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大惊失色,忙站起来伸手去拉月娘,慌乱间抓住了蛋蛋的手,忙把他护在自己胸前紧紧搂住。何石头大声喊道:“靠紧石壁,都抓紧身边的人,别放手!大郎,看好你媳妇儿!云云、二丫过来爹这边!月娘......”他话音未落,人就被震得一个趔趄,差点倒下。黑暗中也看不清什么,只觉得有泥石从上面飞溅而下,一块石头打在他脸上,他忙低下头,把自己的妻儿往山壁前一推,张手护住他们,后背朝外牢牢站住。
洪水夹杂着泥石来势汹汹,何石头他们所处的位置本来还算可以,但抵不住山洪势猛,他渐渐的有些吃力,抓不住石头,整个人被往下冲去。月娘感觉到自己背后覆着的人不见了,猛地转身,伸手去抓:“石头哥!”
“娘!”云姝惊急之下也跟着朝前扑去,蛋蛋跟她一块儿被带了出去。
何石头往下掉的时候抓住了一块老树根,一只手臂紧紧的插在树根缝隙里,他听见月娘的声音了,无奈泥水扑面,他无法张口说话,好在月娘冲下来的时候从他身边滚下,他伸手捞住了她。不过那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拉住的就是妻子,只觉得不管是谁,能救一个人也好,便一只手死死的拉住了那人。
云姝扑出去那一刻,心中又急又悔,她忘了自己还抱着蛋蛋!跟着洪水滚下去的时候,她只能凭着本能把蛋蛋紧紧抱住,冷静下来之后摸索着腰带,艰难的把自己跟他捆在了一块儿。然后她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张嘴呼吸的时候泥沙灌入嘴里,呛得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只好紧紧的闭住口鼻。晕过去之前,她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蛋蛋的哭声,心里竟还能抽空想,蛋蛋能哭,说明他没事,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姝渐渐醒来,第一个感觉便是疼,脑袋和四肢疼得她猛抽了一口气,然后又感觉到胸腔疼痛不已。意识回笼的瞬间,她张嘴喊了一句蛋蛋,声音沙哑,虚弱的她自己都没听到。
这时,一双小手抚上她的后背,蛋蛋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姐姐,姐姐你醒了吗?”
云姝慢慢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浮在水中一根断木上,她的腰带自腋下缠绕在木头上,让她的上半身能够浮在水面。她艰难的扭过头去,看见蛋蛋满是眼泪有些浮肿的小脸,顿时一口气松懈下来,又晕了过去。
这次她晕过去不过一刻钟,心里担忧着蛋蛋,所以挣扎着醒了过来。蛋蛋见她终于又醒了,撇了撇嘴想要哭,又强自忍耐住了。
云姝晃了晃脑袋,咳了两声,吐出嘴里的一些泥沙,声音有些虚弱的问道:“蛋蛋,你怎么样?”
蛋蛋摇头,他被姐姐护在怀里,基本上没有受什么大伤,两人滚落山下,被洪水带着冲了很远。后来洪水没那么猛了,蛋蛋找到一根浮在水上的断木,把云姝扶上去,可是她没有意识,一直往水里滑。蛋蛋又急又怕,拼了命的扯下把两个人连在一块儿的腰带绳,咬牙把云姝捆在了木头上,他会水,踩着水推着云姝想找个岸靠过去,可惜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到岸。
姐弟两个也不知道飘荡了多久,一路水里还不时有淹死的动物泡得肚皮发胀,从两人身边飘过。有两回蛋蛋远远似乎还见着水里飘着人,他趁云姝还没发现,默不作声的推着断木换了个方向。
最幸运的是他们虽然被山洪冲走,但蛋蛋因为被云姝护在怀里,他背上的包裹还在。包裹里面有几件衣裳,虽然湿透了,但晾干也还能穿。另外还有两本旧书,两块油纸包着的干饼子以及云姝之前偶尔塞给他存下的零用钱。
听蛋蛋说包裹里的东西,云姝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银链子,心里渐渐的安稳下来。第一次准备去镇上前,月娘把她积攒下来的首饰分给了两个女儿和儿媳,叫她们妥帖戴着,万一有个什么事还能应应急。云姝脖子上带了一条细银链子,手上还有两个约莫半两重的绞丝银镯。她身上穿的肚兜绣有暗袋,里面还有一对镶着翠色碎玉的金耳环。
一路上也有不少水耗子和其它活着的动物从他们身边蹿过,这些云姝尚能忍耐,可有好几次还有七八条黑白色的水蛇蜿蜒游过去,云姝看得头皮发麻。
蛋蛋虽也害怕,但见姐姐受了伤,自觉自己应当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像大哥常说的那样要护着姐姐,所以他在水里找了根漂浮的树枝,一路踩水在前,见着这些动物便往旁边驱赶。
过了两三个时辰,他也没有力气了,云姝叫他过来靠着断木,两人分了半个饼子吃。吃完饼子后,云姝觉得自己精神好了不少,她试着动了动胳膊腿,发现大多是擦伤,伤口已经被水泡得泛白,但骨头没事,后背虽隐隐有些作痛,动起来也没太大的妨碍。她叫蛋蛋靠着断木休息,自己又推着木头往前游。
天快黑时,他们找到了一个被水淹得只剩屋顶的房子。那屋顶上还趴着几只耗子和两只松鼠大小的动物。
蛋蛋想赶它们,云姝制止了:“算了,都是逃难的,咱们能占一块儿地方就好了。”
游了这么久总算上了岸,天色也黑了下来,云姝来不及检查身体上到底有哪些伤口,只能跟蛋蛋两个坐靠在屋顶上勉强度过一晚。
第二日天一亮,云姝便隐约看见面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她心里有些害怕,可又不想惊醒蛋蛋,只能苦苦忍耐。等到天光愈亮,当她第一眼看清那东西时,还是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蛋蛋被吓得打了个抖醒了过来:“怎么了?”
云姝闭上眼,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没......没什么,蛋蛋,别看。”
可蛋蛋早瞧见了,那是一具被泡得发胀的尸首,肚子鼓得老高,一张脸肿得如同白面馒头,根本看不清长相。他之前只是远远的瞧见便带云姝转了方向,还从没直面过这种东西,一时间吓得脑袋都有些发蒙。
云姝拿着他之前捡的那根树枝,嘴里碎碎念着莫怪莫怪,用树枝把那具尸首往前面推。从服饰来看,这应当是具男尸,云姝用树枝推他的时候发现了他小腿似乎绑着一把匕首样的东西。
她强忍着恐惧,战战兢兢的凑近去看,果然是一把不知用什么皮包裹着的匕首。云姝一狠心,抽出了匕首,换了那根断木,用力把他往前面一推,尸首便又顺着水流飘走了。
“姐......”蛋蛋看着她欲言又止。
云姝把匕首放水里洗了洗,其实不过是心里作用使然,这水指不定还比匕首更脏。她把匕首对着光看了看,又对准断木削了一刀,很锋利。
她满意的从衣服下摆扯了些破布将匕首包起来放进了怀里,这才对蛋蛋道:“我想快点找到爹娘跟他们汇合。可是蛋蛋,如今这情况,这么大的灾,我们两个人要活下来都难,更别说找到爹娘了。你也瞧见了,这次水灾肯定会死很多人,活下来的人却也缺吃少穿,咱们在那山上就差点被抢,现在只剩我们两个,带着这些东西肯定也会被人抢。我们得有点自保的东西。”蛋蛋似懂非懂的点头。
从昨晚上屋顶时下了许久的雨就停了,只是天色仍灰蒙蒙阴沉得厉害。云姝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半干,她实在不想回到水里去,可是她也清楚知道这个屋顶并不是久留之地。因此,她跟蛋蛋又分吃了一块干饼,重新扶着断木下了水。
两人顺水漂了两个时辰左右,云姝远远看见了一线不一样的地方,她拉着已有点昏昏然的蛋蛋提起精神往那边游过去。
游了差不多两刻钟,云姝终于确定那就是岸上,这下连蛋蛋也鼓足了劲儿,两个人又往那边游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上了岸。
这似乎是一处半山坡地,云姝上岸先带着蛋蛋四处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活动的痕迹。她这才松了口气,找了个略干燥的地方跟蛋蛋坐下。歇息了一会儿,蛋蛋去周围拾了些半干的柴回来,他的包裹里还有两块火石。
云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火堆点燃,姐弟两个围着小小的火堆坐下。云姝叫蛋蛋把包裹里的衣服都拿出来,厚些的瘫在石头树枝上晾,薄些的就支在火堆上烤。
等火堆上的衣服烤干已经是半夜,云姝换了蛋蛋的衣服,虽有些小,但勉强也可以穿。蛋蛋已经累得躺在地上睡着了。上了岸云姝反而不敢睡,因为她知道,水里的蛇虫鼠蚁固然让人害怕,可有时候岸上的人才是最可怖的。
这一晚云姝强撑着没有睡觉,等到天明蛋蛋醒了,她才叫蛋蛋好生看着火,自己闭眼歇了一个多时辰。
她醒来之后,天光已经大亮,厚厚的黑色云层也散开了些。此时他们所有的食物只剩半块饼,云姝先前想着踩水需要力气,又怕上岸遇上坏人抢夺东西,所以干脆的跟蛋蛋分食了一个饼,现在倒有些后悔了。
不过既然已经上岸,总能想办法弄些吃的。她把那半块饼分作四份,留了两份,跟蛋蛋各分吃了小半块,然后又找了个积了雨水的水洼,小心翼翼的捧了些澄净的水跟蛋蛋喝了。
填了肚子,又收拾好了东西,云姝才带着蛋蛋往山上走去。雨停了就不担心山洪,他们得想办法先找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