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前叶听出他的指责,却没解释什么。
她并不在乎他怎么想。反正也找不回师兄,何必辛苦伪装自己。
嵇晨钟最终听从她的安排,将四人敲晕锁在房内,而后与她分头杀空心人。
不知杀到哪里,赵前叶忽然回到上喜轿之前在孙府停留的地方。
这次她穿的不是婚服,而是她自己的衣裳,素微剑也在。
她尝试运转灵力,是可行的。
四下空旷,没有那些空心人在,孙府内外寂静。
“姑姑!”
肖萧萧扛着任时安飞跃过墙头,落到她身侧。
任时安从他背上爬下来,紧张兮兮问她:“你还好吗?”
赵前叶看向肖萧萧:“他没醒?”
任时安眉毛一抽:“我醒了!醒了!关心你啊!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们都醒了,凭什么以为我醒不了?”
赵前叶道:“抱歉,因为你说了和没醒时一样的话。”
任时安抱臂转向一边:“自以为是,还仙君呢,不还没我这个凡人聪明?你知道我们遭遇这些,是你仇家找来的吗?”
赵前叶顿了顿:“什么?”
任时安道:“你记不记得喜宴上的那幅画像?”
“你见过?”
“大上次,跟在嵇晨钟身边瞧见过一回。你可知何为‘蚕’?”
赵前叶道:“孙家贡给李将军的美人。”
任时安道:“抽丝剥茧,蚕中是你。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杀你而造,甚至派去仙门求援的朔城人都是其中一环。”
“幻境里的人真实存在,不过幕后之人为了布置幻境杀你,在我们来之前他们就都死了。还有你在皇城救下的那些女人——”
“这次我们之所以重来,是嵇晨钟没有下重手,我昏昏沉沉坐起身,被角落的屏风吸引。”
“屏风里面便是那些失踪死去的女子,数以百计,如岩石垒叠,尽态极妍。但最上面空出了一个位置,那是蚕的位置,是你的位置。”
“我被屏风的冤魂杀死,再醒来时,幻境就变空了。”
赵前叶不为所动:“画像是我,便想到是我了?幻境之中,你看到的东西,都是幻境主人想让你看见的,如果你指望利用幻境破案,不如回家编故事。”
“你!”
肖萧萧拦着他:“暂且不说这个。姑姑,嵇师叔已经去找那屏风了,我们也去帮他吧。”
赵前叶颔首,拔出素微剑,雪剑叶影。任时安就算还在气,也忍不住惊叹一声:“真漂亮的剑。”
“你也去?”
“去啊!我还没抓到真凶,这次我不会让真凶死在你手上了!”
他跑得很吃力,但尽力跟着,眼睛明亮。
“我们打个赌,你看最后的真相是不是我说的那样。赵前叶,你这种性格有仇人报复太正常了,为了引你出面,朔城可是白白死了不少人,你想想命债要怎么还吧!”
“与我无关,又不是我杀的。”
“你真就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你的同门都对你失望了!”
肖萧萧有些慌乱地拉赵前叶衣角:“姑姑,你别听他乱说,我们都没把那话放在心上。”
赵前叶将他攥着衣袖的手拨开:“知道。”
肖萧萧埋怨地瞪任时安一眼,到底把他扛到肩上,不让他跑得太吃力。如此一折腾,赵前叶已然将他落下一段距离。
他没有着急追,而是点了任时安几句:“我们师门的事,你这个外人看不清楚,我姑姑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
任时安头朝下,肖萧萧步法又快,他挂得格外难受。
“温柔?你真觉得她温柔?我没见过下刀像她那么狠的人。”
“她只是心情不好,其实嘴硬心软。”
“她有心情好的时候么……肖萧萧,还是放我下来自己跑吧。”
肖萧萧当没听见,继续朝着将军府的后院疾冲。
姑姑当然有心情好的时候,只是他们这些人无法让她开心。可即便如此,她也在努力守护师门,他们哪有立场苛责。
打斗的声音传了老远,赵前叶越过门槛才发现,与嵇晨钟缠斗的竟然是婚房里一直存在的那个疯女人。她摆脱了空心人的形态,头上戴着黑色兜帽,一副魔修打扮。
她是幕后布置幻境的人。
赵前叶提剑入局。
“你来了!”魔修语调欢快,不像见到敌人,反而像与一个阔别已久的旧友重逢,“喜欢吗?这场给你布置的幻境,是不是很有趣?”
赵前叶挥剑,寒光如水,直割那魔修脖颈。魔修笑得愈发厉害,笑声回荡在婚房里,如同削去尖端的剑刮过石板,尖锐又沙哑,充满了扭曲的满足感。
“我等你很久,从你在皇城时我就在看着你了。如果你没有多管闲事,就不会跳进这个陷阱。”
雪刃裹了浓厚的灵力,朝魔修面门砍去。她紧急闪避,整个人砸进橱柜,没等缓过来,赵前叶便已近身将剑捅进她的喉咙,血直喷到她额角。
“这根本不配叫陷阱。”
魔修身死,飞旋出一圈黑气。赵前叶不动,嵇晨钟绷着脸将魔婴斩杀,听到她冰冷的声音:“化神境连这种魔修都杀不死吗?”
她的眉骨还往下滴血,染血的面容无比诡艳。
嵇晨钟别开头,刚好面对那扇屏风。有人的目光游离过来,屏风登时活色生香,美人骨山的顶端因魔修的死不再残缺,她们构成了完整的一幅画。那些女子的眼睛全部望着画外,魔修亦是。
等稽晨钟反应过来时,幻境碎裂,他们都被拉入了屏风里。
一切进展太快,肖萧萧与任时安来时已经晚了。
任时安看到地上魔修的尸体,头疼般按着额角:“又杀了……”
幻境随着主人的身死而消失,两处府邸不再,眼前是刚进朔城的街道。道路中央,堂而皇之摆设那面屏风。
肖萧萧盯着屏风,任时安问他:“赵前叶他们去哪了?是扔下你先走了吗?这算什么姑姑啊,也太无情了。”
“他们进了屏风里。”
“啊……”
屏风之内是魔器幻造的另一重幻境。
赵前叶躺倒床帏间,美貌的女子跨坐在她身上,两人相顾无言。
她打破沉默:“你应该会幻形,不如化作我师兄的模样?你化成我师兄的话,我就留你一命,说到做到。”
女子有些尴尬:“我其实已经没命了。”
“你不害怕彻底消失吗?”
“彻底消失也比往后遇到肥头大耳的臭男人好。姑娘你不知道,我旁边的女孩子已经被迫吃了一个色老头了,想想就好恶心哦。”
“如果可以,我们都希望在那之前被人杀死。”
赵前叶歪了歪头:“可是对着你的脸没有干劲,如果是我师兄的脸,我也许就努力一把,就把你们都救出去了。还会亲自护送你们去冥河,不让你们遭遇任何苦楚。”
女子微笑起来,趴到她身上:“你就这么想念你师兄?”
赵前叶沉默片刻:“想。”
“嗯……是这样吗?”
女子再起身,散落的头发梳成马尾,额发略微齐到睫毛,“他”晃了晃头,便甩到两侧。
属于师兄的眼睛像映了一汪明波,亮着日光下的清辉。“他”将赵前叶的手拉起,覆盖到脸侧,之后的视线模糊不清。
“他”无奈道:“怎么哭了?”
“他”耐心用指节揩去她将要流进鬓发的泪:“师妹?”
赵前叶将她从身上推下去,将头埋在膝间恸哭。她专注流泪,素微剑便闪着淡淡白光守在她身侧。
女子换回了原本的面容:“姑娘,你这可不像有干劲的样子。”
“怎么没有呢……”赵前叶顶着满脸的泪水,对她露出温柔的笑,“至少我现在装得出样子,也不必再为一些别的事伤神了。”
只想着师兄,只在意师兄就好。
她将脸收拾得体面些,恢复平淡的情绪。
“你知道如何才能毁掉这扇屏风吗?”
女子自称萧虑,江南人士,到皇城是为探亲,却不想被凌继所害,醒来时人不人鬼不鬼,活在屏风的世界里。
“我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我们都会尝试着做的。”萧虑说完,冷不丁拉她一下,“那魔头不也被你们杀了丢进来了吗?不如去问问她?”
“我在屏风里看了好几天了,你真英勇,我从未见过那般飒爽美丽的女子。你是叫前叶吗?你能做我最后一个朋友吗?”
赵前叶多看了她一眼:“为什么想要朋友?”
“因为我挺喜欢你的。”萧虑说完,怯生生看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嫌弃我,不想和我做朋友啊……”
“没有,你变成了我师兄的样子,我很感激你。”
“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赵前叶不太懂:“这样就可以成为朋友了吗?”
“是啊。”萧虑笑道,“你可以叫我虑儿,我爹娘都这么叫我。”
“虑儿。”
房门被人破开,几个少年人脸色又红又黑,都提着剑气势汹汹。
见到赵前叶这间和谐的气氛,几人或轻或重松了口气。
“师父!”
蔺锐意跑到她身边蹲下:“你没事吧,我听到你的哭声了。”
赵前叶摸摸他的头:“我没事。”
令越风拔剑指向萧虑,被她叫停:“别动她。”
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赵前叶解释:“她是……我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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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