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棋不知道春山的心思,还当他已自己找到了相好,不由得挤了挤眼调侃他:“哎哟,我娘前几日还担忧你成家的事情,托了媒婆多少好话,哥,没想到你这本事却不赖,居然找到了这么好看的姑娘。”
姑娘好不好看还围着纱巾呢,只是这通身的气度,看起来跟他们这样的人家大不一样。
说话间那姑娘也慢慢走近了,云姝打量她,她远远的也在打量云姝。女孩儿心思最是细腻,这姑娘一出现,春山哥哥的情绪明显变得不同,她走近后也不由得上上下下扫视了云姝好几遍。五官也还尚可,只是这皮肤又黑又粗糙,瞧瞧那双手,指节粗大不说,还有好几条疤。这一身上下穿的是些什么呀,粗麻布,还打着补丁,春山哥哥会看上这样的女子?
她打量人的目光没有半点善意,云姝被她瞧得眉头微皱,索性不去看她。春山被书棋打趣一顿,忙摆手解释道:“可别乱说,这是我们衙门刘师爷家的小姐,师爷派我护送她来天一观上香,她的丫鬟去那边铺子上买东西去了。”
书棋见他急得脸都红了,神色中并无半点羞涩,心知自己误会了,便笑着打了个哈哈道:“那娘还有得烦恼了。”
春山岔开话题道:“你们到镇上来做什么呢?”
这下轮到书棋窘迫起来,他红了脸吃吭嗤的说不出话来,还是云姝笑道:“哥哥今日定了亲,爹叫我们来请黑叔回去吃酒。”
春山心中也为他欢喜,拍着他肩膀道:“好小子,还打趣我,说的是哪家姑娘?”
书棋挠着头不好意思道:“王大夫家......那,喜梅。”
“大郎你眼光不错嘛!”春山又拍了拍他肩膀道:“定好了日子一定要跟我说一声,我请假回来贺喜。”
书棋刚答应下来,就听春山身边那姑娘娇声娇气的抱怨道:“春山哥哥,作什么站在这太阳下头说话,我好热呀。”
虽然平日刘娇娇说话也这样,可今天云姝在旁边,春山心里不太自在,但仍强忍着客气道:“那请刘姑娘到那边铺子坐一会儿吧。我跟好友略说几句话,等小丫鬟买好东西就出发。”
刘娇娇不满道:“我才不要一个人,若是有坏人怎么办,你陪我一块过去儿嘛!”
书棋的眼色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云姝低下头忍笑。春山深吸一口气道:“刘姑娘说笑了,这青天白日的,料想也不敢有宵小之辈出现。”
刘娇娇还想再说,见春山神色已有些冷凝,恨恨的跺了一下脚,娇哼一声扭头走了。她是刘师爷家的老来独女,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刘师爷打着招赘的想头,刘娇娇也早知道。不过这些年来刘师爷找了不少人,刘夫人带着刘娇娇冷眼看来,不是些酒囊饭袋就是些图谋好处的男人。
直到莫春山的出现,他虽长得不太好看,因为脸上带疤,瞧着有股匪气。可是刘师爷说他为人正直忠厚,刘夫人说他有本事能震得住刘家那帮子等着他们家绝户的穷亲戚。刘夫人从不瞒着刘娇娇给她相看夫婿,所以刘娇娇自己心里也有些主意。这些年瞧下来,春山算得上是最合适的人选。
更何况......刘娇娇想起自己那次差点扭脚,被他一把扯了回去站稳。他力气好大!虽然两人并没有太多肢体上的接触,但是那具强悍的身体上的温度仍透过空气传了过来,烫的她脸上作烧。在那之后,她总是有意无意的打量他,瞧得出他身体是极好的,手臂结实有力,据说一只手便能把曾大人拎起来。夏衫浅薄,行动间她都能看见他胸膛肌肉的轮廓。瞧他瞧得多了,少女一颗懵懂芳心便拴在了他身上。
可春山对她一直不冷不可,恪守礼节,刘师爷也暗示过几次,他都不肯接茬,这样一来弄得刘师爷有些恼怒起来,怪他不知好歹。还是刘夫人劝了他:“愿意入赘的男人,哪个不是打着吃软饭的念头。这孩子有骨气是好事,他无父无母能混到这样,可见是个有本事的。咱们娇娇年岁也不大,再慢慢磨就是了。”
话虽如此,刘师爷心里到底也有气,给春山使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绊子,他吃了两回亏,后头倒躲了过去。这让刘师爷对他更满意了起来,甚至跟老妻商量,若是实在不行,叫娇娇以后生第二个孩子随莫家姓也无不可。
这些事春山或多或少有些明白,但是他一是不想入赘,二是心中早有个姑娘,所以一直躲着刘师爷。只是这次刘师爷借了曾大人的口,他推辞不了,才只得受命护送刘娇娇过来广和镇,谁曾想这么巧,就碰上了何家兄妹两个。
春山面带冷色,云姝瞧着有点不对,看了书棋一眼。书棋直愣愣道:“春山哥,你这样对一个姑娘家,是不是不太好。”
春山看了云姝一眼,抿抿唇道:“她是师爷家的小姐,我这样的人怎么高攀得上。”他这一年多攒了不少银子,瞧着云姝渐渐大了,料想楼姨一定开始给她相看人家了,心中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这事云姝不好说,不过她看那姑娘似乎对春山有些情谊,只是春山对她倒有些避之不及的感觉。不过这感情的事么,谁又说得准。
三人闲话几句,春山瞧见那买东西的小丫鬟出来,急急忙忙叮嘱了云姝两句:“日头也晒人,你们捡着阴凉些的地方走。上回那脂膏好使吗?要不要我再给你带一盒回来?”
云姝听他提起这个,心中一动,瞧了远处那小姐一眼,摇摇头道:“我少用那个,春山哥你别费银子了。”她这一年与二丫一起下地干活的时候多,所以晒得黑瘦了。
那香膏起先倒也用过两回,还真有些效果,不过一盒子香膏也就那么点,她跟二丫擦过三四次就去掉了大半。后来她也嫌麻烦,索性懒得再用,干脆都给了二丫。
春山还待要说,小丫鬟已经过来催人,他不得已只好跟云姝他们告辞,护送刘娇娇往驮神山方向去了。
云姝和书棋到了码头,黑老三正靠在木桌边打着鼾,声音一长一短,一粗一细,还挺有节奏感。云姝起了逗趣的心思,拿跟野草去他鼻前逗弄。黑老三被她弄得鼻头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醒了过来:“哪个小兔崽子敢作弄你黑三爷爷!”
睁眼看见书棋站在不远处,扭头果见了云姝拿着草茎在那儿坏笑,他用手指了指云姝:“好个坏丫头,这么久不来看你干爹,一来便作弄我!给干爹带好吃的来赔罪了吗?”
秋娘闻声从后面的草屋出来,见了两兄妹很是惊喜:“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云姝笑着把事说了,黑老三喜得直呼:“好小子!好小子!你秋姨前几日还愁说不知你娘给你定了亲事没有,不曾想这几日就订好了!”
秋娘喜笑颜开,问云姝定的哪家姑娘,人怎么样?云姝笑着道:“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家里的老来幺女,虽然多得疼宠,可人并不娇气,做活儿也是一把好手。”
黑老三连声道好,张罗着叫秋娘关了摊子要去下河村。这一年的生意着实不太好,他们撑了大半年,低价租出去一个摊子,夫妻两守着另外一个摊子,把卖的东西也削减了,只卖馄饨、卤肉和冒菜这三种。今天倒不是太热,可来往的客船却并不多,碰见这样的喜事,黑老三干脆打算歇息一日。
书棋定亲这样大的事,秋娘自然也没异议。云姝兄妹两帮着他们一块儿把摊子收了,秋娘先回镇上去准备点东西。黑老三跟着他们慢慢的拾掇完才朝镇上走去。
这边秋娘已经换了好的衣裳,又去买了些果品,打了两斤好酒。
他们租了车往下河村去,到达之时也正好金乌西沉,余晖满地。何石头托人给岳家也带了信儿,因为家里也忙着,只两个舅老爷驾车赶了过来。
云姝挽起袖子就下了厨房,他们在镇上买了点肉,月娘又去村里买了两块豆腐。何石头今日知道岳家和亲家要过来,早早便收拾了回来,又顺道想去溪河里摸点螺蛳,谁知他运气好,还摸到了两条二指粗的黄鳝和一尾被水草缠住的草鱼,也有一斤多重了。
何家的女人都最怕蛇与黄鳝之类的,何石头知道她们的毛病,早早就帮忙把黄鳝理好斩段,只待云姝回来烹饪。
那尾草鱼云姝片了薄片,做成了酸辣鱼片,又切了一小半的豆腐连同鱼头鱼骨一起熬了雪白的豆腐汤,加上一点芫荽,汤鲜味美。另还有小半簸箕螺蛳,二丫早去尾洗刷干净了,云姝加上辣椒大料,爆炒了出来端去给男人们下酒。
黄鳝这东西做不好土腥味太重,何石头又没空提前放清水里养上几天,不过好在溪河虽说水不如往日深,却也还算清澈。云姝拿黄酒先腌制了一会儿,起锅烧热油,先把鳝段干煸了,在用花椒、干辣椒、大蒜、葱姜爆香,放了一勺豆瓣酱,最后放入鳝段翻炒,放盐之后又加了点糖提鲜。
起锅她给下学回来的蛋蛋先尝了一块,蛋蛋猛地点头:“好嫩!”
黄鳝肉质本就细嫩,云姝便是怕它,也忍不住多吃了一块,倒是二丫和月娘一直不肯动这道菜。
剩下的一多半豆腐,云姝先用淡盐水泡了一会儿,然后切成巴掌大小,用少许油煎得两面金黄,另外再剁了点肉沫炒熟,调汁淋下,加水煮到豆腐表面起了褶皱,汤汁也变得浓稠,再勾了点芡下去,把味道都锁在了豆腐里。这道家常豆腐是云姝的拿手菜,一向很受欢迎。
另外她再炒了两个青菜,一海碗土豆丝,凉拌了一道茼蒿菜。如此有这七八道菜也尽够吃了。
蛋蛋一边吃一边感叹:“二姐好久没做这么好吃的菜啦!”
自云姝跟二丫一块儿下地,一家人吃饭也不再像之前那么讲究,有时候累极了,也不过随便弄一点子囫囵填个饱。这样正正经经做几道菜,还是好几个月前月娘的生日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