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送人离 第11章 初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陋习，京城纨绔喜欢在街坊打马而过，看着小贩推着摊位东躲西藏或是闪躲不及人仰马翻的样子，齐齐哈哈大笑，以显自己的尊荣肆意。

平日也就算了，最多不过是低贱者吃些亏，敢怒不敢言，暗地里发发牢骚当是长个教训。

可那日正赶上夏时多雨，以王家长子□□为首的那群纨绔照例打马嬉闹，迎面却撞上了沈家的车马。

纨绔驾马疾行，笨重的马车闪躲不及，又因地棉湿滑而车仰马翻，车内的沈氏夫妻就这样命丧黄泉。

沈家也算是京中贵门，可遇上了当时把手朝政的王家，却也算不上什么。

王大人为了自己的独子，杜撰出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免死金牌”，硬是从把□□从死罪里保了出来。因着王家权势滔天，京城众人竟无人敢出言为惨死的沈氏夫妇说一句公道话。

沈氏夫妻下葬的那日，王家也来了人。

沈阳恒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听着耳边王家人吵闹的哭丧声，手心攥得死死，恨的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贤侄宽心，我一定好好责罚你这个不成器的哥哥，”王大人擦了擦没有丝毫泪痕的眼角，嘴角挂了敷衍的悲戚，“可怜的孩子，平日多去王府走动走动，我也放心些。”

贤侄？哥哥？他有自己的爹爹和娘亲，才不要认这样的关系！

王家不是权势滔天吗？他偏偏要让王家贬为人下人！沈阳恒喉中泛起阵阵腥甜，定定的看着面前人丑恶虚伪的嘴脸，最终开口：“好。”

王家权势大，内里也腐朽不堪。每每沈阳恒前去王家时，众人看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也都不怎么管他。凭借这来来回回的机会，沈阳恒慢慢集齐了王家与赌庄幕后联系的证据。

证据是集齐了，可怎么递进宫去呢？

溜出王家大院的书房，沈阳恒皱眉往正门走，意外撞见□□在和一男一女在后院争执。

沈阳恒停住脚，目光在身着白衣的女子身上停留片刻。

明明是一个女子，却挡在年轻男子面前，硬气的像一座山。

“要见我父亲？你不过是一个挂着虚名的傀儡皇帝，还配不上见我的父亲，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就好了，”□□不屑地瞟了面前身着华服的男子，“哄的我高兴，还能替你传句话。”

“你！真是放肆！敢这样和朕说话！”年轻男子气的直哆嗦，不顾身边女子的阻拦，疾步上前，抽出腰间的佩剑刺了过去。

“兆赫！”女子惊呼一声。

看着□□慢慢倒了下去，沈阳恒也因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不已。

知道父母是因为□□纵马行凶而死，他也是恨□□，但也从没有动过杀心，而□□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沈阳恒脚步有些踉跄，想要转身离开，却不经意踢到了路边的石块。

“谁！”年轻的帝王手染了鲜血，本就惊慌失措害怕败漏，此刻更是半点风吹草动都经不得，“谁在那！给朕滚出来！”

这位帝王既然能杀了□□，就更不会在意他的性命。既然不论逃或不逃，都是死路，沈阳恒深出一口气，上前跪拜：“参见陛下......”话语微顿，微微侧身面向一旁，“.......见过长公主。”

朱丹玉心突然被揪动了一下。

“你倒是聪明，”和帝握着刀的手还是抖的，面容却变得阴冷晦暗，“可你听到的太多了，今日朕不得不杀你。”

“兆赫！”朱丹玉急了，侧身挡在沈阳恒面前。

“长姐以为是我想杀人吗！我是天子，我要想执掌政权，就不能是一个有把柄在人手上的人，能保守这个秘密的人，我只信你，”和帝杀心渐起，“可他不能留。”

这是必死无疑的意思了，沈阳恒心中冰凉一片。

朱丹玉挡在他面前的身形却丝毫未动，只是突然开口，“人是我杀的。”

沈阳恒何等聪慧，立马下意识抬头：“不可！”

和帝目光沉沉，握着刀的手却微微一松，半天才道：“这倒是最好的法子.......只要他能守住秘密，我可以不杀他，只是委屈长姐了。”

话是这么说，和帝心中却轻松了许多。□□的死瞒不了多久，就算杀了沈阳恒，也只是暂时掩盖，他来王府的行踪是众人皆知的，这件事早晚要查到他头上。

但如果长姐担下这个罪名，他就安全了。

沈阳恒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百味杂成，转头不经意对上朱丹玉的目光。

朱丹玉的脸色很苍白，却还是勉强对他笑：“起来吧，没事了。”

他没事了，可是她呢？背负人命，她之后要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

沈阳恒静静站起，将胸口藏着的罪证递了过去，话对着和帝说，目光却是看着朱丹玉的，“这是臣近日收集所得王家勾结黑市的铁证，也是臣对长公主的诚心。”

见朱丹玉猛然看向他，沈阳恒一字一句重复道：“矢、志、不、渝的诚心。”

......

......

一到惊雷轰然劈开黑夜，沈阳恒皱了皱眉，艰难地睁开眼，发出几声沙哑的低咳。

“丞相你总算醒了！”见沈阳恒迟迟不转醒，侍卫正急的团团转，此时才带了点喜色，“这都睡了一天了，怎么都喊不醒你，我差点就去找师傅请大夫了，快先吃点粥暖暖胃。”

“好些了吗？”看着沈阳恒皱眉头的样子，侍卫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沈阳恒只觉得喉中钝痛，好半天才发出了点声：“无碍。”估计是半夜受寒，沈阳恒覆上额面，果然有些低烧。

侍卫道：“真是吓死我了，丞相怎么睡了这么久？”

“做了一个梦罢了。”沈阳恒垂眸。

一个很久很久，却永远不会忘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