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人家 第91章 91.山洪

虽然大家身披蓑衣，但身上仍然不可避免的被打湿。湿冷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脸颊的雨水也顺着滚落，没入衣襟，最让人难耐的是风大雨急，拍在人的脸上，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他们一行人跌跌撞撞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水势悄无声息的漫了上来。等云姝发现不对的时候，大水已经淹到了她的小腿中部。

这发现让她心中一惊，记得刚出门的时候水也不过堪堪没过脚面。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喊道：“爹！不对！水淹上来了！”

一直闷头前行的人们都停了下来，慌乱的举目四望，只见四面八荒的水慢慢的涌起。此时已不能往回走，何石头大吼道：“往山上去！”

曹天调转板车，和书棋两人推着便往一边的山上跑，大家伙也跟着一块儿跑起来。月娘拉着蛋蛋，二丫、喜梅和云姝三人手拉着手，云姝一边跑一边道：“千万别放手。”

等他们跑上半山腰，那水已淹到了山脚下。云姝看见远处有户人家拿了个大木盆，往里面扔了些东西，推着木盆也往山上来了。

“怎么会这样？”二丫一边喘气一边惊魂未定问道。

何石头望着山下良久，喃喃自语道：“锦江决堤了。”否则再大的雨水也不可能这么快淹过来。他原来只顾着山洪，却一直没想过锦江会决堤的可能，好在半路就出了事，若真是到镇上去，说不定一家人逃不到山上，就被大水给淹没了。

不多时，山下那户人家也逃了上来，大家找了个略能遮挡风雨的地方歇息。山上也不安全，他们往上爬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泥土松散，石块松动，可此时却也没有更好的地方了。

天色渐黑的时候，云姝发现之前山下那户人家的房子只剩下一个屋顶浮在水面了。身后隐隐有啜泣声传来，她眼圈也有点红，不知道自己家的情况如何了。蛋蛋埋在月娘怀里哭出了声：“娘，我怕......”他这一哭，连带着许娘子怀里的佑安也跟着哭了起来。

云姝深吸一口气，跑到何石头跟前：“爹，咱们搭个顶避避雨吧，往上走是不能了，往下也没地儿可落脚，只能在这里先歇一晚上。”

他们所处的这块地方比较平整，靠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何石头上山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块巨石的根是立在山下的，若不出意外便是遇上泥石流应该也是冲不走。

何石头让曹天守着板车和月娘李娥几个女眷孩子，他跟书棋去找了些儿臂粗的树枝树干。他们选了一处有些内凹的地方，在石壁上寻了缝隙，把树枝横叉上去，云姝和二丫把蓑衣递过去，盖在树枝上，这样便有了一块大约四五平米的地方可以供他们躲雨。

书棋又去找了不少树枝来铺在地上，云姝带着二丫喜梅她们在周边捋了不少打湿的枯草在树枝上垫了厚厚的一层，然后再把板车上的油布翻个面垫在湿草上，两家人这才能坐下来歇口气。

其它人见了他们的动作，也纷纷开始找地方避雨歇息，便是找不到合适的避雨处，也靠着山石，找了个略平整点的地方坐下。

虽说有油布隔着，但是身下的湿润感却没少半分，云姝坐着不舒服，又站了一会儿，奈何今天跑了那么久，着实有些乏力，只得又坐下。她脱了脚上的草鞋，只见脚板上早就被泡得泛白起皱。

旁边伸出一双手，把她的脚握住，拿出一块还带着体温的手帕给她擦拭起来。

云姝一惊，抬眼看去，见月娘正低头擦得仔细，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娘。”

月娘把她的脚擦干，放在油布上：“晾一晾，沾着湿气睡觉以后骨头痛。”说完又叫二丫脱鞋，要给她擦。二丫忙拿出怀里的帕子：“娘你自己也擦一下，我这儿有。”

喜梅走得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手帕，书棋干脆把外衣脱给了她：“先把脸上也擦擦。”

月娘从身上背着的包裹中掏出一个饼子，掰开分给大家：“先垫垫肚子。”

李娥摆手拒绝了：“我们带了吃的。”

因为大家都是有备而走，所以多少都带着些食物，吃过一点东西之后，有人试着打破沉默：“接下来能去哪里呢？”

接下来能去哪儿，这是个让所有人都茫然的问题。突然一个女声阴阳怪气道：“要不是有人叫我们出来，现在说不定大家都找到安身的地方了。”

李娥怒道：“你放屁！西山今天早上就开始往下垮了！这样大的水你能往哪里去？蹲水里面吗？！”

陈氏被她这话噎得开不了口，撇撇嘴低下头不再出声。

有那跟何石头一样早就在观察村落周边情况的人接口道：“咱们那边的山不似这儿的，山上树多石少，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泥石滑坡的事，可惜这一年多干旱死了大半的树，这几日那边都有滑坡的情况，只是不太严重......照这情景，村里留下的人......”

他话未说完，但大家心里已是明了，现在山下这么大的水，山上又去不得，村里的情况还不一定比这儿好。

何大嘴里叼着空烟杆过瘾，闷声道：“咱这边还好，水是从镇上发大水冲上来的，到了这儿速度都慢下来了，可是镇里还有码头那边，怕是房子冲塌的不少，人也淹死不少。”

陈氏见他不向着自己说话，一张脸拉下来显得更加难看，儿媳关氏缩在一边，也不敢去招惹她。

锦江的大水是从镇上码头淹过来的，那边的情况也只会更严峻，云姝心里有些担忧黑老三夫妇。喜梅却一下子哭了起来，她爹娘兄嫂都在镇上呢！书棋忙揽着她小声安慰，云姝跟二丫挤在一起，蛋蛋被她们护在最中间，许娘子抱着佑安靠在板车边，曹天、李娥、月娘跟何石头坐在外面给他们挡风。

到了半夜，陆陆续续又逃上来一些人，这些人跟下河村出来的人境况就大不相同了。下河村的人是收拾了行李出门，虽然逃这水灾也狼狈不堪，但好歹还有点东西裹腹，还能披着蓑衣遮风挡雨。可这后头逃上来的人都是房屋被水淹了，匆匆忙忙的捞着点浮在水上的东西，折腾了半夜才上岸的，别说食物，衣服都是湿透的。好在虽然大雨连绵多日，如今却是盛夏，温度虽然低些，倒也不妨。

一夜很快过去，半夜逃上来的那些人让云姝心里有些警惕，她一直没能睡着。果真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两个男人往他们这边靠过来了。

云姝睁开眼刚要出声，何石头便站了起来：“干什么！”

这一声把所有人都惊醒了，大家沉默着望过来。后半夜逃上来的人中又站出来两个男人走过来：“大哥，跟你们借点东西，又湿又冷的实在有些熬不住。”

云姝两家人带的东西最多，后面还搁着一辆板车，会被他们盯上也不奇怪。何石头冷声道：“我们还有十口人呢，你们找别人去吧。”

那四个男人没说话，却又往前走了两步，目光中带着些凶狠之意。书棋跟曹天也站了起来，三个男人挡在云姝她们面前。周围的人看着，没有人开口说话。

云姝冷冷道：“后半夜逃上来的起码有十来个男人，我们家这点东西便是借完了过去也不够他们用的，到时候就该轮到跟谁借了？”

下河村的人们面面相觑，何大摔了烟杆站起来：“仗着人多欺负人是吗？咱们都是一个村的，谁怕谁？！”

下河村这边七八户的人都站起来往何家这边围拢，那几个人见讨不到好处，面色有些难看，互相递了两个眼色，往后退去。

“慢着！”何石头叫住他们，从板车里找出一条薄被，一件旧衣扔过去：“我们一家十口人，东西看着多些，但还有孩子要顾，只能给你们这些了。”

何大看了弟弟一眼，也翻出一件旧衣裳甩过去，陈氏要喊，被他瞪了一眼，张了张嘴又气鼓鼓的坐下了。

也有两三户人家，或是心地好，或是看明白了何石头的用意，多少也给了他们些东西。那些人收了东西退回原来待的地方，脸色也缓和了些。

二丫低声问云姝：“爹干嘛给他们东西？”在她看来这些人嘴上说着借，行动上却有逼迫的意思，跟强盗也没什么差别。

云姝附在她耳边解释：“不能把人逼得太过，要是他们不管不顾的非要抢，到时候两方起了冲突，损伤是避免不了的，不如先给点东西把他们稳住。”

二丫担忧道：“这点子也撑不了多久，要是他们再要来抢怎么办？”

云姝摇头：“走一步是一步吧。”

因为有这伙人在，云姝他们食物也不敢拿出来太多，一个饼子一家人分了。下午的时候那群人打到一条菜花蛇，就这么剥皮分食了。

一天又这么挨了过去，到了傍晚的时候雨渐渐的小了起来。何石头安慰大家道：“若是今晚雨能停，说不定过两日水就消了，到时候咱们便可以回家去。”

云姝心里也松泛了些，这几天一连串的事情让她神经紧绷一直没有好好休息，随着雨势渐小，她也开始觉得有些疲倦起来。

后半夜的时候云姝被一阵闷雷般的轰隆声震醒，她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只觉得身下也跟着震动起来，难道地震了？

逃难的人都被这声音惊醒，大家有些慌乱，有孩子的哭声凄厉，云姝还在担心是不是地震，就听见有个人大喊：“是山洪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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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91.山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