胸前那条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玫瑰狮子吊坠。

接下来她只需要等待恰当的时机，静坐的时间里，她既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越来越多地回忆起在城堡发生的幼年往事。

她在元老院-梵派尔纪年法-四年出生，在梵派尔十六年前，一直由当时仍在世的安娜夫人--路德维希的母亲抚养、教导。

安娜夫人出身南方的卡洛斯家族，在卢纳海边的阿奎亚地区长大，据说南方的海边和黑森林的气象大相径庭。

在日光晴朗热烈的阿奎亚，神祇遗落的绿松石海面明亮而开阔，受卢纳海洋女神庇佑的群群帆船，白帆招展，悠然航行，将绵延的海岸线串成女神温润的珍珠链。

温暖潮湿的海风似赐福的神息，会轻抚过金色的沙滩，熏染多彩的砖房，扑入洁白的大理石巷间，吹动女孩们乌黑的长发和乳白色的长裙，降下神圣的温柔与慈爱的祝福。

安娜夫人是个温柔虔诚的人，随阿奎亚地区普遍信奉卢纳的海洋女神泰西斯，紫荆城堡的小教堂经过重新布局，模仿阿奎亚的泰西斯神庙供奉海洋女神的雕像。

最初安娜夫人会带着她一同祝祷，可是她既没有住在海边的族人，也不理解永生强大的吸血鬼为何需要信仰神来祈求福祉。

于是她便在小教堂里无聊难耐地吵吵闹闹，不久安娜夫人便不再将她带在身边看顾了。

和她相反，幼年的路德维希因其继承的精神干扰异能过于强大的缘故，身体孱弱，精神萎靡。

既不喜说话，也不似正常小孩儿般玩闹，路德维希像只早产的小猫，整日里蔫蔫的，即使被人哄着也不展现额外的情绪。

玛莉亚那时将他称做瓷娃娃，喜欢用小伎俩逗弄他，用恶作剧吓唬他，观察他的表情、反应。

一来二往，路德维希在拥有哭的本能之外，第一次学会皱眉生气，于是玛莉亚便又被大人们严厉警告训诫了，这个画面又教瓷娃娃路德维希学会了咧嘴咯咯笑。

在玛莉亚见缝插针、屡出奇招的时候，安娜夫人时常讲述些浪漫奇特的异域小故事吸引路德维希的注意。

只有这时玛莉亚会主动安静下来，乖乖找位置旁听，阿奎亚、潘佩洛、帕勒米尔这些南方地区的名字都是她从安娜夫人的故事里知晓的。

稍稍大点的她除了听故事解闷，便是带着逐渐恢复正常的路德维希在城堡的起居室、长廊上活动，在庭院的草坪上放放风筝、打打门球，养养大人猎回来的野兔子。

她虽感觉到自己不曾得到霍夫曼家给予路德维希的同等的爱，却也不觉得她和路德维希的生活有何具体的不同。

直到梵派尔十二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结论下得为时尚早。

“玛莉亚殿下，我进来了，”格蕾亚敲门的声音终于响起，打断她渐渐沉浸的自伤情绪，“殿下，您现下休息吗？我伺候您宽衣？”

玛莉亚打开门迎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我今日也不着急睡，我们聊会儿天吧，像小时候那样。”说着，她拉着格蕾亚便要在房中地毯上就地盘坐。

格蕾亚翠绿色的眼睛眨了眨，玛莉亚知晓她一定明白自己此刻意指之事，在童年时期，她们几乎无话不谈，可格蕾亚始终不敢碰触她的床，她便下床直接坐在地毯上。

格蕾亚果然会意，乖巧坐下，像以往那样眯着眼轻声调笑：

“殿下，路德维希少爷这次想必又会给您带回许多礼物，我想想，您第一次收到的礼物是玫瑰庄园的永生花，这些年来还有欧泊宝石的胸针，小羊皮封面的故事书，十字绣的地图...”

“听说这次路德维希少爷要去的是莫赫山南边的翁布尔，据说那儿的草场上养着成群的小羊羔！但如果路德维希少爷这次带的是堆绣工精巧的羊毛地毯、挂毯什么的，我们就要嘲笑他啦...哈哈，”

“毕竟城堡里可早就四处都挂着、摆着老路易先生收集的这些羊毛艺术品呢，他至少得花几天心思想出不是羊毛制品的礼物才能让我们惊喜咧！”

她先是苦笑，又摇了摇头纠正格蕾亚道：“在莫赫山南部的应该是梭勒野，山南阳光充足、湿润多雨才造就了西克里格帝国最有名的高原草场--格拉斯草场...”

“而你所说翁布尔却在莫赫山的北边，一山之隔景象却截然不同，翁布尔夏日长期酷热干旱，沙土横行，冬日却又寒冷至极、滴水成冰，连浩瀚的沙漠都要结出深厚的冰层...”

玛莉亚在对书本连篇的回忆中感受到蓬勃的自由气息，只是又转瞬消散。

“元老院在梭勒野的开昂，那儿曾经是血鸦之战中元老院同盟家族的结盟地和临时指挥地，在我标记的地图上，开昂将是路德维希游历的第十个城市。”

“殿下，您今后一定也能像路德维希少爷那样四处周游的，您的失眠在我看来总像心病，需要好好外出散心才能治愈呢，菲利普大人的确十分严厉，但我记得老路易先生也曾说过，不允许您离开城堡是出于您的安全考虑...”

格蕾亚撑起手臂、托着脸蛋期待地说，“等到路德维希少爷有能力保护好殿下，他一定会带着您重游那些老路易先生带他去过的地方，那时我们就可以看到殿下您从书本上学来的这些知识成为现实。”

“你真的相信，我无法离开城堡，是由于外界存在所谓的危险吗？”她凝视这位自小的玩伴的眼睛。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老路易先生不担心自小体弱的路德维希陷入险境呢？自我八岁起，路德维希便被老路易先生带往各地游历...”

玛莉亚从不曾如此坦诚地敞开心底多年来的质疑，“多年来，拜访霍夫曼家的宾客络绎不绝，而城堡既不曾加强对外防御，也不曾教导我操控异能自保...”

格蕾亚低头敛眉，仿佛承认她也无法对此给出合理的解释，她嗫嚅：“殿下，我...我也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我只是觉得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以往的老路易先生、安娜夫人，如今的路德维希少爷，他们都是温柔善良的人，无论如何是一定不会伤害殿下的。”

玛莉亚偏过头不作言语，即便如此，她也不会依靠盲目的信任决定自己的命运，这岂不是要让她在无故又未知的恐惧中苟活？

格蕾亚见她没说话，侧头注视着她，“殿下的父母能将您完全托付给城堡，想必也是极其信任霍夫曼家的，虽然老路易先生、安娜夫人不幸离世，但您在紫荆城堡的生活也依然一如既往...”

“我来自图尔坦的族人时常赞美黑森林的肥沃富庶，他们在这里过上了富足满意的生活，您期待的遥远的地方虽然有趣，终究也是不能久居的。”

格蕾亚的确是诚心安慰，可这些话她听来却是无比刺耳，一直以来，玛莉亚都想回到霍亨斯陶芬家当面质问她的族人。

为什么要让当时还是婴儿的她订立婚约，在霍夫曼家寄人篱下？为什么与霍夫曼家有着联姻关系，十多年来却不曾派遣族人拜访城堡？

玛莉亚觉得自己更像一枚霍亨斯陶芬家的弃子，即便旁人私下也是如此揣测，她却不想任由自己暴露这些隐秘的心情。

抛开霍亨斯陶芬的身份不谈，她依然有作为纯血种的骄傲，既然对命运的安排有所质疑，那就靠自己去弄清它、改变它。

她的心绪逐渐坚定，开始提些轻松的问题试探格蕾亚：“格蕾亚，如果有天你有机会离开城堡，会想要去往哪里？怎么生活？”

格蕾亚放松下来，转着眼睛思考，摇头晃脑地回答：“我的族人就生活在紫荆城堡，很难想象我会离开他们独自生活，或许以后我也会像安娜夫人和殿下您一样，因为婚约离开家族吧。”

“在那之前，如果有机会外出游玩，我会先去图尔坦看看我们家族的旧宅邸，家族的老人们总惦念着这件事，在那之后可是一定要去阿奎亚，我还没见过大海呢！”

玛莉亚原本想追问格蕾亚是否愿意和她一起踏上旅途，听到这些回答，便也没有追问的兴致和勇气。

和她不一样，格蕾亚的家就在这里，族人们历经战乱、漂泊，终于得以在黑森林落地生根，幸福生活，这份心情和她所拥有的完全相反。

如今玛莉亚得到答案，便不再犹豫，准备彻底投入行动：“格蕾亚，希望之后我们能在图尔坦的堡垒里或是阿奎亚的石板街上重逢。”

当格蕾亚还在尝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时，玛莉亚已镇定起身，在手心攒出一道光亮的气团，格蕾亚猛地感受到一阵呼吸阻塞，无法吐露半句言语，在惊恐中望向身影逐渐模糊的玛莉亚，慢慢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