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走到村头时却只有曹地一人苦着脸在那儿等着。
“曹天哥哥呢?”云姝问道。
“奶奶说我们打猪草是跑去玩了,一上午也才弄那么点,下午不许哥哥出来,叫我一个人来。”曹地噘着嘴恨恨的跺了两下地。他觉得肯定是隔壁三表婶使坏,说了坏话。他奶话里话外都说娘教的他们偷懒了。
云姝不知缘由,只好作罢,心里想着到时候让曹地给曹天带些肉回去。
他们到达时正巧遇上春山回来,只他手提着小篓还背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怎么了?”云姝迎上去问道。
春山摇摇头:“晕在山上了。”
到了门前,春山放下女孩子,推开门放好背篓。云姝和大郎把那女孩掺扶进了小院。
女孩儿一直垂着头,等把她放在台阶上,大郎才惊叫一声:“二丫姐!”
云姝愣了一下,才想起她的身份。这是她的堂姐,何大家的二女。只是这女孩子比哥哥大一些,今年算来应该是虚十左右了。看起来却跟自己差不多大小,面黄肌瘦,脸颊凹陷,一双露出来的手鸡爪子似的骨瘦嶙峋,一看便知是长期营养不良。云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再如何讨厌陈氏,看着这样的二丫也不由得不同情她。
“我在山上,见她昏过去才背了下来,她......倒像是饿昏了。”春山舀水洗了把脸解释道,说完兀自皱了一下眉。陈氏苛待女儿他也听过一两句,但却不知道到这种地步。如今又不是没得饭吃的饥荒年,一个小小女孩子,居然连口饱饭也不给吃,看来这父母全的也不见得是都好。
说话间,二丫已经醒转过来,察觉到旁边有人,她蜷缩了一下身子,才敢慢慢睁开眼。看清周围才缓缓舒了口气,不是被她娘找到的,太好了。虽说她也没指望陈氏会来找自己,但是被她找到总不会少了一顿打的。
“春山哥,你中午还有剩下的饭吗?”云姝问道。
“还有一些,不过没菜了。”春山挠挠头发,云姝炒的菜太好吃,要不是中午饭煮得有点多,他估计会吃光。
“没事,菜有点辣,二丫姐不能吃。我给她熬点粥喝,先缓一缓。”云姝说罢,挽着袖子进了灶房,曹地进去帮她烧火。大郎坐在台阶上陪着二丫。
春山看了看二丫,又看了看灶房,把小背篓一提,进灶房洗葡萄去了。
“二丫姐,你怎么会昏到山上?大伯娘叫你上山做什么?”大郎扶着二丫坐起来,给她端了一碗清水喝。
“我......我娘叫我砍柴。她没给我备朝食,我饿极了......想上山找点野果子,没找到,还、还迷路了。”二丫端着水碗小口喝着,声音小得大郎差点听不见。她知道自家和二叔家最近发生的龌蹉,有些无颜对着大郎。可是大郎他们不但没有嫌弃她,反而和颜悦色的,堂妹还去帮她做饭了。想一想家里偏心到了极点动辄打骂的陈氏,漠不关心无动于衷的何大,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何胜,还有唯一对她好,护着她却被嫁到镇上做妾,好容易回家一趟掀开衣服却仍是满身伤痕的姐姐。二丫极想嚎啕大哭一场,可是从小被陈氏打压的怯懦性子让她连哭都不敢大声,只红了眼,默不作声的成串掉着泪珠子。
大郎发觉不对时,二丫已经哭得满脸通红浑身颤抖。他焦急的拍着她肩膀道:“二丫姐,你怎么了,别哭。你饿了?妹妹给你熬粥去了,她做饭可好吃,你一会儿就吃到。”
云姝端着熬好的粥出来,见她这样,叹口气道:“二丫姐,别哭了,先吃点东西,你再哭下去身体要不得呢。”
春山端了一碗山葡萄,接过她手里的粥碗递到二丫面前。
二丫止了哭声,抽噎着道了谢,端着稀粥就要大口喝。云姝坐在她旁边赶紧制止:“慢点,小口喝,烫嘴。”
春山将山葡萄递给云姝,她剥了一颗,这山葡萄表皮黑紫,一汪汁水并不甜腻如蜜,略带点酸味,很是符合云姝的胃口。她一气吃了两个,方才把碗扬起来,喊大郎跟曹地也来吃。
春山见她喜欢,面上带笑,想着背篓里还有几串,等会儿让她带回去。
二丫已经喝完了粥,眼巴巴的看着,云姝抓了一把给她:“略有点酸,你才吃了饭缓一会儿再吃。等会儿咱们烤鸡,吃肉!”说罢眨了眨眼,想起这鸡还是人家家里的,不由得有点心虚。
大郎跟曹地也想到了,互相看了一眼。大郎扯了扯云姝的衣裳,示意她一边说话。
春山看在眼里,收了二丫的碗进了灶房。谁知云姝跟大郎也进来,并不顾及他,直接道:“那是她家的鸡,她要是跟大,跟陈氏说了怎么办?”
云姝鼓了鼓脸颊道:“那能怎么办?我都嘴快说了,看她挺可怜的。反正她也吃了,说出去没准还要挨打,应该不会乱说吧?”
大郎挠着头发半天也没想出两全的法子,春山开口道:“是我在山上猎的野鸡,请你们吃,又有何妨?”
云姝眼前一亮,点头赞道:“就是么,那可真是谢谢春山哥啦!”
春山微微一笑,将放鸡的木盆端上:“走吧,我看你早上叫我搭了灶头,是要在外面烤吧?”
用酱油、蒜泥、生姜汁、黄酒外加云姝磨的五香料粉和少许糖腌了几个时辰的母鸡早已入味,大郎点了火,云姝看浓烟慢慢消散指挥着莫春山用削得尖利的木棒从鸡的两侧串好,架在了石头灶上翻拷。因为没有小刷子,她瞧见了院子外的荨麻,灵机一动,折了来,细细磨开绑在小棍子上,勉强也可以使用。
她将调好的佐料沾在刷子上反复的刷在肉上,不多时鸡皮收紧泛着亮黄的油光,烤肉的香味便传了出来。二丫肚子不争气的咕噜的几声,惹得曹地笑出了声,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低头强迫自己不再盯着烤鸡看。
云姝盯着烤的金黄的鸡肉却想可惜没有茴香和孜然,否则味道会更好。她问春山要小刀,划开鸡肉,免得外面熟了里边还是生的。
春山有些惊奇的看着她,小小的女孩儿鼻尖冒着细汗,正认真的翻动着手上的鸡肉。这一天的相处几乎打翻了他记忆中何云所有的印象。她不仅胆子变大了,而且言语间没有了之前小女孩的怯懦感,反而更自信大方。像个......像个大孩子,可是她一张脸明明又稚气得很。
“怎么了?”云姝微微侧头,见他盯着自己猛瞧,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又复想自己不过才六七岁,那点子不好意思就都消散了。
春山看了坐在台阶上得二丫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胆子挺大,也敢去抓她家的鸡,那陈婶子......可不是好相与的。”
“她打我娘呢,哼,这都是小意思。若我娘有个三长两短,是她一只鸡能赔得起的么。”云姝哼了一声,学着他压低了声音怒道。
她红扑扑的脸蛋也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气的,春山只觉好笑,便道:“话虽如此,但若被察觉反而是你们理亏。你们几个尚小,做事难免有不周全的时候。岂不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云姝听他并非是劝自己放下仇怨,只是担心他们几个小孩怕被抓到,还教她长大了报仇,不由高兴道:“春山哥既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却不知我乃‘女子’比小人还难养呢。我就爱现时就报仇。”
春山见她一脸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实在可爱,又惊奇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圣人之言,捏了她的小髻一下:“偏你歪解圣人之言,那话是这意思么?你从何得知?”
云姝心脏咚的一声,惨也,自从香婆婆那关过了之后未免有些得意忘形了,她慌忙低头都没顾得上在意他动自己的头发,眼珠子轱辘转了好几圈,定神道:“听我大表哥说过这么一句,不是这个意思么?我还道这圣人对女子太不友好呢。春山哥你也读过书吗?”
提到读书,春山眉宇间有些黯然转瞬而逝,他帮云姝把烤鸡翻了个身道:“父亲在时也上过几年学。”
云姝有些懊恼,知道自己提到了他的伤心事,转移话题道:“既然你上过学为何不去镇上找份工,我听爹爹说许多铺子会要识字的学徒呢。”
春山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这些铺子要人,也是需要有人作保推荐的,不然若是卷了东西跑掉该如何是好?再者,我虽学了些字,却没学过算术,一般铺子的掌柜是瞧不上的。”他无父无母,兄嫂不慈,可以说得上是孑然一身,这样的人商铺是不会录用的,除非卖断己身做个奴隶。
说话间,烤鸡的香味已经飘散在整个小院了。二丫却不再看那烤鸡,只无神的盯着空地发呆。大郎担忧的拍了她一下:“二丫姐,你想什么呢?”
二丫被他一拍,浑身哆嗦了一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带着哭腔道:“你们......你们是偷了我家的芦花吗?”
云姝呆住,转头看莫春山。春山也傻眼了,解释道:“不是,是我......”
他话未完便被抽噎着的二丫打断,她指着院子一角的鸡毛道:“芦花尾巴上有一圈带黑圆点的白毛,全村......全村呃,就,就我们家有......你们,你们......”
她半天没说完话,云姝有些头大,这可怎么是好,若是二丫被陈氏打怕了,回头就拿他们告一状。她还未想出办法,就听见二丫哭道:“你们把毛藏好,我娘......我娘打人很疼。”
云姝赫然,她把二丫想得有些坏,作为一个长期被压迫的孩子,她的心思依旧纯良,并没有被扭曲。她也不知道这对二丫来说是好还是坏了,但最起码的一点是,现在情况对他们来说是好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致点头应道:“好,我们把毛埋好!”
二丫仍有些害怕,怯怯的站起来:“我,我回去了,我不敢......吃这个。我不会说的,你们、你们放心。”
“别呀,二丫姐,你闻闻,这鸡好香的。”曹地赶紧拉住她,指了指架子上的烤鸡。
二丫看了一眼色泽诱人,香味勾得她满肚子都在抗议的烤鸡,眼里虽然十分犹豫,但仍低着头道:“我怕,我娘......”
“嗨,你不说,我们大家不说她怎么会知道?”曹地反问。
二丫被他问住,一时想走,一时又怕他们会觉得自己要去告状。她长到这么大,一直被陈氏圈在家里做活,从未有过一天跟别的孩子玩闹的时候。今日云姝一碗热粥,不仅是慰藉了她饥饿已久的胃,同样被慰抚的还有一直被陈氏紧关上的心门。原来也是会有人对她好的,原来她一直做的陈氏要求做的事情是不被所有人赞同的,他们在为她抱不平,安慰她。这种感觉太好了,比冬日里碰到弟弟睡觉的暖炕还要舒服。所以发现鸡毛的时候,她直觉的做出了选择,不想失去他们对她这一丁点好。
如果喜欢的话,希望大家留意能告诉我,如果哪里不好的话,也希望大家能跟我说一说,我会试着修改。谢谢看文的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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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烤鸡君香喷喷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