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相授受 第15章 第 15 章

检查棚的路障外，十几个人抱头蜷缩身子，密密麻麻蹲成一团，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带着血迹和擦伤，好几人直接躺在地上，身上的血洞还在不停往外滋血，看样子凶多吉少。

有三人身上翻腾着腐气，洛童往他们身上扫视，发现竟不是受伤最严重的三位。

三人无一例外是成年男性，衣服上只有零星几点血迹，抱头深蹲，脸上挂着和众人如出一辙的慌乱。

检查队的人看见银安立正敬礼：“银队。”

银安点头回应，问：“怎么回事？”

“报告银队，这车人回程时间早于原定申请时间，检查棚人手不够，隔离室容量不足，只能让他们在这里稍作等待。”

队伍外出和回城有严格的时间规定和安排，要经过申请，每天限时限量通行。像贺飞兰他们拉回来的这一车人属于意外情况，今天连续遇上两支意外的队伍，让本就超负荷的检查队雪上加霜。

“好，我知道了，你去任务栏多招募一队志愿者，加快排查速度，这边我先盯梢。”

“是！”检查队员动作麻利地往广场小跑。

唐医生早已在伤势严重的人员身边急救。

洛童把担架放到唐辛医生身边，幸存者们在医生指导下手忙脚乱地将受重伤的人抬到担架上，尸族突然没头没脑轻飘飘来一句：“叫祖宗。”

“啊？”唐辛医生忙着止血加指挥，他扯过洛童按压住面前这位大出血的病人的伤口，自己抽空配注射的药水，压根没反应过来洛童在说什么。

面前的人血一直流，用棉布根本止不住，渗出的血溢满洛童双手，地板上的红还浸湿了洛童垂在地板上的衣角。

洛童盯着自己鲜红的双手，加重按压力道，默默将手上温度调低，以便减缓失血速度。

这几天他掌握了局部控制皮肤温度这项技能。

人类在接触他皮肤的一瞬间，尸族体表接触面会将同样的温度反射回去，像一面镜子，收到什么温度就反射什么温度。

这样尸族不用时刻维持烧死自己细胞的超高温，人类迟钝的反射神经也意识不到尸族温度与自己不一致。更重要的是，他不必逢人就解释异能。

“按年龄辈分你该叫我祖宗，不许再喊我大高个。”

洛童表示这样不礼貌。

原来是在意出门前的称呼。

唐辛医生手上不停：“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分不清轻重缓急？”嘴上这么说着，然而配好了药后，唐辛从善如流地开口道：“祖宗，抬手，我要往这打一针。”

洛童满意地抬起手。

唐辛干脆利落地将凝血剂打进患者的伤口处，这是他新研制的药品，有很好的止血效果，只不过还没进行到生物实验阶段，现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好在效果不错。

唐辛将受重伤的人安排到医疗室，拥挤的室内塞得满满当当，挤不下的那人径直摆门口担架上。

其余没受伤的人被安排在巴掌宽的隔离带圈出来的临时观察圈内。

洛童注意到，上一波回归人员也被赶进圆圈中，此时隔离棚中只关押了三人，正是身含腐气的三位。

银安又穿戴上检查队专属队服，墨绿色的面罩加上同色系的头盔，只留下一双辨认度极高的狗狗眼。

看来银安小朋友已经意识到那三个人有问题了，观察力真不错，是老师喜欢的伶俐学生。

洛童想回小聚腐器身边，奈何唐辛不放过他：“来，祖宗，这边帮我缝合一下伤口，你的手不抖。”

隔壁床有人需要缝合，唐医生手上正有一台手术，一人无法分饰两角，只好拜托洛童帮忙。

看在对方叫自己祖宗的份上，洛童刚施完净尘诀变得干净的手认命地拿起针线，在唐辛医生的指导下像模像样地缝合起来，他的手很稳动作很细，伤口缝合得又快又好。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唐医生再次从死神手里抢回人命。

他略显疲倦地冲洛童竖起大拇指：“祖宗，你体力真好，这么久都不抖一下。”

这种缝合伤口的小手术要不了尸族体力，与小聚腐器同一空间，洛童救治伤者的同时还能一心二修炼，更不觉得疲惫。

洛童实话实话：“你们太弱了。”

“……”

“好吧，祖宗，十分感谢您的帮忙，我叫唐辛，怎么称呼？”

“洛童。”

洛童？！

等等……昨天他们见过的洛童？

唐医生狐疑地上下打量洛童。

任谁遇到超出认知的事物，都不可能印象不深。

这人昨天还浑身焦黑站在这里接受长达两小时的检查，今天就从娱乐.城带回一车人，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悠一天。

Z城基地城门需要至少两个人同时操作才能打开，他怎么出去的？

娱乐.城距离此三百多公里，在没有高铁飞机的末日，半天往返？

细思极恐，眼前这名叫洛童的异能者实力远超想象。

不过……

他毫无怨言跟着忙活一天，态度坦荡，大大方方报上姓名，倒不像来惹事的。

唐辛私心偏向他是好人，只是——安安是否知道眼前人便是昨天的异能者？

这般想着，他的视线正好对上刚钻进医疗室的银安，只见对方眉头一挑，可爱的眼睛弯成月牙，只一个眼神双方就明了。

得，安安早知道了。

也对，作为优秀的狙.击.手，安安观察力怎么可能弱？

Z城基地在华夏大陆板块最南端，除去外来人口，本土男人的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六九，洛童一米九的大个子捂得再严实依旧鹤立鸡群。短时间内出现两个身形同样高大且看不清面貌的男子，检查队不可能注意不到。

昨天射击感染者前，银安就观察到这名叫洛童的异能者先行一步有所行动。

——他能辨别异能者。

洛童没想过掩饰，银安发现端倪不难。

注意到对方目光在那三人身上停留，风纪委当机立断将人隔离开。

聪明人往往一点就通，检查队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才，洛童有意投诚，银队便顺水推舟默许他留在医疗室，对违反规定私自外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洛童很满意风纪委的机灵劲儿，不愧是他看好的人类小孩，甩不懂得看眼色的地主家傻儿子贺飞兰不知道多少条街。

话说回来，经历一年末日生活，人类连检测异能仪器都能拿到，却迟迟出不了提前发现感染者的方法，真是奇也怪哉。

小濯的母亲叫琴长红，在医疗室躺了两天高烧才退下，期间小濯不曾离开，坐在像块石雕，只睡了4小时，喝了5口水吃了4口包。

那几口食物还是洛童盯着小孩吃，他才勉强咽下去，小孩好似没有正常人的生理需求，若不是洛童盯着，恐怕真的能不吃不喝不睡。

洛老师猜想腐气弱化了小孩身上的人类机能，使得他进入低耗能的伪尸体状态。

但伪的真不了，聚腐器是人类，人类想要生长就必须从外界获取能量。

就算是身体素质强悍的尸族亦不会允许小朋友在二十岁之前筑基，筑基意味着冻龄保鲜生长停止，稍微有常识的都知道让孩子自然生长到各项机能最优的年纪，方能为日后修炼打下良好基础。

尸族尚且如此，脆弱的人类更应好好吃饭。

洛童从未想过自己职业生涯中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如何让孩子多吃饭。

这个千古难题令尸头痛，小濯不怕饿，不会出现饿极了自己主动吃的情形，大部分时候他固执得像个老头，和洛童对峙一天后，才勉强塞进去一口面包。

是一口！

猫儿似的食量，难怪身子瘦瘦巴巴！

洛童宽慰自己：总比什么都没吃好。

瞎子都能看出洛童对小濯明目张胆的偏爱。

腐气于尸族好比氧气于人类，是赖以生存、相生相伴的必需品。人类没有氧气会死，尸族没有腐气无法修炼照样会陨灭，只是相比人类速度慢些罢了。

假如人类漂流到外太空窒息之际抓住唯一的氧气舱，只会比洛童表现得更欣喜若狂。

末日高死亡率的恐怖氛围不是人人都能适应，吓破胆的会如小濯这般变得沉默寡言封闭五感，唐医生把小濯异常归类为创后应激障碍。

这病可大可小，有的能好有的不能，末日时代能活着就阿弥陀佛，自然不会重视这类随处可见的心理疾病。

天蓝如洗，烈日当空，偶有风过，亦如加热过的蒸汽，令人汗流浃背。

内城门黑色城脚下，忙得脚不沾地的唐医生推了推眼镜片，桃花眼微眯。唐可喜欢小濯，检查队和医疗室需要洛童助力，当下明智的选择是留下他们。

“小濯的母亲需要长期接受治疗，医疗室只会在进城门时提供人道救助，后续治疗要上基地医院，那里的积分不便宜，小濯付不起。”唐辛如实陈述。

对面的人仿佛一台呼呼往外冒冷气的空调，站他身侧能赶走酷暑，唐医生心里留下洛童的理由增加一条，更卖力游说：“我可以让他在医疗室帮忙换取母亲治疗费用，并免费提供食宿。”

“哦，这么好心？前提条件是……”

“你留下来帮忙。”

灰黑色的宽大兜帽将人遮挡得分毫不露，可只要他想，别人便能清晰诡异地感知到他视线着陆点，此刻的唐医生感觉自己像是被扫描机肆意扫荡一般。

尸族笑了，笑声轻懒随性。

“我凭什么答应？”

“那孩子与我非亲非故，瞧他可怜，玩几天罢了，唐医生该不会以为我要接管他后半生吧。换做是你，仅凭一面之缘你会乐意余生多个拖油瓶？”

洛童轻倚在墙面上，双手抱臂，轻笑着下结论：“唐医生瞧着，也不像是热心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