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考试还有一天,学校取消了晚自习,提前布置考场。
林夏当天没有打工排班,早早收拾了书包回家。
在合川租的房子是个老小区,不到五十平的房子隔成了三室一厅。房子不朝阳,客厅依旧没开灯,昏暗无比。
林夏换了鞋子,将口袋里的零钱放到鞋柜上的铁盒子里。
装钱的盒子拿起来一掂量就有些不对劲,林夏敛了眉,换上拖鞋一步步走到林有成房间门口。
没关严的房间里传来游戏的厮杀声,林夏伸手推开门,林有成正坐在地上双手捧着手机玩得入神,刺眼的白光反射在他戴着的厚厚眼镜片上,在没开灯的房间显得精神不振。
林夏皱着眉,“啪!”一下按量了房间的白炽灯,晃了晃手上的铁盒,硬币和纸币在其中晃荡发出刺耳的响声。
“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做什么吗?不问自取,不请自来还是偷窃?”
林有成被突然照亮的房间晃得皱了皱眉头,手上打游戏的动作却不停。
无法将眼前这个孤僻的少年同她记忆中那个跟在她身后转悠的弟弟重叠在一起,林夏的火气更甚,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学也不去上,书也不认真读,现在还学会偷钱,这样下去,你指望谁来救你?”
林有成将手机摔在了床上,突兀地站起身来。刚上初中,由于不认真吃饭比同龄人都矮小些,声音刚到变声期粗粝嘶哑。
“谁要你管?”他三两步走到门前,把林夏往门外推。“你现在这样是想教育谁?你有资格吗?你不就是想和那个女的一样早点从这个家逃离出去,离这里远远的,那你管我干什么!”
“谁也不稀罕你来救!”
门在林夏眼前重重关上,林夏站在昏暗客厅里许久,直到因为愤怒而微颤的身躯平静下来,才敛了怒色回了自己房间。
她从母亲离开那天绝决的背影中就明白了,在这个家每个人都自身难保,谁也救不了谁,不想在泥泞中被淹没直至了无声息,就只能靠自己挣扎出一方天地。所以她才要拼尽全力抓住一切机会,逃得离这里远远的。
大概是老师也想摸清这一批新生的底细,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出得格外快,考完第二天上午就有校工在教学楼一楼中央空地上摆通告板。
袁钗也和几个刚熟起来的同班学生挤在人堆里,想去看成绩。
她对自己的成绩并不报任何期待,本来就是以艺术特长生的身份进的十一中,加上开学第一个月她都没来学校听课,考的差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相比爸妈也不会因为这个责怪她。
她好奇的是林夏的排名。
南县初中规模很小,南县总拢不过十万人,初中一个年级加起来也不过两百人,林夏次次考试在其中都是第一。但是现在到了合川就不一样了,一年招生就有两千多,全是各个学校初中部升上来的尖子生,林夏在这里未必就能拔得头筹。实际上她还在南县读初中时,就听过不少当初的好学生考到合川读高中后,因为考不过市里的学生,大受打击,成绩一落千丈反而比不过留在南县高中部的例子。
她不信林夏会逃脱这样的魔咒。
一想到林夏连成绩都变得拿不出手的样子,袁钗就觉得心里十分痛快。
正这样想着,随着第一张通告板上贴上排名表,挤在前面的学生统统倒吸了一口凉气。
“满分七百五,第一名考七百三?”
“这分数太夸张了吧……卷子是她出的?”
十一中从高一入学就分了文理科,这栋教学楼都是选理科的学生,考试名次也是按文理分开排名的。语数英三门,加上物理化学生物,满分刚好七百五十。
袁钗心理有些不好的猜想,她说着让一让,伸手拨开了人群站到了通告栏前面。
首行的名字格外刺眼,林夏,732分。除了语文和英语扣的分数多点,其它几门全是接近满分。
旁边人絮絮叨叨念着这个名字,无不是对她这几乎超神的成绩的惊叹。
怎么会这样?!心中预想的场景落空,袁钗死死咬住了薄唇,她眼前仿佛已经看到父母拿到成绩单那刻,对林夏赞不绝口的场景。
她初中最讨厌的事情又要重演!
到了下午,学生们对自己的排名都知晓的七七八八了,林夏才抽出空去看通知栏。
排在首位的成绩和她考试完后对照答案估的分数差不了太多,她只是匆匆略过就顺着排名往下找。
第一页,没有。
第二页,没有。
第三页,第四页……她终于在下游看见了宋舒玉的名字,他的排名周围的学生明显是因为跟不上高中的强度而让总体成绩力不从心,更衬托出宋舒玉的成绩的分布奇特,数学化学物理将近满分,英语一百一十五,至于其它几门通通为零。
看样子这人写数学大题不写步骤的坏毛病是改过来了,英语的成绩明显是最后的写作根本没答题,至于其它几门的卷子是连做都没做。
从这几天晚上宋舒玉在便利店做作业的情况来看,这人明明聪明到夸张的地步,考出这个名字的原因显而易见——他故意的。
林夏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上课铃声响起,她收敛了情绪,回了教室。
回到座位时,旁边的人少有的清醒着,翘着腿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三岛由纪夫的盛夏之死,听到她回来的动静下意识把脑袋靠了过来。
林夏抬手推开了他脑袋,面无表情地将放在桌上的厚厚一叠书挪到二人中间。
宋舒玉侧过脸,越过堆得高高的书看林夏表情,少女坐的笔直,优雅修长的天鹅颈也绷紧,垂着长睫,故意不看他。
刚刚还好好的,出去一趟就生气起来了。
“怎么了?”宋舒玉将下巴搭在那一摞书上,歪着头看她,刚刚午睡醒,声音还带着点鼻音,懒洋洋的莫名低沉。
前桌的两位同学的背影几乎同一时间绷直。
我的妈,我的姥,这声音有点太撩人了吧。
林夏对于这撩人的声线不感兴趣,她没回答,从手肘下压着的真题卷里撕下一张已经做完的试卷,原本应该丢进垃圾桶里,顺手盖在宋舒玉脸上。
视线被散发着着油墨气息的淡黄色试卷遮了个严实的宋舒玉:……
真是狠心,对着他这样一张脸也能视而不见。从小就从众人惊艳视线中意识到自己这张脸的杀伤力的宋舒玉苦笑着扯下试卷。
去年合川市联考的期末语文卷子,娟秀的字迹写的满满,他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然后将其折叠好夹进刚刚在看的书页里。
“在生什么气,公主殿下?”他面对林夏时格外百折不挠。
公、公主殿下?坐在前面的江波和他同桌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靠,竖起了耳朵偷听后面人对话,动作鬼鬼祟祟,八卦之心溢于言表。
林夏也注意到周围人动静,写着卷子的手抖了抖,在阅读题分析作者思想感情那一行上划出一道不和谐的斜杠。
乱喊什么?她红了耳朵,瞪了一眼旁边歪着头的少年,视线撞进一双眯着狐狸眼得逞笑着的眼睛。
“不许乱喊。”她压低声音警告,配合气得瞪圆的杏眼实在没有什么威胁力。
“先告诉我你在生什么气。”
林夏瞧了眼教室最前面,语文老师背对着学生,拿着粉笔在黑板上认真写着板书。
确认对话声不会被人发现后,她才用手中盖着笔帽的黑笔戳了戳宋舒玉搭在书上的脸,用着前桌竖起耳朵也听不见的声音回答:“我不爱和第一次月考就能考出四百五十分高分的笨蛋玩,你是不是考试的时候睡着了,有人能语文都考0分的吗?”
宋舒玉感受着脸上传来的不轻不重的触感,也不躲闪,眯着眼不说话。
林夏看他这样不在乎的样子,更加生闷气:“一班是采取末尾淘汰制的啊,你再这样下去,等期末的时候就收拾东西滚到其它班去吧。”
宋舒玉闻言眯着眼睛笑得更开心了:“原来是不舍得我去别的班啊。”他声音和林夏一样压得低低的,低沉又惑人。
“那你救救我吧,副班长,每天晚上给我补习怎么样?”
这话不巧戳中林夏痛处。
林有成沉迷在手机屏幕里不吭声的画面,林建树喝到醉醺醺发酒疯,将熟悉的家里砸个乱七八糟的画面,董雪撇开她紧紧握住的手,流着眼泪却一步也没有回头,拖着行李箱在大街上走远的画面一幕幕闪过。
她谁也救不了,谁也救不了谁。
这下林夏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她忍着心头突然涌上的气闷,收回笔朝着过道斜坐着,留给宋舒玉一个背影。
真的生气了?
宋舒玉看着她纤细的肩颈,些许黑色碎发落在白皙的脖子上,少女背上的蝴蝶骨透过夏秋校服的白色衬衫轮廓清晰可见,过于纤细的腰身绷得笔直。
握上去应该手感很好,宋舒玉眸色沉了沉。
又自觉这样的想法有些过火,他轻咳一声坐直了身体。
袁钗课间拿着水杯去开水间装水,经过一班教室时,透过没拉上窗帘的玻璃窗看到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少女还在生气,侧坐着无论旁边人怎么轻声细语诱哄都不愿意回头,只顾埋头刷刷做题,宋舒玉单手撑着脑袋,斜靠着桌子上,看着她背影一脸宠溺和无奈。
她凭什么?袁钗咬紧了牙关,几乎要捏碎手里的玻璃杯,一向清纯可人的脸上也没了笑容。
这刺眼的场景一直在她脑海里回旋,持续到她坐回二班自己的座位上。
躲在阴暗角落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才是她记忆里林夏该有的样子。成绩好,还有个校草级别人物做朋友才不是林夏该有的高中生活!
袁钗我懂你......因为作者也是阴暗比......(阴暗地爬行)(看到别人的幸福)(尖叫翻滚)(爬回黑暗的角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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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