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下来,却出了这样的事情,秋娘便怪黑老三酒后多嘴。酒醒的黑老三被她念得垂头丧气的。还是云姝解了围:“白赚了十两银子,还多亏了干爹呢。”
秋娘却叹气道:“话虽如此,但是我们小门小户的,没个依傍还是低调些的好。有句话不是说什么你这个人没有罪过,罪过在你藏了好东西。”
春山笑道:“是有这么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秋婶子说的意思也不错,不过我看那林公子也不算是什么恶人,以前我娘不好了,我也去他家求过人参,虽说最后也没什么用了,但是他们到底也给了。说起来也是心善的人家,想来不必太过忧心。”
何石头也劝她:“听说他跟岳母家的麒哥儿是同窗好友,放心吧。”
月娘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既是麒哥儿的朋友,想来应该不会为难他们家的。
书棋从炤房探出头来,对坐在堂屋里说话的人道:“二丫姐说鸡汤可以了。”
云姝忙往屋里去,这是她小火煨了一上午的汤。
“云云,今晚上到底是吃什么新鲜的?”黑老三在院子里问。
云姝早跟何石头打听过了,这边还没有火锅这种东西,只北地那边,寒冷时节会煮一大锅汤肉骨头,叫做汤锅子的,跟这个有些类似。既然秋娘爱吃辣,她便琢磨着把火锅做出来试试。
火锅并不是很难做的东西,不过底料要炒好,汤头也得香浓。其余配菜就看自己的心情和现有的东西了。云姝备了片得薄薄的裹了佐料的嫩羊肉卷、猪肉卷、排骨、鱼片、猪腰花,因没得鸭肠鹅肠的,理了鸡肠和鸡胗这些代替,虽说鸡肠不如鸭肠脆,但是吃起来也别有风味。另还备得有土豆片、莴笋片、萝卜片、冻豆腐、冬菇、豆芽等等素菜。
春山见时候不早了,就要告辞,黑老三和秋娘都留他:“住一晚也没什么的,跟大郎两个睡一屋就行。”
书棋连忙应着:“可以的,春山哥留下来吧。云云今晚做的菜可香了。”
春山哪里好意思,况且跟黑老三他们也不是很熟,一直推拒着,只道下回有空再说,家里还有些事情未完。
月娘跟何石头本就是客人,更不好留他。云姝仗着自己是个小孩,便跟着黑老三他们劝道:“春山哥家里能有什么事啊,你那儿寻常夜里也没个人敢去,都不怕丢东西的。我今日做新菜,你都不留下来尝尝吗?明天一早跟我们一块回去就是。”
大家都在劝,书棋更是把他的背篓的拿了,他只好拘谨着应了下来。因为知道是秋娘的生日,他又趁着天色未暗,抽空跟书棋出去逛了逛,买了点礼品,惹得秋娘一直埋怨他乱花钱。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云姝才发现问题,这火锅要持续加热才可以,虽说有小炉子,但是现在这儿可没有特制的桌子啊!这可怎么是好?
“好办!”黑老三直接拿了储物间里之前做摊位上货架剩下的木板,跟春山和何石头三个拼了一个桌子,按照云姝的要求,中间锯了个比炉子略大的圆洞。
桌子备好了,几人便把锅子和火炉移到了堂屋。云姝给大家说了哪种菜可以先丢进去,哪种需要夹在筷子里烫,哪个浮上来就可以吃了,哪个又要等到最后才放来吃。她先把排骨倒下去,又教他们怎么涮羊肉片。大家一边觉得新奇,一边尝试着,初入口是烫,然后是辣,之后便是说不出的鲜香和肉独有的嫩滑口感,其余每个菜的味道都不一样,却个个都好吃。
黑老三吃得尽兴,脱了棉袄道:“冬日里就该吃这样的热锅子,怪不得叫火锅,吃着真是暖和。”
秋娘嘴辣得红通通的,仍不停的捞着饱吸红油和鲜香汤汁的冻豆腐来吃:“这个太合我的口味!难为我闺女居然能想得出这样好的东西。”
书棋哪里还有嘴说话,他跟二丫两个正忙不迭的捞菜吃呢。月娘还没断奶,不能吃这样辣的,云姝单用鸡汤给她下了一碗面条,她看着大家吃得高兴,笑着打趣:“这个闺女是白疼了,为她干娘做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偏她娘吃不得。”
秋娘笑得得意,给云姝夹了块排骨:“我的好闺女,多吃点!”又叫春山不要客气,菜还多着。
云姝啃了那块排骨,才对月娘道:“您该怪的可不是我,谁让您吃不着呀,您说他去。”正说着,蛋蛋在屋里哭了起来,月娘只得放下碗去哄:“小魔障星,你姐姐说你一句都不得行。”
大家吃到一半,云姝才一拍脑袋想起正经的事,她跑去房间拿了自己早些时候转移过去的葡萄酒。秋娘洗了瓷杯,红色透明的酒液缓缓倒入杯中,她闻了闻,只觉果香沁人,略带点酒味,却也是能接受的范围。
云姝给大家都斟上酒,端起来对秋娘道:“祝干娘福寿延年,笑口常开。”
大家都端起酒来敬她,她爽快的一口干了,酒入喉中,只觉得温润可口,带着些许凉意,甜滋滋的十分好喝。她笑道:“我可算是享了闺女福,再没比我云云更好的姑娘啦。”
云姝被她夸得满脸通红,大家便都笑了起来。偏黑老三在一旁嚷嚷着说她偏心,月娘便道:“可别了吧,这话我这亲娘都还没说呢。”
书棋便为云姝叫不平:“云云也攒钱给娘买了珠花,还给娘做了好吃的!我什么都没有呢!”
二丫在一边补充道:“上个月爹爹过生日,云云还给爹爹做了帽子。”
秋娘给了黑老三一下子:“平日里我闺女做的肉干都喂狗啦。”
云姝笑嘻嘻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呢,果子是春山哥给摘的。”
春山举着杯子,闻着鼻尖的果香,再去看灯光下笑靥如花的小女孩儿,敬了秋娘一杯酒:“果子山上随处可有,能做出这样的酒却没有人。”
大家都夸赞起来,云姝愈发的不好意思,只觉得受之有愧,她哪来那么多能耐?
过完秋娘的生日,何石头一家就跟春山回去了。
回村后就开始下雪,过没两天又是曹大旺家搬迁新房,选好了日子宴请宾客,李娥请月娘和何石头过去帮忙。蛋蛋近日有些咳嗽,但遇着换季连书棋跟云姝都咳嗽过几天,转眼也就好了,月娘一开始也没放心里,倒是二丫上了心。她一直记得方大夫说的,蛋蛋平时千万要注意不能生病,所以想跟月娘多说一句,谁知道曹家那边又来喊人,何石头也跟着曹大旺去镇上买酒菜了,就连书棋也被叫去跟曹家兄弟帮忙跑腿。她只好拧着眉头回去房里看蛋蛋,云姝在地里砍了冬菜回来,洗了手去看蛋蛋,见二丫两个眉头蹙得死紧,便问她怎么了。
二丫忧心忡忡道:“蛋蛋今日又咳了两次,我总瞧着他比起之前没那么有神气,方大夫说过他可万万受不得病痛。”
云姝忙凑过去看,只见蛋蛋正抿着小嘴睡着,也瞧不出什么来摸了摸额头,也不是很热。她跟书棋两个前几日也咳嗽,一直没敢往蛋蛋面前来,所以也不太清楚他的情况,听得二丫这样说,心里到底也放不下,想了想道:“二丫姐,你把蛋蛋包严实了,我们带他去王大夫那儿看看先。爹娘这两日也忙得团转,这几天又下着雪,王大夫年纪大了不肯出诊,只有我们跑一趟了。”
二丫应了,拿了蛋蛋的小被子把他包成一团,蛋蛋被弄醒了,哼哼唧唧的哭。云姝听着那声音确实比往日更加小,心里咯噔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小脸哄道:“蛋蛋乖,姐姐们带蛋蛋去看大夫。”
蛋蛋认得她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她,小嘴一撇一撇的,很是委屈的样子。二丫把蛋蛋放在背篓里,又用棉袄把背篓盖起来,留了一条小缝隙。云姝在抽屉里拿了银子去撑伞,二丫背着蛋蛋,两姐妹冒着风雪赶去王大夫家。
王大夫看了孩子,摸了脉道:“有些风寒入体,未发散出来。听说还吃着镇上保济堂的药?我倒不好开方子,怕冲了药性。”
正说着,却见蛋蛋突然打起了寒噤,整个人都翻着白眼抽搐起来。二丫吓坏了,拉着老大夫的手直喊他救命。云姝见势不对,忙对二丫道:“姐,你快去喊娘过来!”
王大夫到底是个老大夫了,喊云姝固定住蛋蛋的四肢,取出针来扎了两下。蛋蛋才渐渐缓过来,想是难受极了,张着嘴便哭,只不过没甚力气,声音小的可怜。云姝听了急得跟着掉眼泪,恨不能替他把这罪受了。
“带去镇上看看吧。”老大夫施了针,却不敢继续医治了。他家的儿子媳妇也是心善,平日里跟何家关系还算可以,家中还有辆驴车,听了父亲的话,忙去套车。
云姝哭着谢了,抱着蛋蛋跟在王大叔身后。月娘急冲冲的赶过来,还没进门眼泪就下来了:“蛋蛋怎么了?都怪我,前两日咳嗽我也没往心里去!”
“娘,别哭了,先带蛋蛋去镇上看看。”云姝把幼弟递给她,擦干了眼泪。
王大叔体谅她们心急,把驴车赶得很快,到了镇上的城门口,蛋蛋又开始抽搐起来。月娘几乎肝胆俱碎,抱着他就往保济堂跑去。
幸好方大夫今日坐堂,接了孩子就往内堂里去。云姝跟着月娘后头,差点没跑掉半条命。
“孩子受了风寒,天这样冷,一不注意就容易染上,好在你们发现得还算早,再晚一点那就难救了。”方大夫施了针,蛋蛋已经平稳的睡过去了。他提笔开了药方:“先前的药先停了,等孩子好了再吃。”
月娘松了口气,云姝更是直念佛。待要付诊金药钱,月娘才尴尬的发现自己忘了带,云姝想起自己出门抓了一把钱,忙拿出来付了。
方大夫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写了张方子:“小姑娘原先便有些咳嗽吧?这跑了一段路,又是出汗又是冷风的,小心也染上,给你也开个方子预防一下风寒,顺道治一治你的咳嗽。”
云姝先是一愣,又问道:“我哥哥也咳嗽,这个他可吃得?”
方大夫道:“吃得,冬季里孩子咳嗽得多,这药方一般都可使得。”
经过这一遭,大家对蛋蛋愈发的关注起来,时刻注意着他的动静。月娘夜里更是要起来看他好几次。
终于,进入腊月后蛋蛋的病在大家的照顾下慢慢的好了起来,二十八何石头又带着他去镇上找方大夫看之后,把原来的风寒药停了。因为二丫首先发现了蛋蛋不对,很受了何石头和月娘的一顿夸奖。
今年的年三十,何石头照样把春山喊了过来,一家子人围着炉子吃火锅。云姝用秋梨又酿了一坛果酒。大家吃着火锅喝着甜甜的酒,谈笑风生间迎来了新的一年。
云姝端着一杯酒浅浅啜了一口,望着杯中漾开的波纹,迷迷糊糊间想,只愿年年岁岁,今夕永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