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钧山不知道他和周朗是怎么跟过去的,好像他们已经习惯了一起行动,所以自然而然地跟着林秋和小迪上了车。
林秋的车开往城外,没离开城市多远,辰钧山就远远看到一栋占地很大的楼房。
房屋用墙和栅栏隔出一个院子,很多辰钧山没见过的车停在院门口。
屋外围了一些人,有几个人似乎正在发生冲突,辰钧山认出其中一个是林秋的六叔。
林秋的六叔看上去非常愤怒,双手揪着另一个黑发男子的衣领,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和他一样愤怒的还有两个年轻的金发男子,他们旁边有两个穿着警装的人在拉架。
其中一个金发男子看到林秋,急忙跑过来,说:“你们……来了?直接进去吧。”
“三哥,那边在做什么?”小迪指了指林秋六叔在的方向。
“没什么,是送小叔回来的人,我们在处理。”他回答得很含混,林秋和小迪也没有追问。
“那个……知道你和小叔关系最好,但别太难过,小叔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因为他痛苦。”林秋三哥说到。
辰钧山还记得林秋的三哥,这是一个小时候和林秋不对付,经常互相捉弄,但长大后关系还不错的哥哥。
“我明白。”林秋说。
众人都担忧的看向他,但他神色很沉静。
在辰钧山的记忆里,林秋很少有大喜大悲的极端情绪。但从他的动作里细节里,可以看出一点端倪,他心里肯定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继续往里走,一进门有很多花,整个一楼的大厅几乎铺成花海。一副冰棺被花团簇拥,安静地躺在大厅中央。
冰棺旁边有几张椅子,三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冰棺。
林秋走过去,依次问候到:“爷爷,大奶奶,四爷爷。”
“小秋,林述最疼你了。”
按照刚刚林秋问候的顺序,辰钧山猜说话的是四爷爷。
“嗯。”林秋轻声说。
“你送送他,你来送他他最高兴。”四爷爷声音有点哽咽。
林秋默默半跪在他旁边,握住了他膝盖上的手。
“哭哭哭,就知道哭,不就是战死了吗?见得少了?活那么长活狗肚子里去了?”林秋的爷爷吼道。
“这是我小儿子,我难过一下怎么了!”四爷爷本来就难受,被他呛得掉了几滴眼泪。林秋默默抽了张纸递过去。
旁边大奶奶也跟着哼了一声,说:“你也好意思说,也不知道前几年你女儿战死的时候,躺在床上饭都吃不下的是谁?”
“你还说我,难道你就没哭过?”林秋的爷爷“切”了一声,朝林秋说到:“小秋,别理他们,去看你小叔。”
林秋轻轻“嗯”了一声,从旁边拿起一个花篮,给辰钧山他们每人发了一支。
几人默默凑到冰棺前,看到了一只齐腕断的手,静静地躺在冰棺的花丛中央。
“发现他机甲的时候,只剩下一只手,身体估计已经被虫兽吃了。”林秋的爷爷说到:“不过这算好的,有的人连手都剩不下来,连衣服都没留下,埋的时候只能埋机甲残片。”
大奶奶终于忍不住一巴掌糊他后脑勺上:“你少说两句吧!”
几人安静地把花放在断手旁边,林秋盯着馆内出神一阵,突然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断手。
“好冰。”林秋语气很平常,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他不会握住我了。”
没人说话,小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辰钧山突然觉得心里很难过,但林秋肯定比他难过万倍。
如果林秋确切的表现出自己的悲伤,他们可以顺其自然的安慰。但林秋什么有没有表现,他的情绪好像一个无声的黑洞,周围的人无法估量,不可随意触碰,只能静候在旁边。
来来往往献花的人不少,一直到凌晨还不断有人过来。
他们陪着林秋坐在冰棺旁,辰钧山把林秋家的亲朋好友几乎认了一遍。
期间林秋的妈妈也过来,拥抱了林秋一下,陪他们一起坐在旁边。
林秋家人很旺,但有大部分的人都离得很远,无法赶回来。
长住在主星的亲人们操持着简单的葬礼,直到凌晨,一群工人搬着激光火化箱放在院子里。
“这么快就要把他的手烧掉?”林秋问。
“嗯,他自己也不希望大家难过太久。”四爷爷说:“他说过,死后一切从简,不要阻碍其他人享受新的一天。”
林秋的六叔拿来一个盒子,林秋愣愣地看着那个盒子,突然问到:“能不能不烧?”
他走过去把盒子拿过来,说:“其他人需要火化,是因为身体装不进这个小盒子,但他只剩下一只手,不烧也可以装进去。”
辰钧山看向四周,只见众人都神情复杂地看着林秋。
林秋对他们的眼神熟视无睹,只安静地看向四爷爷。
“你也不愿意他残存的肢体化为飞灰吗?”四爷爷问。
林秋点了点头。
“那就不烧。”四爷爷说:“如果林述在一定会顺着你。他自己都同意了,我们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刚来的工人又把激光火化箱撤掉。
林秋抱着盒子,坐在冰棺旁,注视里面的断手。
直到天蒙蒙亮,周围的人默契的陆续起身。林秋在盒子里垫好软垫和冰袋,小心翼翼把断手放了进去。
林秋把盒子放在自己车的副驾驶,辰钧山三人坐在后座。他们车后跟着一列车队,来到了一处私人陵园里。
林秋抱着盒子,找到一处刚清理出来的墓穴,把盒子放进墓穴里。
辰钧山看了看墓碑,上面已经刻好了林述的名字和死亡日期。
来送林述最后一程的人们陆续集中,工人们抬起青石,一层层封住墓穴。
陆陆续续有人送花,然后离去。林秋默默站在旁边,没有走的意思,辰钧山他们也一起等在这里。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三位老人陆续离开,这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走吧,我们也回去了。”林秋说。
他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回去的路上也没什么不妥。如果不是刚刚通了宵现在有点恍惚,辰钧山还以为他们只是外出吃了个饭。
他们把林秋送到宿舍楼下,目送他上楼后,各自回了宿舍。
辰钧山和周朗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睡到下午五点,辰钧山被一阵通讯提示音吵醒。他揉揉眼睛接通“喂”了一声,小迪急躁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现在在哪?小秋有没有和你待在一起?”
辰钧山勉强让自己清醒过来,说:“我在床上,他怎么了?”
“他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不在训练室,问了他室友,他室友说他中午回去后很快又出去了。”小迪“啧”了一声,说:“他在故意避开我们吗?”
“可能他只是想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儿。”辰钧山从床上爬起来,快速穿戴整齐。
“问了一圈,谁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通讯也打不通,我担心他想不开做傻事。”小迪咬牙到。
“他不是那样的人。”辰钧山说。
“呵,你怎么这么确定?你没觉得他今天很压抑吗?压抑到极致必定伴随着爆发,不管怎样,先找到他再说吧。就算他想自己待着,也得知道他待在哪儿了才行。”小迪说。
辰钧山快速下楼,问:“你现在找过哪些地方了?”
“学校里找过训练室和校医院,食堂也去过。”小迪回答到。
辰钧山沉默了一下,说:“不如这样,你去看看他车还在不在学校外的停车库里,如果不在,说明他已经不在学校了,我们去外面找。”
“卧槽,你怎么不早说!”小迪哐地一声挂断了通讯。
小迪距离学校外的停车库应该挺近,几分钟后,她的通讯又打了回来:“车不在,他确实离校了。”
辰钧山琢磨着,说:“林秋说过,他难过的时候会去玫瑰庄园旁的岛上,那座庄园好像是小叔送给他的?他也许在那里。”
“知道,我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小迪说:“你在附近找找,我给你发几个定位,都是小秋以前爱去的地方。”
“好,我把小周叫醒,让他留在学校里等着。”辰钧山说。
分工完毕,辰钧山拿到小迪发过来的定位,正在研究路线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味来,猛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
真是睡糊涂了,和这些地方比起来,林秋在那个地方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辰钧山打了车,按照回忆里的路线,指挥司机开到白天的那座私人陵园前。
陵园的侧门半敞着,有两个中年人在看守。他们白天见过辰钧山,因此没有阻拦他进去。
辰钧山走到林述的墓附近,看到林秋果然在这里。
他抱着双腿坐在林述的墓碑前,下巴搁在膝盖上,眉眼少见的低垂着。一种淡淡地令人同情的悲寂感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像水一样漫在空气中,让人看着就心疼。
辰钧山默默走到他身后,听到他突然说:“真羡慕你。”
辰钧山还没发问,林秋就自顾自地继续说:“羡慕你可以喝醉。我喝不醉,不论喝多少都不会醉。”
他说着举起一个玻璃瓶,将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的酒瓶随意扔在一旁,辰钧山看过去,只见地上除了这个酒瓶外,还有七八个大小制式不一的瓶子。
辰钧山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品类的酒,但看上去度数不会太低。
“你……你吃过东西了吗?怎么喝这么多?”辰钧山问。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会醉。”林秋说着站起来,从地上的包里掏出又一瓶酒。
辰钧山从他手里抢下酒瓶,用力敲在墓碑的底座上,玻璃炸裂后酒流了一地。
“抱歉,手滑了。”辰钧山说。
林秋没说什么,继续伸手往背包里摸索。
就在辰钧山打算继续抢酒然后摔碎的时候,他发现林秋从包里掏出来的是一根短撬棍。
林秋握着撬棍的一端,随意指着附近的一座墓,说:“那是我二爷爷的墓,是战死的,我没见过他。”
辰钧山看过去,林秋撬棍右移,指着另一座,说:“那是大姑的,也是抵抗虫兽的时候战死的,我小时候她抱过我。”
“这是二哥的,他战死前,我还缠着他教我打架。”
“那是四爷爷家的女儿,我五姑,她最喜欢给小孩子发糖吃。”
林秋随意指点着墓碑,一个一个报出他们的身份。
最后他指着一个没墓碑的空墓穴,说:“这是我爸的,他还活着,但被虫兽困在边区很久了。”
他指着林述的墓碑,说:“这是小叔。”
随后他撬棍往林述的墓后一指,对着一个空墓穴说:“那是我。”
辰钧山看着那个属于林秋的空墓穴,心里猛地揪了一下。
下一秒林秋挥起撬棍,把林述墓穴上的青石板直接掀了起来。
林秋:只要我足够荒唐,就可以把小叔气活过来(确信)
辰钧山:你冷静啊这是星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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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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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他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