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昔流芳[赵德芳/庞八] 第7章 值得

庞统父慈子孝的送庞籍出门，暗地里问道：“爹爹今日怎么转了性儿，不怕把事儿往身上揽了？若是往日，不都推了个一干二净？”

庞籍骂一声“小兔崽子”，面上故作感慨，“也不瞒你，我对八王爷心里总有一份亏欠，今日救他一命算是还他人情吧。”

庞统道：“爹爹怎么知道他一定有救？”

庞籍睨他，“他若没救，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跟我扯闲话？”

庞统摸了把头发，忽然有些尴尬，“我跟他只是……我只是……”

庞籍道：“你只是瞧着他可怜，但愿如此吧……”

庞统转转眼珠，“爹爹，若是救活了赵德芳，太后那边你怎么交代啊，那老女人想必是恼怒的很，不会对爹爹不利吧。”

庞籍笑一声，“难得你还关心你老爹安危，有你这个心便够了，你老爹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不是一回两回了，经验足得很。”

庞统暗暗吐舌，嘴上没说啥，心里当真是感激这次他老爹的仗义相助，到底是他资历太浅啊，应对那些老狐狸他还差得远。

送走庞籍，盯着秦长风跟几个太医进了书房落座，才偷偷去取了汤药药材，回转内室，在卢太医帮助下给赵德芳喂了药，才算是松了口气。

卢太医道：“若是无差，再有半个时辰，八王爷便该醒转了。”

庞统点点头，在赵德芳床头坐了，静下来，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做梦一般，赵德芳，你何德何能，让我唐唐庞少爷为你跑前跑后劳心劳力的，我庞统这辈子还没为谁这么费过劲呢。

卢太医道：“庞小公子，太师是什么个意思？这八王爷待会醒了，可怎么跟秦公公交代啊。”

庞统冷笑一声，“他一个阉货，跟他有什么好交代的，你怎么不说怎么跟皇帝交代？”

卢太医讪讪不语。

庞统道：“念你救了八王爷是大功，太后那边你自然是没功了，皇帝那边你也最好别领功，便先记在我这里，他日你有需要来找我便是。”

卢太医道：“可我——”

庞统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笨呐，听不明白吗？太后那边皇帝那边你只管一口咬定此事与你无关便了，还待让我爹爹许诺保你乌纱不成？”

卢太医诺诺称是，心里腹诽，但显然庞统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也便不说话了。

庞统道：“你先在花厅候着，没喊你你别进来了。”

卢太医出了门，庞统思绪纷乱起来，思来想去的竟觉得愤愤不已，今日付出这许多，他日里总得想法子从赵德芳身上找回来，可怎么个找法呢，这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又是整天那一副冷冰冰疲赖样儿，一时还真找不出他有什么好处……

这一厢赵德芳却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美梦，梦里父皇健在，兄弟姐妹一个不缺，好一片安宁祥和，他只觉得要溺死在梦中了，却忽然见最亲爱的哥哥变了脸，一副凶狠模样，“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知廉耻的东西，认贼为亲，苟且偷生，有何脸面来见父皇母后，列祖列宗？”

赵德芳踉跄着后退，他本有许多话要辩解，但此时总觉得苍白无力，看着哥哥恶狠狠模样，他一退再退，一不留神，退下了万丈深渊……

“哎呦，终于醒了，人家太医说你半个时辰便会醒转，你可好，这天都快亮了。”

赵德芳睁开眼，觉得眼皮千斤重，浑身说不出的又酸又疼又冷又热，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兄长恶骂还在耳边……

一只手碰上了他的脸，“喂，醒了就说话，不会被毒傻了吧？”

赵德芳抬眼看去，一愣，“庞……”

庞统懒懒散散道：“真是不幸，你那出轨的老婆给你下了毒跟人跑了，不幸中的大幸是，你还没死。”

赵德芳垂下眼，沉默一会，干咳一阵，轻轻道：“她……抓到了？”

庞统恶狠狠道：“我已着了人追去，无论如何让她死的透彻。”

赵德芳颤了一颤，没有说话。

庞统道：“怎么？那种恶毒妇人，别说你还余情未了？”

赵德芳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庞统有些发怒，“那女人有什么好，荒淫无耻，心狠手辣，她给你的羞辱还不够多？你可知她给你下的是什么毒？那是专门给得了瘟疫的牛羊畜生吃的，你在她眼里，只怕还不如一条畜生。”

赵德芳动了动身子，瞄见身前许多根银针，没再动，“难得见你这么激动，为了我么？”

庞统直接跳了起来，“不为你，我还为了哪只牛羊畜生？你——你——气死我也。”

赵德芳笑了起来，笑一会，叹息一声道：“你还是个孩子，大人之间的事，你还不懂，等你大了，也便明白了。来，坐下来，跟我说说，你怎么救得我？”

庞统仍是有气，气哼哼道：“我才懒得说，你若仍想疯呢，便继续糊涂着吧，若是想清醒了，门外边儿有个太医姓卢的，他倒可以给你说个明白。”

赵德芳垂下眼睛，轻笑一声，“你……你这是何必，我疯与不疯与你有碍么？为什么非得坚持让我清醒了？”

庞统道：“是男人，就得争，你争不过了，我帮你，你若有个好歹，我赔你一命，怎样？”

赵德芳明显的被这宣言给震慑了，好一会才道：“我知你出口的不是孩童儿戏，为何？……为我值得么？”

庞统道：“无论如何，总好过你死气沉沉，昏昏度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赵德芳久久不语。

庞统也盯着他不声不语。

良久，赵德芳笑了，“你为我打算，我欢喜的很，我如何没有打算了？只是没准备这么早……此时虽不是最好的时机，幸好也不算太坏。这样，你拿着信物，先去替我找来一个人。”

庞统眨了眨眼睛，眨到第三遍，没来由的心情激越，眼神晶晶亮，原来的想法早抛出九霄云外，兴冲冲道：“找谁？”

赵德芳道：“后院第三排第六间柴房，一个满脸麻子的老头，他叫老钟。”

庞统从窗口出去，此时窗外寒风更盛，夜更深了，庞统却忍不住嘻嘻的笑，赵德芳那句“我如何没有打算了”让他实在高兴的很，可他到底在高兴什么，他又没有去深想。

在说定的柴房当真找到了一脸麻子的老头，大半夜的不睡觉，正弯着腰在柴房门口拾掇呢，庞统取出信物，老头眼中精光一闪，庞统几乎以为是错觉，但随后他就知道绝不是错觉。

这个须发花白几乎七十岁的老头有着无比敏捷的身手，但见他嘬嘴吹了一声颇为奇怪的口哨，之后便以年轻人才有的步伐与身手跟随庞统前往赵德芳处。

老钟如游鱼一般从窗口滑入房内，悄无声息关上窗户，翻身便朝赵德芳俯身一跪，十分恭敬的唤了一声“王爷”。

赵德芳没有看他，他一直在看脸色略有些复杂的庞统，干咳一阵，笑了笑，“你别吃惊，我总得留两手防身不是，钟政是自小随着我的，是我府上的老家奴，忠心的很。”

庞统琢磨了这句话，“自小？”

赵德芳一摆手，老钟站起来，站的笔直，把三寸长的胡须一拽，两手随便一搓往脸上揉搓一阵，麻子依旧是麻子，可瞬间这便是一张年轻人的脸了。

庞统吃惊归吃惊，心里是早料到了，拍手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么？堪比四川变脸了，好玩。”

赵德芳道：“好玩的话回头让钟政教你，当下还有件事，必须你来办。”

庞统道：“呦，一桩接一桩的……敢情你这是早安排好的？”

赵德芳道：“早安排好不至于，不过是我针对可能发生的事事先做过假设，有些应变。”

庞统嘻笑道：“好样的，我喜欢，你说说看。”

赵德芳道：“你要在太后之前把皇上请到这来，最好把你爹也捎带上，你也知道，要清醒嘛……”

庞统接口，“……当然要在皇帝跟前清醒，万一让太后那老婆子占了先，被灭了口就不划算了，是吧，我懂，等着吧，小爷我去去就来。”

看他潇洒利落的出门，钟政小心扶起赵德芳喂了几口水，扶着他小心躺下，才笑道：“这小娃儿当真机灵，怪不得王爷会为了他……”

赵德芳清了清嗓子，舒服多了，“庞籍也是好福气，我若能有这样一个孩儿，死了也甘愿了。”

钟政道：“就算不是王爷的孩儿，素来惜命如王爷，不也为了他甘冒大险？若是哪一步算计有差，王爷可就……”

赵德芳笑了，笑一会，道：“我从不会看走眼。”

钟政道：“王爷便那么肯定庞氏父子会出手相救？庞籍朝廷上出了名的两面三刀明哲保身，这姓庞的小娃儿不过是个孩子。”

赵德芳道：“以后会常见面，你若真当他是个孩子，有的是你的苦头吃。”

钟政也笑了，“总归赶到前头的永远不是我，我瞧着便是。”

赵德芳笑着摇头，“便是祺瑞老实，由着你欺负，他可有传回消息？”

钟政敛了笑，皱眉道：“祺瑞传回消息，说是在朝廷之外另有一股不弱的力量在追捕王妃他们，来势汹汹，我回复说暂时观望，伺机而动。”

赵德芳道：“不必忧心，是那庞小公子的人，怕我装疯秘密被泄，赶着去杀人灭口的，让他们动手便是，咱们手上也少一丝血腥。”

钟政咂舌，“这小公子真是能人啊，昨晚那么混乱时候，他还能顾上这一茬……不管怎么说，他是真心为着王爷的。”

赵德芳道：“若不然我何必冒险呢？为了他，值得。”

钟政点头，“便是之前我有疑虑，此时也大约明白了，王爷自永远是对的。至于……书房那边？”

赵德芳咳了一阵，闭上眼睛，“你算着时间，约摸着庞统见着小皇帝了，去把门口的卢太医叫进来，我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