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热闹了没几日,又恢复成以往的模样,这六日余千翟与水福在府里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出行那日二人起个大早,收拾好的东西让苗晨差人送去城外五里处让车勤队负责。
乌阳鬼祟地往半空中爬,余千翟与水福启程前往兵部去取用印,施国戍边共十五座主城池,十五块新用印,被分成三份,由三位主领人代管。
因为秘密出发,主领人分开前往兵部自然遇不见。余千翟打开箱子从五块用印中拿出两块放在水福那里,分散保管,以防万一。
待二人到达聚集处时,已有一位主领人在此等候,此人一袭白衣体型偏瘦,眉宇间流露出自由的快意来,少年转过身,偏瘦的脸配上一双桃花眼颇有一番仙风道骨。
少年对着余千翟与水福行抱拳礼,“想来二位便是将军府的人。”
余千翟行军礼,“参见三殿下。”
少年一个箭步上前扶起余千翟,“你我此次出行办事都属主领,应当平起平坐。”
与此同时最后一位主领人赶到此处,翻身下马便要行礼,这次三皇子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三人并未多言骑马上路,距离出城后的第一个驿站还有十二里,乌阳接近半空正中,需要赶到第一个驿站歇脚。
此行前去派了一个卒的骑兵,外加一个车勤队,三人在队伍的最前方,空气莫名有些沉重尴尬。
三皇子开口打破沉默,“我在家中排行老三,名起铭。”
“我是家中独子,明氏落羽。”说话这人声音有些清冷,语气却很温和,让人听后甚是舒心。
余千翟偏头看去,只见那人皮肤白的过分,披散的发尾被微风拂起,侧脸看上去有些秀气。
“余千翟。”
“......”
“......”
余千翟的介绍简单粗暴,明落羽偏头目光越过施起铭停留在余千翟身上,心想:“军旅之人,合情合理。”
水福双腿轻微夹一下马肚子,追上余千翟但也没有并肩,身体前倾小声对着余千翟说,“不多说点什么。”
余千翟不动声色的拽拽马绳落在施起铭的侧后方与水福并肩,“说什么?你看这两人,一个像闺中姑娘似的秀气,一个像大国寺修仙的,这路上出了什么事,不拖我后腿就不错了。”
水福翻一个白眼,“我的公子爷,这种事本来就是要派三个互相牵制的人来,不派这俩,难不成给你派谭统领让你独揽戍边吗?”
余千翟有些无奈,“那就给我派这俩,你好好睁开眼睛看看,这还没到戍边城池,他俩就能被路上的山贼流寇给折腾死。”
水福闻言沉默了,二人说话的声音极低,离的最近的施起铭没有听到分毫。
明落羽从小到大听力非常人所及,这些话一字不差的跑进他的耳朵里被他听的一清二楚,他也不恼,全当不知。
一路上众人在沉默中到达第一个歇脚的驿站,店小二已经见怪不怪,一位将士将银两放在柜台,“水,干粮。”
余千翟手指轻敲桌面静静观察,一位身穿蓝色劲装的少年拿出一个食盒放在明落羽的桌前,小声说着什么,明落羽轻笑摇头,少年便把食盒收起来。
而另一边施起铭要了壶酒,身后刚刚付钱的将士赶忙接过,把酒倒进水袋。
余千翟一声不吭,偏头看向刚走进门的水福,“水还够吗?”
水福点头顺便喊了下小二,“有胡萝卜吗?”
小二道:“您是要怎么个做法。”
“生的,喂马。”
小二了然,心想不愧是官府的马。
余千翟挑眉走出驿站,果不其然,共冢不挑食有口吃的就行,可追云不一样,它是在东大营富得流油的马场长大,挑食的很。
余千翟扫了一圈,看见一只趴着的马担心是不是病了在影响路程,走过去蹲下查看,马身是正宗的淡棕色,四条腿到关节上方白色渐渐变成棕色。
余千翟观察下来,感觉上看着这匹马好像没什么问题,难不成累着了?不应该啊,这才走了多远,伸出手去摸,马任由他摸。
一番检查下来没有任何问题,突然冒出一个特别的想法,懒?转念一想,也是,这马通过刚才的接触,性格温顺乖巧,有点小缺点是可以容忍的。
余千翟思索这匹马的主人,断了线的思绪渐渐连上,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它叫连枝,很温顺吧。”
余千翟眼皮直跳,脱口而出就是夸赞,“是匹好马!”
明落羽一双标准的杏眼,山根到鼻梁之间拔地而起,从正脸看去,秀气的感觉一扫而光。
明落羽走近,连枝站起来,“不过它有点懒。”
余千翟看着明落羽抚摸连枝,“马跟人一样,各有各的性子。”
明落羽点头,“余主领所言甚是。”
水福走过来,递给余千翟一个指头大的小筒,后者打开。
余千翟看着纸张上的内容,对着水福小声道:“其余出发的几对人马都很安全。”
对外放出的消息是早在前日护送用印的军队就已出发,从都城四处城门同时出发,再从驿站分成八队朝着各个不同的方向混淆视听,一旦其中一队人马遭受意外消息就会立马传开,余千翟等人接到消息就可前往最近的城池求援。
水福接过余千翟递来的纸筏,“有他们做前锋,说不准我们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变故。”
余千翟语气沉重,“希望吧。”
说罢转头寻找施起铭,见他在树荫凉下看着一本书册,快步过去。
“三殿下,该出发了。”
施起铭被余千翟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赶忙起身,“抱歉,余兄,我对行军方面不太了解,日后就多多仰仗余兄了。”
余千翟道:“无妨,这是臣本该做的。”
众人踏上行程,还是伴有些许尴尬,初秋的夜晚凉风习过,吹的人心旷神怡。
余千翟挑了一处清澈的河流旁安营扎寨,几人围着一处火堆烤鱼,一下午几人说话除了公事以外私话没超过三句。
施起铭将目光投向对面的余千翟,“余兄走过很多地方吗,我看余兄对地形地貌颇为了解。”
余千翟道:“也不算很多,水福的干娘是药师,我们跟着她走过一些苦险之地而已。”
施起铭点点头,“我从小到大看的不是宫中后面的假山假水就是这个殿那个殿,头一次见外面的风景,跟游记里面写的大差不差。”
余千翟垂眸思索,宫中三位皇子五位公主,恐怕就这位三皇子过得最艰苦。
三皇子的母亲是一名歌妓,又被派来做出头鸟,这只鸟没有丰满的羽翼,也没有安全的巢穴,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洪水猛兽根本就不担心这只瘦弱的鸟会不会死在外面,又或者说他们正希望这只鸟永远不要回来。
余千翟沉默良久才开口,声音低沉,“这一路上殿下想看什么风景可以告诉我,我知道的话就带队伍过去。”说着把旁边的树枝扔进火堆。
“说起来,余兄跟水福不像主仆,倒像兄弟。”明落羽紧紧比较薄的披风,一旁的蓝衣少年将烤好的鱼递给明落羽。
水福没想到话题能扯到自己身上,拿着翠绿刃的手顿了一下,学着蓝衣少年的模样把鱼递给余千翟。
余千翟睨了水福一眼,“他大名叫余水福。”
明落羽面色如常,施起铭目瞪口呆,“我没听说余将军留下两个儿子啊。”
水福解释道:“我是被余将军捡回来的,放在府里跟着我家公子一块养着,余将军最后一次出征前把我归入余家族谱了。”
施起铭了然,余千翟神色淡淡的看过去,“明公子跟你旁边那位也不像主仆。”正常人家哪有奴仆先吃糕点再给主人送去的。
明落羽与余千翟对视,“他叫连霍,从小就跟在我身边。”
连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家少爷人很好的,很纵容我。”
施起铭羡慕的看着众人,低下头显得有些落寞,余千翟注意到问:“殿下也有这么一位友人吗?”
施起铭苦笑道:“他年纪大了,身份也不是那么好,出不来的。”
众人了然终止话题,随后迎来一片沉默,明落羽再次紧紧身上的披风,河边的晚风吹起来连火都要抖三抖。
余千翟转头对水福低声说什么,水福起身离去,不多时拿着一件黑色披风递给余千翟,后者接过起身走向明落羽从身后把披风给他披上。
明落羽感觉身上忽然一暖,仰起头,“多谢。”
余千翟偏过头,“你留着吧,我用不上。”说着往自己的位置走,“你们回去吧,我来守夜。”
施起铭道:“后半夜我来换你。”
余千翟道:“不必,水福后半夜会来跟我换,等过几日咱们在轮流守夜。”
夜幕的星空美的梦幻让人移不开眼,火堆旁只剩余千翟以及各个位置站岗的将士,他觉得有些许困意从怀里拿出一只埙。
乐声神圣而空洞,是苗景柔教他的一首古老乐曲,伴随着木头燃烧噼啪的响动,乐声绵长悠远,穿透清澈的河水带着水珠流进每个人的梦乡。
一首曲子吹了两遍将埙收好,看向一旁刚坐下的明落羽,“怎么不睡?”
明落羽答非所问,“这个曲子叫什么?”
“珊瑚河。”余千翟不再看明落羽,盯着火堆继续道:“是一首古部落的曲子,传闻此曲可驱赶野兽,但不知真假。”
明落羽赞扬道:“乐声流云破空,潇潇雨下,很动听。”
彼此沉默,明落羽率先开口,“你跟都城中人的传闻有些不一样。”
余千翟用木棍倒到火堆,“我并不知都城中人如何传我。”
“他们说……”明落羽双手抱膝把下巴垫在胳膊上,“说你忤逆不孝,不尊礼数……还很嚣张。”
余千翟听后思忖片刻,轻声道:“人言不可畏。”
明落羽微微扬起嘴角,一名将士打断他们的对话,“余主领,明主领,这边有情况。”
余千翟迅速起身离去,明落羽反应过后起身快步跟上,不远处只见两名士兵正将一名女子压在地上。
余千翟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女子,声音寡淡,“你从哪来?”
两名将士毫无怜香惜玉之色拽着女子的头发让她白皙的脸蛋暂时离开地面。
“问你话呢,说!”
女子吃痛喊叫,“啊啊!军爷,军爷,我就是一个赶夜路的,口渴的紧来河边寻水喝,我不是细作。”
余千翟蹲下身盯着她,“我在问一遍,你从哪来?”
女子赶忙道:“北边,我从北边来!”
余千翟的手不动声色移向配剑,身后明落羽的声音传来,“你同我们一样走的是官道,北边三里处便是驿站,水又不要银钱,难不成这河水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你放弃干净的水不要,来这河边?”
女子眼神飘忽,“军爷,军爷,我无家可归,我也不知驿站的水是不要银钱的啊。”说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两名将士的控制,连滚带爬的爬向余千翟,后者迅速后退躲开女子的无赖。
“我可以跟着队伍走,我什么都会的。”
两名将士赶忙控制住女子。
明落羽轻声道:“她大喊大叫的,会影响其他将士休息,死人的嘴是最安静的。”
女子一时愣住忘记反抗,嘴里喃喃道:“我什么都可以做,饶了我,不要杀我,不......”
女子那一双眼睛定格在恐惧之中,余千翟轻微甩甩剑,好似剑上沾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