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衔草 第23章 遗忘的干涸

庭爻闻言，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没想到这种话会从米迦勒的口中说出。

“米迦勒？你被人夺舍了？你……我……干不出这种事。”

米迦勒淡淡地说：“有时候，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尤其是你面前的这个人，最好尽早把他给除了。”

庭爻很快冷静了下来，她问：“理由？”

米迦勒：“暂时不能说，不过我不会害你。”

庭爻的声音也很冷：“若是从前，我会信。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你话里的漏洞。你是不会害我，但是你会害别人。”

米迦勒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地开口：“我没有这个义务去保护除你之外的人，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活着，你首先得活着！”

庭爻愣住了，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到她抓不住。

“所以，你知道我的未来？对吧！我会因为面前的人死。”

长久的沉默。

庭爻说：“我不会因为一个人死的，你不够了解我，也许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米迦勒的嗓音听着有些沙哑：“也许吧，等你把所有的走马灯都解掉，那我看到的未来便不会发生。”

谈话就此结束。

庭爻因为方才米迦勒的话，变得有些心绪不宁。

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鹿衔，冷声道：“你在外面不要进去，我自己去第四层。”

鹿衔莫名其妙地被凶了，委屈巴巴地问：“我哪里惹到你了？你这么凶？”

庭爻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她把本该对米迦勒发的火，随意地发泄在别人身上。

“抱歉，我……”

鹿衔上前握住她的肩膀，担忧地问：“你怎么自从进了这个走马灯，情绪起伏这样大，你这样一个人会容易出事的，还是我们一块进去吧。”

庭爻其实也不知她为何不想跟鹿衔一起去藏书馆四楼。也许是因为米迦勒说的话，她下意识觉得带着鹿衔会害死他。

庭爻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我没事，我一个人进去无碍的，总得留个人看门，应对突发情况，你说是不是？”

鹿衔拗不过庭爻，只得再三叮嘱要注意安全。

等到庭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藏书馆门口，鹿衔的脸这才彻底沉了下来。

大片大片的乌云压了过来，厚实的云层内劈出一道盖过天空的闪电，像爬山虎一样瞬间爬满天空幕墙，雷声贯耳。风卷起足足百尺的海浪，争先恐后地要越过前浪。

海面发生的一切，宫殿内的人一无所知。

庭爻小心翼翼地推开第四层的门，奇怪的是这门居然没锁？防君子不防小人吗？

蔺太傅之前调侃过庭爻是小人，眼下想来也不算说错。

书架上的书只有零星几卷，庭爻将醒木鞭拿出，手柄处的触感升温，躁动的心此刻才算平静下来。

她细细地翻看着，内容不多，却比庭爻读的史书都跌宕起伏。

原来这鲛人族内有两支不同的血统，庭爻看到的有紫色珠星的鲛人，原是百年前的旁支。

那原来的嫡系呢？庭爻急忙地翻向下一卷。

等到她看清上面的内容，急切的手指停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竹简上面写着：

诅咒显，海水涸，以吾形献，望之，假族人以生。——万俟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禁忌条件真假参半，而藏书馆四楼和国库不过是混淆在内，迷惑大家的。

所以万俟道才这么急切地想向大家证明，违反规则是真的会死。

灯主是万俟愿，那万俟道是什么？

异能者。

庭爻将书放回了原位，如果她没看错，那晚灯内的鲛人，脸上有蓝色的珠星。

一个国家的君主不在了，其臣民便受此劫难……

庭爻看着米迦勒之前给的异能者名单，每一个名字，都令她作呕。

排行第五的异能者。

【冯辉，29岁，异化方向：化学A类——A级异能基因编辑（通过改变部分遗传物质，达到治愈疾病和克隆的目的。此异能只可使用五次，不可复制异能，如遇DNA检测则不通过。）】

那就说明，本来是有万俟道这个人的。

那他现在人在哪呢？这个走马灯也可能是真万俟道的。

既如此，国库也是有线索的地方，庭爻将竹简轻轻放回原处。

鹿衔在门口一株巨大红色的珊瑚旁久久伫立。透过珊瑚层层叠叠的缝隙看向远处，连庭爻什么时候回来都未曾察觉。

庭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空无一物。奇怪的是，这附近没有鱼群。

鹿衔的余光看到庭爻站在他身旁，笑着转身说道：“有什么线索吗？”

庭爻将猜测一五一十地说了。

鹿衔扯了一下嘴角，说：“没想到你竟看得如此仔细。”

远处，那头巾男也正要去藏书馆四楼看看，一只透明的水母在他身边游荡。

头巾男随意的甩了一下它，没曾想那水母竟直接断了。

头巾男大惊失色，一声尖叫卡在喉咙中，被一条淡蓝色的鞭子直接截断。

那鞭子凭空出现，又瞬间没了踪迹。如果不是头巾男还躺在海床上，庭爻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鹿衔面无表情地拉起庭爻，说：“我们去国库吧，这个走马灯快结束了。”

庭爻：“哎，哎，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国库门口，三排的鲛人列队守着，一个时辰换一次班。

鹿衔领着庭爻七拐八拐，扒开掩盖着的海草，一个洞口赫然躺在那。

庭爻搓了搓胳膊，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有个狗……呃……鱼洞？”

鹿衔将海草撑着，眼神示意庭爻先爬，避开了她的问题。

庭爻只得认命爬，这个洞不是很大，像是小孩子凿的。

庭爻艰难地爬过洞，一抬头，被中间的人鱼骨架震惊到了。

中间的台子上，人鱼被沉重的锁链吊着，一看鱼尾便知，这定是位年长资历深的人鱼。

鹿衔紧跟着进来，看到面前的一幕久久不能回过神。

庭爻喃喃自语道：“这是万俟愿？”

鹿衔点了点头：“是他。”

外面换班的声音响起：“还有半个时辰天便黑了，你们快些回住处吧，这里我们接着守。”

鹿衔眼神复杂地看了骨架一眼，转身离去。

庭爻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落寞。、

回到了住处，庭爻第一时间去看蛋怎么样了。

蛋壳上的裂纹变得多了起来，更多的是细小的裂纹。

庭爻简单收拾了一下，将人鱼灯放在桌子上，也不做别的事，就一直盯着它。

灯内的鲛人：“……”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鲛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出来了，怒骂道：“你这人有病啊，一直盯着别人看。”

庭爻也不恼，平静地回答：“你在里面不也一直看着我吗？”

鲛人被这句话噎得无话可说。

那鲛人一屁股坐在灯缘上，坐姿散漫，灯盏纹丝不动。

“见过这么多外乡人，你倒是胆子最大的那一个。”

庭爻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鲛人吹了吹自己的蹼爪，说：“你这会儿不怕我抓瞎你的眼睛了？”

看来鲛人对于示弱这招不是很受用。

庭爻也将身子往后一躺，反问道：“你这会儿不怕我盯着你了？”

人鱼磨着尖锐的后槽牙，这小丫头真是牙尖嘴利。

“每年的春日都有像你们一样的外乡人来泉先国，可惜呆不了多久就都死掉了。”

鲛人指尖描摹着灯的轮廓，说：“他们为什么会死呢？因为他们违反了我们王制下的规定。”

庭爻趁机追问：“你们的王是谁？”

“万俟愿。”

这回答在庭爻的意料之中。

鲛人盯着庭爻的眼睛，说：“你不好奇我们为什么在灯内吗？”

庭爻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整理好衣襟，只留给鲛人一个侧脸，说：“不好奇。”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鲛人傻眼了，他和那么多外乡人打过交道，庭爻是第一个对他爱答不理的。

庭爻敲响了鹿衔的房门，顺着栏杆朝外看，下面的士兵也在换班。

天，就要黑了。

鹿衔开门时看到是庭爻，愣了一下，随即将门全敞开，一边进屋一边问：“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儿了？”

庭爻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着，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鹿衔也不催她，仿佛知道她为什么来。

庭爻回忆着从见到鹿衔的第一面开始，两人之间所有的细节，拼起的事实却着实有些荒谬。

头巾男被锁喉时，虽然只有一瞬，她还是看清了那鞭子的样子。

那分明就是醒木鞭换了个颜色，连尾端的倒刺都一模一样。鹿衔之前还问过她鞭子是从哪里来的……

庭爻声音艰涩地问道：“你是……泉先国的子民吗？”

“是。”鹿衔承认得很爽快。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回到这儿，以外乡人的身份。”

鹿衔靠在墙上，望着窗外的金色鱼群，声音中透露着怀念：“我的珠星是蓝色的，国库里的那个洞，是我儿时挖的。”

“其实也不是非得走那个地方，我只是……有些触景生情罢了。”

庭爻看着鹿衔的侧脸，这才发觉他和万俟道有些相似。

“万俟道是你……是你……”

“是我伯父。”

庭爻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若是万俟道是他父亲，那如今相见是这幅对峙的场景，他心中会想什么？

鹿衔一点也不在意这种类似于自揭伤疤的行为，继续说：“自从那个人来到泉先国后，一切都乱套了。我的父亲，以己祭天，只求海洋不干涸。谁知我那伯父，突然间性情大变，将我父亲那一脉的鲛人全部猎杀，炼成人鱼灯。”

“宫内的嬷嬷，在宫变时，给了我一颗药，说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防的便是这一日。吃了那药，舍弃原身，剥皮抽筋也不过如此了。”

鹿衔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你是如何猜出的？我猜是那条鞭子吧。”

庭爻刚想解释便被鹿衔打断：“那条鞭子，是鲛人的整条脊柱被活着完整地抽出来……形成的武器，我只见过一根，那便是死遁时从我身上抽出来的那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