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最是难熬,更何况还要下死力气在地里干活儿,便是云姝再怎么想方设法改善家人的生活,一个夏天下来大家还是消瘦了不少。不过幸运的是蛋蛋今年夏天倒没有犯病,方大夫还把药给减了一些,只道过了今年冬天,蛋蛋的身体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这些年因为他身体不好,何家人都看得紧,很少叫他出门去。楼家和曹家都没得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他惯常一个人,倒也会自娱自乐。只云姝看着还是心疼,因此见这一夏他身体不错,便跟月娘商量:“明儿得闲了,咱们一家再去镇上干爹那儿住两天吧。蛋蛋整日的拘在家中,连个小伙伴也没有。”
一旁在玩小木马的蛋蛋听见了,仰着头狠狠的皱着鼻子道:“蛋蛋才不跟他们玩,脏脏臭!蛋蛋可香香了!”
月娘好笑道:“前段日子你不在家,二丫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有些顾不上他,这小子偷跑出去被村里的小孩儿欺负了,哭成了花脸猫,还是春山瞧见了给哄好抱回来的。”
云姝才不信呢,收了最后一针,把给他缝的鞋垫子塞进鞋里试了试,瞧着合适了才对月娘道:“也只你们信他被欺负了。他若成了大花猫,那几个小孩子怕是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去。”这是个逗鸡不成被啄一口也要撵着拽一把毛下来,还不忘跟她告黑状的主儿,村里头那些小孩子十个心眼加起来也不如这一个。怕是招惹了那些小孩子,被收拾了,自个儿也收拾回去了,又看见春山过来便装得委屈巴巴的求安慰然后才被哄着抱回来的。
这可真是亲姐弟,一猜一个准儿。蛋蛋有些心虚的缩着脖子要溜:“大姐好像叫我洗脚脚。”说罢拿着自己的木头小鸭子啪嗒啪嗒的跑了。
云姝哼笑道:“娘,你瞧这样子,是不是心虚?”
月娘笑得直打跌:“哎哟,我怎么生了这样一个臭小子,家里也只你能治住他了。”
把针线筐收了,云姝散了头发,打个呵欠道:“还有大哥摆个黑脸也稍微能吓吓他。你跟爹还有大姐,少娇惯一些,他也不会那样难搞。”
月娘自个儿也有些心虚,这个孩子怀着的时候十分小心翼翼,生下来更是不容易,他吃了多少苦汁子受了多少难才长到五岁多,所以难免心里要多疼一点。蛋蛋性格有些骄纵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好在有云姝跟大郎压着,所以她也没有太过在意。想到这里她忙转移话题道:“天色也晚了,你瞧着是犯困了,赶紧洗漱了去睡吧。明儿我给你爹说一说,过几天咱们就去镇上。”
何石头吃过晚饭被里正叫走去跟村里的男人一块儿商量修水渠的事情了。
下河村临河又靠山,土地肥沃,这几十年里又没个天灾**的,村民们的日子都过得不错。不过最近几年来,夏天一年比一年热,河边的水位也下降得厉害,今年夏天只下过两场约有一顿饭时间的大雨。地里的庄稼被日头晒得有些蔫头蔫脑的,里正招了大家过来商议把以往废弃的水渠修起来用。
“河中村那边离得咱们近,想从我们这儿接一段水渠过去。咱们每村每户里要出一个劳力,趁着晚上空闲时间把这水渠修整出来,把原先的碎石理了。之前挨着水渠边种得有庄稼的人家,因为水渠要扩宽,所以得占些地去,林家的地是无所谓的,种在上头的庄稼也不用你们租赁的人家负责。倒是村里有些人家自有的地也有不少是挨着水渠的,林家给了二十两银子,到时候便均摊给大家分了。”
听了这话,大家交头接耳的商议起来。曹大旺对何石头道:“加起来最多不过占了半亩地,还良莠不齐,这林家还真是大手笔。”
何石头没吭声,他家没地挨着水渠,这不关他的事,他也不想占林家的便宜。
修水渠的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村里几乎人人都在叹林家大方心善。因为这事,去镇上的事情便要往后推一推了,何石头便道:“等到水渠修完了就去吧。那时候我们地里的活儿也差不多了,也应该是今年最热的时候。”
何家和曹家院子的背后种了片小竹林,夏季有林荫遮阳,倒比村里其他人家要稍稍好过些。曹家的大儿媳妇身子重,不大好出门了,二丫跟云姝做完家里的活儿便时常带着蛋蛋过去串门子,跟她聊聊天,做点女红。因为长孙媳妇儿怀着孩子,曹奶奶便跟着过来这边帮忙,有她支应,李娥松快了不少。
“二丫的手艺这样巧,做的活计又精致又亮眼,怎么不拿去镇上铺子寄卖呢?”许娘子手中拿着二丫绣的荷包翻来覆去的瞧。
二丫低头翻捡筐里的线,对着光穿好了针道:“都是云云给我配的色,我自个儿可配不出这样好看的。”
许娘子放下荷包道:“那丫头怎么今日没过来呢?”
“她今日有些不舒服,家里躺着呢,我给她熬了红糖水。”二丫刚答完就见蛋蛋正从筐里翻出一根扎鞋底的大头针,她眼疾手快的抢过来,待要生气,又见他眨巴着那双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收了针道:“蛋蛋,这个刺了手可疼,别乱碰。”
蛋蛋鼓了鼓脸颊:“不嘛,我就瞧瞧。”
“你瞧这个干吗?男孩子院子里玩泥巴石子儿去,可不能碰针线,这是姑娘家的东西。”许娘子知道蛋蛋被云姝教得爱干净,故意逗他道。
果见蛋蛋一脸嫌弃道:“臭,我是香蛋蛋,才不玩泥巴。”
许娘子跟二丫都笑了起来,曹奶奶端了几碗薄荷糖水来:“喝一点,大热天的去去暑气。”又对许娘子道:“你身子虽然强健,但也只能略沾一点子,不可贪嘴。”
许娘子乖巧的应道:“知道了奶奶。”曹奶奶这才笑着出去了。
二丫和蛋蛋将一碗薄荷水喝尽了,许娘子那碗不过沾点底,她有些羡慕道:“我这几日就想吃点清凉的东西,怀着孩子过夏天比往常不知道热多少倍,奶奶虽是为我好,管得也太多了。”
“罢哟。”二丫收了碗,给蛋蛋擦嘴:“你既知道曹奶奶是为你好,就不该说她管得多,若是不小心落到她耳朵里头可不就误会了。老人家总比我们年轻人有经验。你嫁到曹家来,不知多少人羡慕呢,偏你还羡慕我们一口糖水,羞也不羞?”
许娘子知道二丫这番话是为她好,便笑问她:“你跟我同岁,我孩子都有了,你什么时候,嗯?”
二丫大窘,红了脸扭捏道:“都是爹娘做主,我怎么知道。再说,我也不想早早就,我还想多陪陪他们。”
许娘子见她这样,也不好多打趣,不过想起另一件事,便问她:“你可知道,何胜去镇上报了名要去当兵呢。”
二丫大惊:“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这样大的事,按照陈氏的性子怕是要闹翻天的,怎么可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呢?
许娘子竖了食指在嘴边:“嘘,小声些,你知道奶奶人虽好,但是却是个爱传话的性子。这事村里没人知道,我有个堂哥娶了镇上差役的女儿。我堂嫂的父亲正是负责这次征兵报名的人之一,这征兵还没开始便有人来了,往常却是少见的。他回家提了一嘴,正巧我堂嫂也回娘家,听说是咱们村的,记了个名儿,上次来看我,跟我说了这事。”许娘子虽然嫁来不到一年,但也清楚陈氏的为人,她虽是个刻薄糊涂人,把儿子却看得很重,这事没见她家有什么响动,想来是何胜瞒着家里的。
二丫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会突然这样?平日里虽说干些混账事,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不至于是在村里待不下去了......他家只这一个独苗,看得比命还重些,怎么会许他去上战场。”
“管他如何呢,反正报了名是不可能反悔的了,这还没出发就当了逃兵可是要被斩首的。我嫂子的父亲还跟他讲明了这事,再三问他是否定了要报名,他也没有犹豫半分。再说,陈氏前几日还在村里说你们家这些年赚了不少银子,到时候何胜和何老叔的丁税不够,指不定还得靠你爹呢。你们家的银子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她这话说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许娘子看不惯陈氏这样厚脸皮的想占人家便宜的人。再则她也有点自己的打算,曹家加上小叔子一共三个男丁,若今年征兵严苛,李娥准备在秋收前把两个儿子都分出去,这样便算三家,一家也不过一个男丁,只要出得起银子,就不用去战场上拼命了。
可问题就出现在这银子上,今年的征兵听说要的钱恐怕比以往都要高,家里肯定是拿不出那样多的银子的。依照李娥的性子必定不会让一把年纪的曹大旺上战场,曹二媳妇都没娶上,那就更不可能。只有自家,自己已经怀了孕,若是砸锅卖铁的银子都不够非得去一个,不是曹天还会有谁?到时候只有跟何家借一借这救命钱了,他们家一向大方,跟这边关系也一向密切,如果不出意外这银子定是会借的。但是要横空插进来一个陈氏,这最是没脸没皮的一个人,最后也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二丫思量着何胜做这事怕是没有跟家里通过气,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瞧着倒像是性情大变了。不过只要是跟自己扯不上关系,她也不想多管。
又过了七八日,水渠修整完了,地里的活儿也差不多了。月娘托李娥照看一下家里的鸡和菜地,把锁门的钥匙留给她,带着孩子跟何石头一块儿去镇上避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