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用他的视角给纳亚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从初遇到结缘,都是他们两人的步步算计。
果然,香薰是动过手脚的,瓶里的气味能够在梦境中放大她的潜意识,至于所谓的潜意识画面,也是白日里在劳伦斯的言语影响之下才会产生。
学员宿舍里,阿维琳那时突然被蚊虫叮咬也只是一次误导和伪装。
她提起迷迭汁时险些说漏嘴,暴露了自己对自由院的过度了解,所以劳伦斯才会启动通讯装置的电击功能,用微弱电流提醒和惩罚。
而她回头发现阿维琳抚平枕头褶皱的行为,其实是因为通讯器刚刚被藏在了下面。
至于那封信……
已经没有意义了。
都是骗她的。
听完所有计谋的纳亚,已经累到疲惫不堪,她只想躺在这间屋子里自暴自弃,平静地接受死亡,那才是她本该有的结局。
——如果劳伦斯不插手的话。
“放过我吧。”沙哑到极致,她只能发出这样微弱的气音。
她厌了,或许自己真的选错了路,现在想想,当学院的傀儡也没什么不好,反正都要屈辱地苟活着。
至少不会被欺骗感情。
倘若自己没有那么敏感,能够和围墙里的其他孩子一样乖巧,变成任人摆布的洋娃娃,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成为秩序中的异类,注定没有好下场。
她等了很久,但劳伦斯教授只是若无其事地微笑着,似乎对她痛苦的眼神颇有兴味。
直到她先一步退却,移开视线的同时阖上双眼,隔绝对方毫不掩饰的探索欲。
劳伦斯教授轻笑出声。
“小纳亚,现在不可以。”
她死死咬着下唇,没有注意那力度已经穿透了皮肤,几滴血珠黏在薄唇上,和惨白的脸色形成更具冲击力的对比。
“为什么……”她不甘心,劳伦斯究竟还想要什么,她只不过是一个无力反抗的普通人而已,明明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学院十几年的圈养枯燥无味,最初逃跑失败之后,纳亚索性把自己从大众视线里摘除。
她没有朋友,没有交际生活,拼命弱化自己的存在感,明明履历中所有的冲突,都不是因她而起。
为什么走的每一步选择都会出意外,为什么被盯上的人,一直都是她。
“因为我也回不了头。”劳伦斯掏出一根烟,漫不经心地点燃,轻轻吐了一口,那张伪善面孔便被淡白色的烟圈吞没。
“纳亚,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弱点。”
“……呵,那你说说看啊。”
他残忍地靠近,“有件事,我想你有权知道,阿维琳被判死刑是真的,只是因为我的阻拦暂缓了行刑时间而已,她随时都可以去死。”
纳亚的眼睫动了动,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阿维琳不是他的人吗?这是打算用了就弃?
不,或许这只是劳伦斯用来控制自己的手段,他在赌能不能用阿维琳的性命要挟……
“你以为我在赌?”
一滴汗从纳亚的额头淌下,“我没……”
“小纳亚,棋子一旦被吞,就上不了战场了,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这样说,你听得懂吗。”
纳亚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她认识的样子越来越偏移,藏于面具之下的真容……原来这样冷血。
低下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文明院认为你是反叛者,而那些暗地里和你一样产生动摇情绪的孩子,则认为你是向往自由。哦,你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之所以有这样的情绪,也只是因为你告诉自己应当如此而已。”
纳亚再次抬起头看向他,强行按捺住几乎破体而出的心悸与恐慌。
他是真的清楚。
“为什么不怕塞壬的威胁?因为生和死对你来说并无区别。”
“如果我没有暗箱操作给你花种,你就会放任自己被驱逐,可偏偏我做出了干预,你本着无所谓的态度,就按照给出的剧本走了下去。”
对方不怀好意的视线扫过一寸又一寸,她的身体越发冰冷,毛孔之下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攀爬蠕动,既害怕又恶心。
可那人依旧没有停下。
“但你这个人最重感情,而且是自私的感情,只因为渴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假意也可以变成真情……纳亚,你是为了让自己死得安心啊。”
“阿维琳的命在我手里,所以你没得选,我们来打个赌吧。”
不用赌,他已经赢了。
这个几乎看她长大的男人,把她藏了数十年的心思剖得鲜血淋漓。
纳亚无力遮挡自己灰败的模样,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嘴硬反驳什么。
在劳伦斯极为笃定的语气下,她咽下满腔苦涩,艰难张口。
“……我认输,说吧,你要做什么。”
她看见劳伦斯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
眼前投影出一幅巨大的电子画面,以往她或许会好奇几分,因为任何科技设备都在文明院的严格管控之下,这是领袖一派立的规矩。
在步入确定的就职地之前,他们这些孩子没必要了解那么多。
现在,纳亚已经失去了对这些东西的兴趣。
劳伦斯按下手中的控制器,那些漂浮在空中的蓝色虚拟粒子正在重组,最后形成一座被围墙圈起来的古遗址,这里似乎曾经爆发过规模不容小觑的战争,四周几乎只余下断壁残垣,很少能看见完整的建筑体。
他扭过头介绍:“这是沙区。”
“沙区?淘汰者被流放的地方?”
“嗯,”劳伦斯点头,然后又继续说道,“不过准确来说,它只是沙区里一个很小的部分,也是这次领袖院特地划出的竞赛场地。”
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以往从来没听说过竞赛的消息,领袖院偏偏在这一届增加了新的内容,和那几个学生提过的“首领换人”有关吗?
显然,纳亚还不能消化这个消息,她皱起眉头,等待劳伦斯进行下一步的解说。
“我想你应该有听到些风声,领袖院迎来了新任首领,与此同时,他对现有的流放规则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变。”
“本届考核季后,沙区将举办一场由101位参赛者组成的大逃杀,选人机制和竞赛内容到时候会有人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如果能从101人中胜出,就能被领袖院特赦离开沙区,直接录入首领的近卫军。”
谈到这里,男人酒红色的眸子里闪着微光,有兴奋、也有野心,她突然感觉口舌干燥,却不想触碰劳伦斯向前递过来的水杯,只是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
淡淡的铁锈味,能时刻提醒她不容乐观的处境。
纳亚自嘲地笑了笑,“想必我已经成为名单里内定的参赛者了吧,劳伦斯,你这是想把我塞到首领身边,然后暗中替你做事吗?”
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句荒诞的调侃,可下一秒对方就肯定了这个离谱的计划。
“没错。”
真是瞧得起她。
他是怎么介绍这个比赛的?大逃杀。
新首领的残暴比上一任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已经不仅是驱逐,居然还想看他们这些被五大院淘汰的人自相残杀。
要从101人中活着获胜……劳伦斯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能在这场腥风血雨里全身而退?
纳亚深呼一口气,还是没忍着,“你高估我了。”
她从不认为自己仰赖的那点防身技巧能比其他人强多少倍,因为一直以来,欺负她的人最多也只是简单的挑衅,谁都没有真的想过要去害死某个人。
如果投放在完全是生死决斗的场地里,所有人都被激发了最大的潜力,她并不占优势,甚至可能因为曾经的事迹而被其他参赛者联手针对。
若是落入一群人的包围圈……她也束手无策。
劳伦斯看出了她脸上的忧心忡忡,毕竟是自小照佛的人,心里略微有所触动,不过转瞬间又被清醒与理智替代。
他依然像记忆里无数次那样,饰演一位值得敬重的长辈,在她面前给足了鼓励和信任。
宽大厚实的掌心落于头顶,可笑的是,在她知道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之后,还是不可救药地贪恋那份温暖。
无论如何,那是她曾经唯一拥有的避风港。
劳伦斯此刻轻柔温和的声线,如同蜜糖般覆盖她内心苦涩,“纳亚,不要妄自菲薄,其实你远比自己认为的更加强大。”
“你是棋盘里的Queen,是我独一无二的进攻王牌。”
他一定又在骗人了。
但纳亚没有反驳,她想,既然劳伦斯分析的也没错,后续如何发展对她而言根本无所谓,不如就维持现状,让自己有一天能够“安心”地死去。
纳亚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她看见自己在水杯里若隐若现的倒影,嘴角勉强勾起一道弧度。
或许她应该开心点。
于是顺着劳伦斯的话说了下去,“我是Queen的话,那你是King么,至于领袖院的新任首领,应该就是敌方阵营的王了吧……”
“别想太多,先好好休息。”劳伦斯抿了口茶,只说了这一句,算是回应她的询问。
窗外,报时的钟声再次敲响。
她本能循声望去,入眼却是广阔无垠的灰蓝色天幕,那片色彩窒息沉重,死死压在心头,看不见一丝生机。
不久后,劳伦斯打算离开,说是明日就要启程前往沙区,给她留一点单独的时间调整状态。
告别时,他着重嘱咐了一件事。
“注意一个叫宙斯的男孩,最好和他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或者至少是值得托付的战友。”
她乖巧应下,对这些事的反应都显得很平淡,冷静过头的模样反倒噎住了对方。
劳伦斯好几次意欲开口,最后似乎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只得无奈叹了口气,转动门把手往屋外走去。
只是在关门的间隙,他又忽然停下。
纳亚疑惑看去。
“晚安。”
他说。
我猜你们在前面应该以为女主是那种意气风发的小太阳吧,或者至少是性格比较乐观积极的
但实际上她的内心极度脆弱,就像阿维琳之前提到的,虽然纳亚的打扮风格很飒,看起来不好惹,但她的长相偏温婉,本人反差很大,这也是侧面映照了她内心的真实性格
纳亚其实真的很消极……
不过女主是不能一直这样的,不然她走不到最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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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