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衔草 第22章 遗忘的干涸

那蹼爪的主人见庭爻堪破了幻境，猛地缩回了灯内，只有逐渐平静的烛光证实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庭爻想去提醒众人，却又不知深夜出门算不算禁忌条件。况且这海底整日暗如长夜，没了灯连一丝光亮也无，全靠长明灯日日点着，根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

“咔嚓”

庭爻瞬间绷起精神，却发现那声音是从自己的包裹内传来。

解开绳结，这才发现是陈香香给的那颗蛋发出的声音，原本光滑的蛋壳上有了一丝裂纹。庭爻抚摸着那道凸起的裂缝，没有干涉它破壳，将蛋放回了原位，只是蛋的底下多了几层柔软的布料。

庭爻记得鹿衔住在她隔壁，她隔着一层墙壁听着那边的动静，安安静静，没有打斗的迹象。

“咚咚，咚咚咚？”

这声音仿佛是贴着耳边敲的一样，庭爻立即远离了墙，这才发觉口袋内的玉佩红得发紫，她往后退了几步，发现红色的光微弱地淡了一些。

她轻轻地回敲了两下，那边立马给出了回应，庭爻确定鹿衔没事后，安心地阅读起了于管事给的信纸。

第一条：禁止夜晚出房间。

第二条：禁止损坏房间内物品，如有损坏，照价赔偿。

第三条：禁止浪费食物，浪费食物者需去园地耕作24小时，服从园地管理。

第四条：禁止伤害生物。

第五条：禁止踏入国库和藏书馆四楼。

庭爻皱起眉头，这里面一四五条都没有说明违反后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既如此只能往最坏的方向猜。

那就是死亡，被抹杀。

死亡规则像一朵巨大的乌云笼罩在众人心头，庭爻又梦到了那个场景，这一次他的脸不再那么模糊。

庭爻觉得那张脸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只是依旧看不清五官。

还是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

庭爻出门时将窗户和门都锁好，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她不能去赌那微弱的善意。

楼下十分嘈杂，这层楼只有四个房间，剩下的四人住在楼下。

走到房间拐角时，血迹依旧在向外蔓延。

房间的门是打开的，那个商贩脸朝下倒在地上，司亭将他翻了过来，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那商贩的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抓痕。

庭爻凑上前去看，从抓痕来看，似乎下了很大的力气。每一道都凹了进去。

红衣女子见状嫌恶地捏住了鼻子，说：“第一天就死人，真晦气。这一看就是没好好看于管事给的信，半夜出了门。”

庭爻蹲着看了一会，又退回到了之前的原位。

于管事端着托盘从楼下走来，见状面色如常地开口：“时辰到了，请各位随我一同去用膳。”

那带着头巾的男的见状有些崩溃，尖锐地怒吼道：“死人了，死人了你没看到吗？你还有心思吃饭？！”

昨日他同那商贩一同进入这走马灯，他哪里经历过这种事，多亏了那个商贩拉着他东拉西扯，这才没有当场被吓晕。

这几个人一看便是认识的，是一伙的！

在这深海里，他活得甚至还不如小鱼小虾。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巾，骂骂咧咧地就要回了房间：“你们要是吃得下去就去吃，反正我吃不下！我做不到看完同类不明不白地死了还能大快朵颐！”

庭爻出声提醒：“你没看信上的内容吗？你是觉得只要避开上面的条件，就能平安在这儿呆到回家？”

头巾男顿了一下，站着纠结了一会，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在场除了于管事还剩七个人，除去她自己、鹿衔、司亭、红衣女人、头巾男，还有一个大高个，看着不像中原地区的，一个绣娘，庭爻昨日与她说过几句话，得知她最擅长绣双面绣。

去往膳厅的路格外得长，弥漫在众人之间的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万俟道坐在餐桌的最尽头，看到他们来了，挑眉一笑，庭爻看在眼里，总觉得他没憋什么好事。

落座后，映入眼帘的是极尽奢华的餐碟。庭爻刚整理好衣摆，就看见上面溅了一滴红油，一看便知是刚溅上去的，因为那红色还在向外扩散，让人不经想起刚才的场景……

看向始作俑者，还在盘内活蹦乱跳呢。

万俟道见状为大家介绍菜品：“听闻外乡人爱吃这些菜，这是我们冒着许多危险才寻回来的菜单。”

“生腌活虾、生腌生蚝、生腌刺深海蟹……”

庭爻没吃过生腌的海错，但她依稀记得生腌的活物需要事先处理一下。

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鹿衔，鹿衔在四季港口开拍卖场，总该知道些常识吧？

庭爻扭头看去，却只看到了鹿衔嫌弃的表情，恨不能将那几碟玩意儿推远点。

又默默地将头转了回来。

庭爻实在下不了口，上方的万俟道还在一旁催促：“快吃啊，你们怎么不吃啊？要是不合胃口，回头就让厨师提头来见你们。”

绣娘闻言，有些于心不忍，颤颤巍巍地就要去夹那几道菜。

庭爻将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撂，吓得绣娘的筷子连带着虾掉在了地上。

万俟道的脸色沉了下来，刚想发作，庭爻抢在他前面开口：“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些好东西哎，这才一激动筷子都掉了，您能先示范给我们看看吗？”

万俟道没想到庭爻会说出这种话，明明看穿着不像穷苦人家。

万俟道知道其中关窍，自然不会去吃，转而将问题丢给其他人：“你们这么多人都不会吃吗？你！”

他指着刚刚的那个绣娘，说：“我刚刚都看到你夹起来了，你不会吃吗？”

绣娘被突然针对，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家住中原，从未吃过这些。”

万俟道依旧不依不饶：“那虾都已经掉到地上了，是不是已经被你摔死了？”

绣娘急忙低头寻找，却惊慌地发现没了虾的踪迹。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其他在场的人，其他人都纷纷避开她的视线，生怕惹祸上身。

万俟道长舒了一口气，这一顿的餐没有白上。

庭爻撑着膝盖，看万俟道到底要干什么。

他装作为难的样子，说：“按理说，你们来这儿做客，我们该好好招待，可是前提是要遵守我们这儿的规则，如今你违反了规则，就不能怪我……”

“谁说她违规了？”

万俟道反复被打断，已经到了听见庭爻的声音就不快的程度。

庭爻从桌下拎出一只灰蓝色的虾，将它拿到万俟道能看清的地方。

“这虾顽皮得很，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跳到桌子另一边，不过，王可真是爱护他的子民啊，您说，是吧？”

万俟道明明肺都要气炸了，表面还得装出温文尔雅的姿态，平静地说道：

“倒是我心急了，没有好好检查就盖棺定论，下次一定不会了。”

庭爻颔首表示理解。

好好的一顿饭，结果搞得不欢而散。

那绣娘过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万俟道会突然对她发难，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跑到庭爻的身边，扶着腿气喘吁吁地道谢：“多谢姑娘刚才解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

庭爻笑着应了。

头巾男见此场景，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拉拢人心的手段罢了！”

庭爻不愿与他有口舌之争，无视他便继续朝外走。

鹿衔一路上都在逗鱼逗虾，看着身边之人依旧心事重重，状似无意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会对她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呢。”

庭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鹿衔突然停了下来，有些茫然地说：“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鹿衔才发现，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真的会笑出声。

“我方才同你说话，你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庭爻这才察觉自己的无礼，忙不迭地道歉：“抱歉，我刚刚……在想一些事情，有劳你再说一遍了。”

鹿衔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下。

庭爻：“啊，这个啊。我若是不答应，她心中定会觉得有亏欠，反正大部分人都不会记得走马灯内的事情，何不让她这几天轻松一点度过呢？”

鹿衔没想到是这个回答，闻言沉默了。半晌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生在锦国，是全天下人的幸事。”

庭爻将纷杂的思绪拢起放在一旁，专心研究面前经过的鲛人，手中的托盘内放置着大大小小的竹简。

鲛人的面容姣好，眼波流转间能轻易将人的魂勾去，耳鳍后的鳃随着呼吸一张一合。

自腰部往下遍布光滑的鳞片，鱼尾随着年龄而增长。个别雄性鲛人的脸颊和眼周，有着零星几个淡紫色的小凸起。

这是珠星，雄性鱼类繁殖期所特有的特征，繁殖期过后便会自行消失。

跟在最末端的小鲛人，看见了庭爻和鹿衔，冲他们粲然一笑。

庭爻和鹿衔一路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进入藏书馆，藏书馆的灯火逐层亮起，独独略过了第四层。

看来不能进入第四层并不是只针对外乡人。

庭爻作为法制的制定者，她更愿意去琢磨规则背后的理由。

比如，死亡规则是从定下就是一成不变的，还是可以随时更改？

再比如，违反规则会被抹杀，执行者是谁？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当禁忌条件变为地点，那就是关键的信息。

只是，庭爻作死只会带上自己，她看着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鹿衔，心中在想怎么支开他。

米迦勒突兀地开口：“为什么不带上他？多个人就多个试错的机会，不是吗？”

什么榜单都没上，我的读者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到这本书的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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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遗忘的干涸（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