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声一片。
黑暗中,顶天立地的一栋灯火辉煌的楼,庞然巨物一般伫立,注视着他们。
慕容靖不说话,已经在前头走出一段距离。三人反应过来,高矮不一地追上去。几分钟后,众人来到酒店大门前:白底黑字横宽牌匾,大大书写上万吉二字。
仿佛有一阵风卷过,又仿佛是错觉,转瞬即逝。
各人捏住各自的随身包,严阵以待,但站了一会,什么也没发生,那轻轻的一阵风仿佛不过是他们的一个错觉。众人互相递过眼神,一前一后走进酒店大厅。
前台大厅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有血有肉的活人,站着,穿自己衣服,却又虚弱、瘦削、无精打采,俩颊凹在顶光下,黑黢黢得吓人,那眉眼倒是生得标致大方,颇具两广特征,只是乌里发青,疲惫得仿佛好久没睡觉。
李清圆朝梦生轻声语,“师兄,这人印堂好黑。”
李秋望看了李清圆一眼,又看了男人两眉间,低声道:“半死不活。”
梦生点点头,用唇语向他俩比“小——心”。慕容靖还是那副不搭理所有人的冷样。梦生下意识去看手机,屏幕此时显示十点整。
这完全不可能!
一方面,体感上自己并不觉得过了一小时那么长。更何况,导航显示十分钟,他们走了四遍,算三十分钟,慕容靖爬石台三四五分钟,乱七八糟的都算上,也不能过了一个多小时!
时间都去哪了?
梦生屏幕在前台大厅灯光下白得刺眼,李清圆瞧见了,同样意识到这点:“师兄,这里时间是不对的?”
李秋望答道:“时间错乱。”
李清圆别有意味地瞧了瞧李秋望,“咦”道:“你又不是师兄!”抢答做什么!
梦生一下子被逗笑,讨巧地连声说“是是是”,不知道是指时间错乱,还是李清圆叫的师兄。
男人像一株植物,静止在前台后面。梦生上前说:“你好,我们要住房。”
男人一开口果然带着浓浓的广西味道,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抛出:“你们什么关系?成年了吗?开几间房?”
李秋望欲言又止,纳罕地看着李清圆,然后变成哑炮。
李清圆眼睛溜溜转,同样的哑炮对哑炮。慕容靖更是指望不上,梦生只好继续挺身而出,言简意赅:“四个人,当然开四间房。”
四个人小心翼翼递上自己身份证,男人接过,依旧躲在前台后面,手臂机械地转动起来,边登记边用那双严重缺乏睡眠的眼偷看他们。许久,缓缓推过来四张身份证和四张白房卡。报信似的:“来四个人,四张房卡,四——四——如——意。”
不止语调拖延得奇怪,嗓音也十分没有力气,弱着,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谢谢。”梦生随意抽出一张房卡,意味深长地打量男人,吉祥话讲得像奠语。
房卡拿到手里才发现,房卡之所以是白色的,是因为房卡是空白的,仅仅潦草地卡面上贴了张同样没颜色的小标签,然后用小号的浅色记号笔在上面简单写上房号,水痕一般浅淡。
慕容靖一个人在前头走着,梦生跟在他身后,李清圆李秋望并排缀后。一楼走道不长,他们很快在走道中段找到李清圆房卡上的房间号。
李清圆紧着一口气,放上房卡,其余人默契地守在一边。
“嘀——”电子锁尖锐的叫声在死寂的走道突兀地响起。
“嘀——”
“嘀——”
“嘀——”
……
李秋望看着越刷越急,还在不停努力刷卡的李清圆,诺诺出声:“好像是……拿倒了。”
“啊?”李清圆心想拿倒了也不影响刷卡呀,将信将疑把房卡倒过来——倒过来果然也是一个房间号。她干巴巴笑几声:“难怪怎么刷都刷不开……”
在这紧张的情形下,发生了这么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梦生噗嗤笑出了声。
慕容靖目光灼灼,眼睛盛的都是问号,盯着梦生笑弯的桃花眼睛,用表情质疑:你很开心?
不长不短的半年心理咨询从业经验使梦生在瞬间就领悟到慕容靖微妙表情的含义,递给他一个郁闷的眼神:“我不能开心?”
慕容靖后退一步,垂下情绪直白的眼眸,试图恢复面无表情,无济于事的,向下的嘴角出卖他的不愉快。这个叫梦生的人可怕的很,自己明明没有说话,他却好像能洞然地了解自己内心。
李清圆见他俩陷入僵局,她对这位一见面就笑的师兄好感满满,偏袒地认为,一定是慕容靖在为难师兄!有意错开话题说:“我们快点吧!都十点多了。”说着在前头开路,李秋望紧随其后。
梦生其实是有点兴奋的,慕容靖今天的头一次情绪波动是因为自己!情绪裂缝虽说不大不小,但只要有裂缝,梦生就有机会扒开裂缝钻进他心里去的可能。
梦生勾起唇角,笑出酒窝,轻擦过慕容靖耳旁,有意去逗他:“慕容师弟,不要为了一点点小事不愉快嘛。”
一边深一边浅的酒窝在余光里旋生旋灭,慕容靖眼睁睁看着梦生倚过来,话语伴随着气息吹进耳窝,一鼓一鼓的温热,天旋地转。他应该躲开的,可却杵在原地呆若木鸡。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靠近,比脑子先有反应的是身体,从耳根蔓延至脸颊,烧出一大片胭脂霞色。
李清圆、李秋望已经甩开他们一大截,这时快走到走道尽头。
梦生饶有兴趣地看了一场人体晚霞展览,拉了拉被自己定在原地的慕容靖:“走了。”适当的肢体接触比语言亲近更能拉进彼此之间距离,这是一种心理学上的小技巧。
那是一只纤纤白玉手,骨肉匀亭,细长直、温软温热的,慕容靖觉得手背上有什么东西好似在柔柔化开。他猛然抽回手,冰霜冻人地冷冷一瞪。
梦生脸上笑意僵住,怎么可能读不懂那是“我自己会走。别碰我”的意思。搓搓被甩开的手指尖:“那好。”他盯着慕容靖逃似的越离越小的背影,心里苦笑,这个师弟戒备心太强,可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