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见视频画面里的柳安木,她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是对面的青年长得和她想象中的“高人”相差甚远,不像是仙风道骨的道士,反而像是电视里会唱跳rap的流量小明星。
虽然她已经极力去掩饰,但失望的情绪还是从她的眼神中不自然地流露出来:“你好。”
柳安木没有跟她绕圈子,直接了当的问道:“你把孩子扔哪了?”
对话那头的彭芸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反驳:“什么孩子?”
“想处理就跟我说实话,不想处理你现在就可以把电话挂了。”
彭芸咬了咬嘴唇,朝旁边的孙晓丽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拿着手机往房间里走。进了房间,彭芸才压低了声音,再一次开口:“那时候年纪小,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哦,不知道怎么发生的,当时本人不在场吗?”彭芸话说到一半,就被柳安木毫不客气的打断。
白猫听见声音,从柳安木的T恤里钻出半个小脑袋,绿色的瞳孔好奇地打量着视频对面说话的女生。柳安木伸手把猫从自己的衣领里拎了出来,白猫被他没轻没重地捏住后脖颈,却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只是歪着脑袋看向对面的彭芸。
“……”彭芸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她抿了抿唇,过了片刻才继续往下说:“对我来说这个意外的小生命就是一场灾难,我当时手足无措,很怕它的到来会毁了我的人生。所以我就和阿飞商量,找了一个黑诊所,把孩子拿掉了。”
听着彭芸低声的讲述,程名内心里的震惊已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他见过彭芸几次,饭桌上的彭芸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笑容腼腆又温柔,完全看不出来是有过这种经历的女生。
柳安木头都懒得抬:“胚胎在什么地方?”
“诊所的医生说可以帮我们处理,”彭芸顿了顿:“我实在太害怕了,就、就把孩子留在那里了。”
彭芸的这段自述和柳安木的推测基本吻合,非正常死亡的婴孩本身带有怨气,在某些人的眼中,这些孩子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孩子没有被常规手段超度,而是被卖掉制成了‘地童’。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它手上至少已经沾了两条人命。”
彭芸此时脸色苍白的吓人,她甚至有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就站在她的背后,正和她一起接听着这个电话。
她下意识微微侧过头,用眼角拼命去瞟自己的身后:“大师,您有办法能帮我送走这个孩子,对吗?”
说到正事,柳安木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
“2万。”他伸出两根手指,在镜头前晃了晃,露出八颗牙的标准服务业微笑:“帮收帮送,专业团队为您服务。”
旁边的程名顿时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愤懑之色,心说你不也是半路出家吗,这也太坑了吧?
彭芸显然也有点犹豫,抿了抿唇:“我一下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柳安木从善如流:“你可以考虑一下。”
这两万块并不是柳安木狮子大开口,“地童”本身就是极其凶恶的一类小鬼,想要收服并且超度它们,事先需要准备的法事用度一样都不可少。另外被“地童”缠身之人因有邪气入命局,时运自然受损,即使法师驱离地童,苦主也常常会遭受血光,犯煞,疾病、车祸等天灾祸事困扰。所以有经验的法师在行法事期间,至少还要拿出一半的钱去为苦主大行善事,积累功德,这件事才能完全解决。
如此满打满算下来,2万块钱其实并不算多。
彭芸抬起头看了一眼柳安木,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眼前这个年轻的“大师”到底可不可信。柳安木对于因为外貌而被考虑斟酌的事情一点也不意外,相比起正经宗门弟子,苦主往往更愿意相信那些手持拂尘,看上去仙风道骨的骗子。
而他这种天生能吸引异性的长相,真正在这个圈子里反而是吃亏的。
犹豫良久,彭芸还是没有拿定主意:“2万对我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能不能让我再想一想?”
柳安木不置可否,反正受罪的又不是他,只留下一句“考虑好了再联系我”就挂断了电话。
看着被挂断的视频通话,彭芸怔怔地在原地坐了很久。她的脑子里很乱,脑海里的画面一会儿是当年躺在手术台上,惊慌又害怕的自己,一会又是被制成古曼童的婴儿诡异地笑着爬向自己。
直到拍门的“咚咚”声响起,彭芸才像是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哆嗦。头顶的灯泡因为电路老化发出兹拉的电流声,楼下的小夫妻在为了孩子的功课吵架,隐约还能听见外面广场舞的音响声。
熟悉的环境总能给人安全感,彭芸的身体久违的放松下来,心中的恐惧冲淡了不少。
她忍不住在心里自言自语:“也许都是我自己吓自己呢……”
这种几乎是自我安慰的念头刚一升起,彭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缩小。她下意识转身看向自己的背后,也就是这个动作,让她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窜上天灵盖。
原本整齐的床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的混乱,床单整个被掀起挂在床头,棉被的上方还出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水渍。而且这个水渍的面积还在不断的扩大,从开始的一个不规整的圆形,慢慢生长出五条长短不一的线条,就像是一只正在缓慢张开的手掌。
彭芸呆呆盯着那个水手印,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恍惚。头皮好像过了电一样,酥麻中伴着丝丝缕缕的疼痛,可这种痛觉又像是隔了一层什么,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灵魂似梦似醒地飘在半空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晓丽着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彭芸,你没事吧?”
紧闭的房门被拍的咚咚作响,听见到闺蜜的声音,彭芸濒临崩溃的神经终于彻底断裂。
她又哭又笑地站了起来,两条腿软的仿佛没有任何知觉,当门锁被打开的一瞬间,她就像是被抽去了脊椎一样,靠在闺蜜的怀里滑了下去,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
“它来找我了晓丽……那个孩子,它回来找我了……”
孙晓丽眼疾手快地接住她,但彭芸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孙晓丽只好顺势抱住她,两人紧紧相拥着倒在地上。
孙晓丽有点茫然:“什么孩子?”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得苍白:“难道是初中那个时候……你和刘飞?”
彭芸浑身冷得救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她仿佛没有听见孙晓丽的话,只是失魂落魄地一遍遍重复着:“真的是那个孩子,它回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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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
程名盯着手机上彭芸发过来的500块红包和一长段文字,难得安静下来,陷入了沉思。
“名哥,这行的规矩我也懂一点,这些钱算是介绍费,钱不多,但是我的一份心意。对了,之前的事其实小雅已经不生气了,改天我帮你把她约出来,你们好好说说,把误会解开。”
程名咽了咽口水,脑子一时半会还是迷迷瞪瞪的。
彭芸是孙晓丽从小玩到大的闺蜜,两人好的就像亲姐妹一样。程名心里非常清楚,从他和孙晓丽处上对象起,彭芸就一直看不上自己,而且因为他的职业,彭芸还没少劝孙晓丽和他分手。
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彭芸这次竟然会主动帮自己说好话。程名只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云端上,整个人都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在大量肾上腺素占领高地的时候,智商自然而然被迫下线。
程名魂不附体地转过头,望向坐在一旁逗猫的柳安木,飘飘然道:“哥,你说这行我能干吗?”
“那要看你八字硬不硬。”柳安木举着猫,懒洋洋道:“能干这行的,要么自己命够硬,要么就是祖上厉害。能像老子这样靠自己的,凤毛麟角。”
程名眼睛一亮,立刻接道:“三哥,那你帮我算算,我是x年x月x日生人。”
柳安木道:“时辰记得吗?”
“记得,凌晨刚过12点,正好是新一天。”程名说:“我妈说当年生我的时候特别闹腾,全家人从下午一直陪产到凌晨12点多才生出来,为了这个她还特意给我取了个小名。”
柳安木坐直了身体,正色道:“叫什么?”
程名刚要开口,千钧一发之际,余光突然瞟见白猫那对绿色的眼珠,仿佛风油精直灌大脑,智商瞬间重回高地。
临到嘴边的名字又被他给咽了回去,他瓮声瓮气道:“你不是‘大师’吗,想知道自己算去。”
“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呗。”柳安木耸了耸肩,掏出手机熟练地打开了一个网址。
程名好奇地凑过去,随着页面跳转,只见巴掌大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四个字“在线测算八字”。
“……”程名如遭雷劈,难以置信地抬头:“生辰八字你都不会算,你该不会是骗子吧?”
柳安木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老一套。现在都讲究与时俱进,效率决定成败,懂?”
程名闷声不语,不过疑虑显然没被打消。不过即便如此,他的双眼还是诚实地盯着柳安木手里的手机。
趴在旁边的白猫却轻盈一跳,从沙发上跳到柳安木的肩头,两人一猫的注意力此刻全部都在手机上。
在网页里输入程名的生辰时日还有姓名,页面上的进度条转了半分钟,随即跳转到新的页面。
片刻后,柳木安定定盯着手机里跳出的生辰盘。他眨了一下眼睛,瞳孔在灯光下缓慢收缩。
“天赦入命?”
春戊寅,夏甲午,秋戊申,冬甲子。出生于巳、午、未月(农历四、五、六月)者,出生日柱为“甲午”,即是天赦星入命。在八字命理中,“天赦星” 为逢凶化吉、解除灾祸、遇难成祥、化险为夷的吉星,主遇见刑事灾祸可以得到解救,好似皇帝大赦天下之意。古时若有孩童在天赦日出生,村里面每家每户都要前去道贺,认为这个孩子是有大造化的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天赦入命的命格主逢凶化吉,所以在道上又被叫做“唐僧肉”,常被用来当做**诱饵。对玄门人士来说,一个天赦入命的“活靶子”可谓是可遇而不可求。
见柳安木半天没说话,程名浑身好像有蚂蚁在爬一样。
“三哥,看出什么你就直说吧。”他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干我们这行的生死看得都淡,我能扛住。”
眼见程名急的好像是那热锅上的蚂蚁,柳安木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再次看向程名时,眼神就像看见了一张行走的五百万彩票,而且还是无主的那种:
“你小子不简单啊,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惊喜,程名抓了抓头发,又有点犹豫:“……可这方面我什么都不懂。”
“这些都不要紧。”柳安木顺势揽上程名的肩膀,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笑眯眯的说:“你就好好跟着三哥干,老子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享都享受不尽。”
程名被这当头砸下来的大饼砸的头晕脑眩,傻傻地也跟着笑,点头道:“嘿嘿,三哥你人怪好的,那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柳安木笑得人畜无害:“放心吧,以后有我一口肉,就少不了兄弟你一口汤。”
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白猫居高临下的站在柳安木的肩头。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它两只绿色的瞳孔慢慢朝四个方位扩散,随着竟然变成了四角星的形状。
哈哈哈哈……想起了一张表情包,等我找出来放在v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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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手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