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衔草 第26章 浮光映细雪

面前白光一闪，庭爻再睁眼时，还维持着坐在榻上的姿势。青枝推门而入，嘟囔道：“殿下，楼下小二不在呢，等会还去问吗？”

“不必了。”

庭爻将图收了起来，用金丝缠绕放于匣内。

鹿衔眼前还残留着方才的画面，父王、母后、伯父和族人，均笑着目送他离去。

鹿衔逐渐收紧了攥着被褥的手，另一只手捂着胸口。给予他生命的人已然离去，他会带着他们的祝福和希冀，替他们看尽这天南海北的景色。

翌日晨。

庭爻被请进了拍卖场后院的厅堂时，晨光熹微。

小乘为她斟了一杯茶，忐忑不安地等着庭爻开口。

心中不免吐槽自家主人过于怯懦，怕是不知道人家从清晨等到了晌午。

庭爻没有开口问鹿衔的踪迹，只是将一个雕花匣子搁置于桌上，喝完一杯云雾茶便起身告辞。

“李姑娘稍等！”

小乘喊住了庭爻，绞着手帕小声地开口：“李姑娘，我家主子留了件东西给您，让您得了空，书房给它腾个地。”

说罢，小乘命人端上来一个托盘，盘内放着黄花梨百宝嵌台屏。螺钿工艺打底，镶以珊瑚，玛瑙、水晶、珍珠、绿松石等色彩鲜艳的物件，构成一副秘境山水画。

奇石屹立，流水纵横，山鸟扑翼，每一道工序都极为繁琐，才得以出此成品。

青枝在庭爻的示意下接过托盘，庭爻冲小乘点点头，说：“如此，我便收下了，多谢。”

庭爻走后不多时，鹿衔才从厢房内走出，低头盯着她带来的匣子，盘着核桃不知在想什么。

小乘也不多言，行了礼便退下。

庭爻在回程的路上听着米迦勒核算这次的奖励，如今的她早已没有第一次的兴奋感，心中只剩根据道具推测下一个走马灯的信息。

【恭喜宿主获得A级异能——基因编辑。（异化方向：化学A类。通过改变部分遗传物质，达到治愈疾病和克隆的目的。此异能只可使用五次，不可复制异能，如遇DNA检测则不通过。）】

【恭喜宿主获得S级异能——谶语。（异化方向：精神S类。所言皆被视为真实，一日只可使用两次，一次仅为一句话。）】

【恭喜宿主获得A级道具——“澄泥砚”，质地细腻同羊脂玉，以此物承载墨汁，作词挥画，经久不腐。】

【恭喜宿主获得A级道具——“澄心堂纸”，纸张平滑坚韧，遇水不湿，遇火不燃，A级及以下道具无法破坏。】

庭爻想要看下一场走马灯的信息，米迦勒却没了动静。

从画中出来后，米迦勒一直没再说任务之外的事情，庭爻也不多问，毕竟回了蕲都，她也有一堆事务要处理。

殿内，玄丰帝正逗着一只喜鹊，看见庭爻来了，手中动作未停，说：“你看这只喜鹊像不像你小时候养的那只？”

庭爻放下贝雕，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说：“是有些像，不过我儿时的那只肚底有一簇黑点。”

玄丰帝看到贝雕，笑道：“给父皇带的礼物？”

庭爻如实地回答：“是的，花了二十两银子。”

玄丰帝没有多说什么，转身靠在架子上：“听说你在拍卖场花了一百万两白银拍一幅画？”

庭爻不知玄丰帝如何得知的，他向来不管她的支出，不过还是老实答了：“是的，父皇是如何得知的？”

玄丰帝按着额头：“无碍，不过是昨日有些流言，你不必去打听，我已经压了下去。刚查了源头，你可知晓是哪儿传出来的？”

庭爻心中早有猜测，说：“礼部侍郎张大人家吧。”

玄丰帝看庭爻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不由得痛心疾首，说：“小爻儿，眼下时局不稳，朝中可是无数人盯着咱们父子俩，做事需谨慎再谨慎啊。”

庭爻面色不变，问：“父皇，若有一日，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甚至不再会回来，您当如何？”

玄丰帝闻言身形摇晃了一下，上前一步抓着庭爻的手，懊悔道：“罢了，罢了，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你若是不爱听，父皇以后不说了。”

庭爻反握住玄丰帝的手，声音艰涩道：“父皇，无论何时，您要记住，爻儿此生，做的选择，走的路，皆是为了锦国，为了这芸芸众生。”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火候抽添思绝尘，一爻看过一爻生。

庭爻说：“三弟和五妹，善良勤俭，成熟稳重，知人善任。父皇可莫要错过二人。”

说罢，便松开了手，作揖告辞。

玄丰帝跌坐在座椅上，眼眶有些湿热。他知道的，他这女儿，再不会因他们停留了。

她要去远方，原因是他们，要远离的也是他们。

庭爻走在夹道上，两侧是朱红的宫墙。

米迦勒这才得了空问庭爻：“你要去什么地方？”

庭爻知道米迦勒在问什么，说：“回东宫啊，还有好多奏折没批呢。”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庭爻走到墙的阴影处，晃着步子慢慢走，说：“就是想去其他国家看看，这个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我没去过的地方，我不想做皇帝被困在皇宫内。”

米迦勒说：“皇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你倒是弃之敝履，不怕你父皇母后伤心。”

庭爻无所谓地开口：“反正我推荐的三弟五妹都是我的同胞兄妹，也算是肥水不留外人田了。”

庭爻此后便开始了她忙碌的生活，去四季港不过几天，堆积的奏折却如小山一般高。

搁置下朱笔，庭爻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问一旁的青枝：“他……”

青枝忙不迭地回答：“说是一直没出拍卖场呢。”

“谁问他了？”庭爻说，复又拿起朱笔，“我是想问恒令，蓟北的战事有消息了吗？”

青枝愁容满面，说：“没呢，上一次汇报的军情是七日前，说是收回了一城。”

庭爻坐的时间太久了，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没曾想眼前一黑，一时只觉天旋地转，栽在了桌案前。

青枝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被吓了一大跳，回身见状魂都要吓没了，急忙上前去扶庭爻，大喊道：“不好啦，殿下晕倒了，快宣太医！”

寝宫内。

相太医搭着庭爻的寸关尺诊脉，过了会站起身，对着玄丰帝禀报：“殿下无甚大碍，只是近日操劳过度，中气不足，微臣待会儿开个补中益气汤的方子，嘱殿下近日多休息，切不可再劳神劳伤了。”

连孙院判也来了，站在一旁每隔一会便要擦一下汗，天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有多慌张。

殿下自小体健，很少生病。他才升了院判不过两月，殿下就生病了，所幸不是什么大病。现在只求钦天监那帮人不要多嘴多舌。

孙院判内心的丰富程度无人知晓，大家都紧着病榻上的那位。

庭爻醒来时，头痛欲裂，一摸脑袋被缠了好几层纱。菖蒲在一旁打盹，听见动静，急忙唤了人进来。

“殿下，觉得身体怎么样？”

庭爻撑着坐了起来，说：“没什么不适，我是……晕倒了？”

菖蒲点点头，说：“相太医说您最近过度劳累，需要好生歇息一段时日。陛下他来过，因为边关有消息传来去议事了，这才刚走一会儿呢。”

庭爻没想到不过是几日没休息好，便闹得人尽皆知。

是从何时身体变差的呢，好像是从进了走马灯开始……

庭爻拍了拍头，想让脑子清醒一会，却还是混沌一片，庭爻被菖蒲喂了药，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往后几日便一直如此，吃饭、吃药、睡觉。

在第九日的时候，庭爻终于受不了了，执意要出门逛逛。

玄丰帝得知后，大手一挥：“让她去吧，朕也没想到她竟然能坚持九日，再不让她出去，怕是要来找朕麻烦咯。”

庭爻终于如愿以偿，走在蕲都的街头，只觉空气都比皇宫内清新。

旁边的商贩在一旁窃窃私语：

“哎，你听说了吗？城西那家猪肉肆的老板前日暴毙了！”

“我听说了！我跟你讲，那个男老板好像是得了癔症，前几日不知怎的，睡一觉醒来就一直说他被人杀了！问他他又说不上来，好像有人掐着他喉咙不让他说似的。”

“那可真是太玄乎了，我看，他家猪肉近日还是不碰为好。”

“是啊，没准就是杀孽太重，遭报应了呢。”

一行人渐渐走远，庭爻也听了个大概，知晓了前因后果。

她继续晃在街头上，不知怎的便走到了城西，看见了猪肉肆的招牌。

木板上油腻的纹路被阳光反射得更为明显，门前用黑色的帘子遮盖了起来，往日热闹的摊前此刻空无一人。

庭爻没有观望太久，上前去扣了扣门，过了好一会，里面才有了动静。

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女主人干瘪憔悴的面容，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对比之下，这枯瘦的躯体像是拼接上去的。

那女人仿佛是才想起来家中近日出了事，手掩着面，再看只剩下悲恸。

“客官，我们店这几天都不营业，恐怕客官要白跑一趟了。抱歉。”

说罢便要关门，庭爻一只手拉着门，门纹丝不动。

女人提防地看着庭爻，奈何力气也比不过庭爻一个刚生过病的人，将掩面的手放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问：

“你要干什么？”

庭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说“是这样，我之前与您家官人有过一面之缘，听此噩耗，特来吊唁。”

那女人不情不愿地将庭爻请了进去，庭爻进屋前先扫视了一圈屋内。

桌椅磕碰的痕迹很重。女人给庭爻倒了一杯水，庭爻手搭着杯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有急着去喝。

“您家官人出事之前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参考：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宋·文天祥《正气歌》

火候抽添思绝尘，一爻看过一爻生。——宋·薛道光《还丹复命篇·七言三十首（其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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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浮光映细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