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衔戳了戳庭爻,问:“为什么这些面具的颜色都这么……有特点?有的倒是慈眉善目,但是你看那个黑色的,头上两对尖角,口中两个尖牙,看着有些唬人。”
庭爻抱臂解释道:“这是钟馗,象征着正义与忠诚,面具做得可怖不过是为了驱邪罢了。”
庭爻继续给这个文盲讲课:“脸子一般都是木、玉、铜、金做成的,颜色也是因其有不同的寓意,不是随便涂的,不同的地区都有细微的差别。”
二人谈话间,一众人等已经备好了明天的物品,也只得跟着人一块出庙。
踏出门槛,四下阴风阵阵,庭爻听见了一道小声的声音:“阿才哥哥,刚刚真的吓坏我了,师父没责怪你吧?”
“没有的事,多谢师妹关心,对了,昨日的课程……”
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庭爻竖起耳朵也听不清了。
转过身来,看着鹿衔忍着笑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面具没摘。
刚刚在庙内应该是可以摘的,不过看得太入神,早就忘了这茬事了。现在回过神来,才察觉到耳上的痛感。
庭爻和鹿衔继续被兽人推搡着前进,终于在他们的刻意挪动下,挪到了外围。
鹿衔气喘吁吁地嗫嚅着:“三、二、一!”
庭爻只觉得衣襟一重,二人像萝卜一样被拔了出来。
人群中空气稀薄,庭爻早就头晕眼花了,被扔进马车内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庭爻:“菖蒲?”
菖蒲:“属下在。”
庭爻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它们怎么没追上来?”
菖蒲:“是陈登的道具,能让这辆马车暂时不被发现十二个时辰。”
庭爻这才看到窝在一旁的陈登,刚想开口便被菖蒲打断:“殿下,您之前带回来那株会动的种子,现在还在您那吗?”
庭爻被问得一愣,说:“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我的东西那么多怎么会记得。”
菖蒲沉默了一瞬,虽然很短暂,但是庭爻还是察觉到了。菖蒲说:“属下只是突然想到了,您这次执意要带着它,还没问过您那颗种子的来历呢。”
庭爻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菖蒲,你僭越了。本宫的事何时需要向你汇报了?”
菖蒲连忙下跪,车内空间狭小,倒显得庭爻咄咄逼人了。
庭爻一直未说话,菖蒲也一直未起身,过了一会才像是赏赐般开口:“起来吧,下不为例。”
鹿衔闲散地坐在一旁看着庭爻教训下属,默契地没吭声,她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庭爻早在刚进马车时便将面具摘了下来,眼下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面具。
鹿衔阖目假寐,耳边平地起惊雷一般响起庭爻的怒骂:“鹿衔!你挑的什么玩意儿?你这是在公报私仇吧?!”
鹿衔没法继续装睡,抬起头来眼中晦暗不明道:“怎么会呢,我与部……殿下怎会有私仇?”
庭爻在余光中观察陈登的反应,嘴上也没闲着:“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鹿衔忍着笑接过面具,观赏一番后悠悠开口:“我倒觉得这副面具别具匠心,你看它的色彩另辟蹊径,虽是豚的形象,却用色大胆,眼珠用红色,嘴巴用绿色,紫色的眉毛更是添加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若是此匠人还在,我倒是……想结交一番呢。”
马车内的气氛也因此缓和了不少,陈登也借机开口:“部长,我已经查到了陈香香的一些线索了。”
庭爻没有应声,只是看了一眼菖蒲,陈登见状连忙解释:“她现在不过是我的傀儡,部长不必担心。”
庭爻直接一脚踹上陈登的膝盖,陈登避之不及,条件反射地跪了下来。
庭爻为什么生气,陈登心里门清,暗地吐槽得狠,面上却还是谦卑的样:“属下该死,属下该死,不该试探部长。我只是窥探那侍女的记忆,对那颗种子有些好奇罢了,现在想来应该是部长之前获得的道具,是属下眼拙,部长大人有大量,能否不与我计较?”
庭爻冷哼了一声:“你在这里几十年别的没长进,倒学会拿话堵人了?”
陈登赔笑道:“都是部长之前教导得好。”
庭爻不欲与他废话:“陈香香的线索呢?”
这篇算是翻过去了,陈登重新坐回座板上,忽略肿胀的膝盖,面不改色地汇报:“陈香香是符城傩班内的关门弟子,是其创始人邓椿的女儿,邓椿家就这么一颗独苗苗。邓椿之妻死得极早,彼时陈香香才三岁,次年收了阿才做了徒弟。”
庭爻等着陈登往下说,陈登却面露难色。
庭爻讥讽道:“你说的这些随便找个人便能得知,你倒当个宝似的献上来。”
“早知你这样无用,当初还不如让别人来替你来这一遭。”
陈登闻言有些慌了,百叶部长是他回去的唯一希望,若是把部长惹恼了,回不回得去另说,怕是要命丧当场。
毕竟部长的异能特殊……
陈登一咬牙不管不顾地一口气说完:“部长,说之前我希望您能不与我计较。我初到这儿的时候确实仗着异能作威作福了一段时间……但是我没害人命!我一直记着任务,一直在找人。您也知道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是那烟花之地,我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才误入了那地。”
“您也看到了那个乞丐,我要是知道他义姐是陈香香,您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碰他啊……”
庭爻紧紧抓着座板上铺着的布料,又是因为这种事……
庭爻问:“是你把那个乞丐掳去烟花之地?”
陈登心虚地低下了头,“砰”的一声,陈登被踹出了车内,外面的兽人见状蜂拥而至,像是闻见了肉的饿狼。
陈登是异能者,非异能杀不死。异能者身体恢复能力都比普通人快许多。
庭爻过了一炷香才用鞭子把陈登捞回来,陈登浑身没有一块好地,被撕咬下的凹坑还在汩汩冒血,很快便止住了血,新生的神经、肌肉、皮肤很快就覆盖其上。
陈登俨然是一个血人了,将怨恨藏在眼底,说:“部长,是我把事情办砸了,我没不认。打也打了,罚也罚了,眼下气也该消了吧。”
庭爻的气当然没消,只是作为部长,这个惩戒确实够了。便示意陈登坐下。
陈登一瘸一拐地往座板挪动,鹿衔嫌恶地往车窗处贴,发现还是受不了,便将菖蒲拉了过来,自己则坐在庭爻旁边。
庭爻不愿再虚与委蛇,只想尽快问到有用的消息,然后送这个杂碎去见阎王爷。
杀异能者是她的事,灯主是杀不死他们的,要是能杀也不会被困住这么久。
从陈登的声音中能听出来隐忍的痛意:“部长,不是我为自己开脱,我觉得陈香香发疯跟我没什么关系,在……那件事之后,过了大概三个月吧,才发现符城出不去了,虽然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着,但是符城的人却越来越少,后来人心惶惶的,陈香香还威胁大家每日街道铺子必须如常开业,否则便是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庭爻俯视着陈登,重重地往座板上一拍:“你还敢狡辩!你当我只听过你这一版的说法?”
陈登惊愕地抬起头,看庭爻的神色不似作假,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部长,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陈登在心里盘算着到底是谁说的假话,要是让他知道此人是谁,定将他剥皮抽筋,挂在枫城门楼上!
庭爻没搭理陈登,留着让陈登自己猜去吧。
庭爻要做的不过是追本溯源,把这一切错误拨乱反正,罪人都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至于他们二人谁说了谎,看这段话对谁有利就是了,如果陈登说的是真的,阿星话里话外都隐去了陈香香,他们二人之间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庭爻顺着车窗外往外看,发现又绕回了傩神庙,陈登一看也急了:“这怎么可能呢,这路是不通的,还有这道具,怎么也要失效了?!”
说到最后陈登的声音突然拔高,不怪陈登大惊小怪,这可是他剩的最后一个道具了。
庭爻理好衣襟,戴上面具准备下车。看来陈香香确实一直没对陈登出手,陈登这个蠢货连走马灯内的时间可以被更改都不知道。
不过道路也可以被更改吗?
马车下一颗颗“人头”攒动,让人无处下脚。最后还是庭爻拿醒木鞭勾住了庙旁的一颗古树,带着鹿衔荡到了树干上。
陈登在车内眼巴巴地看着,无他,他没有面具,道具也快失效了,他不想再经历一遍刚才的场景了。
庭爻装作没看到,笑话,她不去补一刀都是她心地善良,还指望她去救人?
只是菖蒲还在里面……庭爻还没想到两全之法。
陈登看庭爻没有动的意思,掀起帘子就要抓兽人的脸,没想到竟真的能撕下一张面具。
被撕了面具的兽人痛得大吼大叫,捂着面庞胡乱抓着,长长的指甲勾住了陈登的袍子,兽人用力一拽,直接将陈登拽下了马车。
陈登还在手忙脚乱戴着面具,却被被夺了面具的兽人一掌扇开,面具骨碌碌地滚了很远。
没有面具的遮挡,其它兽人纷纷上前,作势要撕咬起来,庭爻见状又荡回到了车辕处。
陈登在兽人群的缝隙中看见庭爻伸出鞭子,嘴角的笑容还没开始便已凝固,因为那鞭子像毒蛇一般缠上了自己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陈登的魂魄便离体了。
漂浮在空中的陈登再也掩饰不住恨意,冲着庭爻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百叶部长我之前没有得罪过您吧?你为何处处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