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号病区 第38章 第 38 章

刑海棠在高中母校前停住了车。

“你不是说带我了解时断川的吗？来这干嘛？神经病吧。”刘航眉头要皱到一起去。

刑海棠嘲讽一笑，“你真的喜欢他？以你的身世背景，想了解时断川去调查他，不是易如反掌？”又一顿把目光移到后视镜上与后座的他对视，“这是他的母校。”

刘航一下没了骨气，结巴着说不出什么话来，“我……我不过是……”

“你猜猜我和时断川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刑海棠打断掉他要磕磕巴巴的狡辩。

刘航望了望这个校门，“高中？”

刑海棠敲打着方向盘，“准确来说也不是，我小学时就认识他了。”

“……时间又不能证明什么。”

“你说得对，不然老子早爱腻他了。”刑海棠提着那份精装茶叶就下了车。

刘航还愣坐着。

“怎么？还想让我帮你开车门？”

“谁他妈要你？！”说着刘航就立马开门迈下了车。

刑海棠边领着他走着路，边拨通电话，“喂，王老师，我是刑海棠，还记得我吗？”

刘航听不清那头说了些什么，就看见刑海棠的嘴要咧到上天去了。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您现在还带高三吗？”

……

“我就知道，我这不刚回国，给亲爱的高考生们送点鼓励呀，而且是真想你了。”

……

完了电话，刑海棠到一家超市里买了几箱水果、饮料和零食，商家还给了一个推车，刑海棠就扔给刘航在后面推着。

“你他妈是让老子来给你做苦力的？”

刑海棠回头一笑，“诶？刘少爷呀，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钱可都是我付的，你出点苦力给这帮高考生们加加油怎么了？”

刘航翻了一个白眼，“油嘴滑舌。”

刑海棠冷笑一声，没说话，心想时断川可就喜欢他这样的。

两人坐着电梯上楼，在办公室前，刑海棠就把刘航扔在了门外，独自进了门。

他刚一进去，那位王老师就立马迎了过来，她比刑海棠要矮了一两个头，刑海棠一低头看见的便是她那有些银白的头发。

她稳住刑海棠的双臂，“哎呀，海棠啊？！真是你啊！长成这般大小伙了啊！瞧瞧这西装穿的，多像样！你还能记得我呀！”

刑海棠低下头，柔和地笑着，“王老师您能记得我，才是我的荣幸呢。”

王老师摇了摇手，“是你太出众啦，来，坐坐坐。”说着就把刑海棠领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人先是深深看着彼此，好一阵都没说话。

刑海棠很明显感受到她脸庞上有了更多风花雪月的堆积，但仍遮盖不住刻进骨骼里的文学与韧劲。

王老师捧起他的手，细细摩挲着，“真长成大小伙了。”

“是。”刑海棠笑着点头。

“我还以为你小子肯定不会出国留学的呢，当时咱们那个班大多数的人都选择了出国，可我万万没有想到里面竟然有个你。”王老师又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她办公桌透明垫板下一张张的毕业照上。

“怎么说啊？”

王老师用唏嘘的眼光看住他，“我还不了解你？你当时不是喜欢一个大你两届的男生吗？我看你那样，估计就想和他上一个学校的。后来我又想，可能是你们约好一起去国外的。”

刑海棠低下头一阵没说话，“……我后来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个学校的，只猜测他在美国而已，所以我才去的……”

王老师也沉默了一瞬，又安慰道：“人嘛，来的来，去的去，正常。那你现在还有伴侣了没有哇？”

刑海棠的脑子瞬间像是被绳子狠狠捆绑住了一般，过了好久才操控嘴巴不确定道：“……有，还是他。”

王老师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挺好的，挺好的。我看你这一身模样混得不错吧，你爸爸会很欣慰哒。”

“嗯。”

“唉，真是事事交替流转，但像你这样一般，身旁的爱人没变真的很好，很好啊，当初我还是不太赞同你这样的，怎么那区区一个人就能让你的情绪与生活翻江倒海呢？现在修成正果，是应得的啊。”她用戴着玉镯的手抚上刑海棠的肩膀。

“……王老师，其实我一直没同你说，我在小学的时候便认识他的。”

“小学？”

刑海棠重重点了点头，“是。当时我父亲还在世，他总是提起我爱人十几岁的年纪就如此懂得人情世故。所以一开始我执着于他的根源是因为我的父亲，但是后来我是真心喜欢上了他。”

王老师思考了一阵，“怪不得，那你当时怎么不和我好好沟通呢？我还在你面前说那个人太世故。”

“……那时候年纪太小，只想拼命证明我是由衷地爱他。”

“唉，”王老师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是倔强啊，怪不得你们还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呢。”

刑海棠没说话，低着头。

“……我对那个人没有什么了解，只是从他班主任身上听了个大概，反正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们俩个孩子可要好好过好接下来的日子啊。”

“嗯，一定会的。”刑海棠点头。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许久，有不愿提起的过往，有想起便大笑的回忆。

最后，临走前，刑海棠才把那盒大红袍递给她。

“呐，王老师，这可是我珍藏已久的武夷岩茶大红袍，就这一份专门带给您尝尝的。”刑海棠其实内心因为刚刚的那一阵聊天，而弄得心里有一些低沉又发堵，但还是吊着一口气同老师热情地寒暄。

“你啊你，可还记得我喜欢喝乌龙茶啊，哈哈哈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也很爱喝茶呢，抽烟喝酒打架熬夜一个不少，结果还爱这些养生的东西。”

“唉，喜欢喝茶就是遗传我爸的，可我没那么讲究，是茶都喝，成天就泡在塑料杯里。”

“我注意到啦，你小子不就是怕玻璃杯摔了嘛，你看看一个杯子都能限制住你想要的自由。”

“王老师，你是真了解我，我啊在上学时和后来上班时，都不爱用玻璃杯，感觉一碰就碎，很不自由，即使它具备了塑料杯的轻便和保温杯的安全。但是在人生的第二十七年，也就是现在，我才重新认识到原来我的爱人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玻璃杯，我小心翼翼，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但是还要把他绑在身边。”刑海棠缓缓又轻轻说道。

“海棠，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你的文笔还是不减当年啊。”王老师笑着，“不如现在就让我们泡一壶？”

刑海棠眼神闪动了两下，有些骄傲地拒绝，“不用了，我还要回去做饭呢，我爱人等我呢。”想到这里，他的心才轻盈了起来，是啊，过去的都过去了，两人现在好好过就好了，过去的痛苦早该麻痹了。

王老师看到他这一脸幸福又充实的模样，心也完全放了下来。“好。”

刑海棠起了身，“我还给小朋友们买了点零食啥的，祝高考加油嘛，刚刚路过高考倒计时的红牌子，看也没几天了。”

“你看看你又乱花钱，少年脾性一分没少啊。”

“这怎么能叫乱花钱呢？”两人边聊边出了门。

王老师看到门外的刘航。

“这是我的刘保镖。”刑海棠立马调侃着介绍道。

王老师笑着瞅了一眼刑海棠，就走向刘航，“刘先生好。”

刘航朝这位知书达理的女性毕恭毕敬地弯了腰，“老师好。”

刑海棠被带到了教室，和几个同学一起把几箱东西搬进去，那一个个小姑娘和小伙子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就像看见什么大明星一样，但是这目光里也没有一丝仰视的味道，毕竟能坐在这里的孩子大多非富即贵。

王老师还让他再上去做做演讲的，刑海棠满口拒绝，半真半假地开口：“我一个读书时候无恶不作的人哪有这个荣幸啊。”

拒绝后，刑海棠便和刘航在这偌大的学校里转了起来。

“你他妈到底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刘航气愤地问道。

“我们俩高中时就在一起了。”刑海棠语气很平淡，他没有顾及刚刚刘航的愤怒，颇有时断川的沉稳。

“所以呢？”

刑海棠还是没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我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管你们什么关系？！”

刑海棠冷哼一声，“你那么不在乎这些问题，你是真心喜欢时断川吗？你不就是把他当成你从前泡过的、上赶着讨好你的女人吗？你把他当人看了吗？！”他越说越气愤，心里还有一些苦涩和委屈，上去就揪起刘航的衣领，俯视着他。

刘航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心虚地开口：“我……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追求别人罢了，我现在不是在为他慢慢学嘛。”

刑海棠听他这还要继续的意思，脑子里的岩浆愈来愈堆积到顶部，一下就从四面八方喷发而出，他猛地把刘航推到身后的篮球架上，死死抵住，刘航痛地嚎叫一声。

“你慢慢学？你知道我当时追时断川追了多长时间吗？你知道进入他的心有多难吗？你不知道！你只能看到他在你这个大少爷面前卑微让步的模样，你真当他对你说的那些赞扬话有几分真？你他妈要是真喜欢他，你有本事就在这职场上摸爬滚打个几年，去和那些官更高的人交易，你才能懂得十分之一的他！时断川他有什么？他一个人留在国内一点一滴成立起来的公司，却要因为你这个毛头小子转瞬即逝、浅尝辄止的喜欢而遇挫，你他妈的弱不弱智？！啊？！”

刑海棠又猛地把刘航拎起，把他转了一个面狠狠重新抵在篮球架上。

刘航的脸粗暴地擦过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篮球铁架，却没感受到什么痛感，只觉得内心被一群又一群的蚂蚁啃食而导致空洞心慌，胸腔被篮球架摁住，喘不过气。

刑海棠一手摁着他，一条腿的膝盖又死死辅助抵着，另一只手指向篮球场，“我从这里开始正式追求他，从我高中开学看见他的第一眼，他穿着十四号的球衣，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好巧，和我的生日撞到一起去了，我一直追一直追，他让我看见他的不堪、他的腐烂，想让我放弃，可我偏偏不管，我就照样追求着他，这样的我难道就有多么得光鲜亮丽吗？！后来终于我们在他的生日那天在一起了，一直在一起，直到他高考完，我们明明约好了，他高考完我们就一起再来打一把球，可是他不见了，我失去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高考完那天老子从下午一直在这里等了整整一晚上，我看见太阳落了山，又看见它升起，可是我就是没等到他！现在过几天又是高考了，也整整十一年了，我还爱着他，无论他怎样。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我是他的十四号病区，而他也是我的十四号病区。”

刘航沉默了许久，他的身体逐渐颤抖，“我……我知道了……可……可是我爸已经知道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