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令人最难以忍受的炎夏,黎书耷拉着眼皮,趴在新学校的木桌上昏昏欲睡。
“你好。”黎书转头,齐腰长发的女生穿着白t,指着她身边的座位问:“请问这里有人吗?”
黎书摇头,女生便放下书包坐在了黎书旁边。
“我叫梁辞宵,你叫什么呀?”
“黎书。”
当时的黎书在想:声音真甜啊,轻轻柔柔的,一看就是个温柔的人。
10年后的黎书:走开啊死夹子!
跟梁辞宵成为朋友是黎书生命中必然的必然,毕竟不久之后,黎书就发现她和梁辞宵的笑点完全同频。每次笑到失声打鸣的时候,黎书都怕她俩被拉去kfc当吮指原味鸡炸了。
第一学期的头两个月,黎书和梁辞宵一节课都没听过,随便一瓶胶水、一个橡皮都能玩一整天。
后来她们才知道,居然还有期中考试这种东西,甚至期中考试还要全年级排名。
从那以后,黎书和梁辞宵才开始听课。年级排名经过几次波动,两人成绩逐渐稳定且不相上下。
年少的校园时光总是自在而欢乐。
两人语文课比赛做数学题被当堂抓包,语文老师冷眼相对,下课给数学老师吐槽。数学老师来上课时象征性强调:“大家还是不要在语文课学数学哈。”
骗鬼呢,先把嘴角压下去再说吧,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好吧,那语文课就学语文。课上自由讨论,两人突然开始争论《将进酒》不同版本的用字,谁也不让谁,自由讨论差点变成自由搏击。
小时候对于很多事情的理解往往是片面而浅薄的,后来她们才知道,诗歌在其流传的过程中经过多次传抄,出现不同版本是十分常见的事,现在只能通过流传至今的书籍和出土的文物来推测最有可能的版本,如果非要争出个谁是谁非来,不如下去问李白。
周末,语文老师布置了背诵《长恨歌》的任务,黎书回家拼死拼活只背了一半,返校时她紧张个不停,生怕老师抽查。晚上到教室,黎书看见梁辞宵也在疯狂背书,两人发现对方都只背了一半后立刻开始摆烂。
果然风浪越大鱼越贵,语文老师根本没查,早知道一句都不背了。
学校每年的英语节,梁辞宵都很积极,拉着黎书一起设计出演英语情景剧。某年,由于剧情需要,梁辞宵买了五个道具苹果,彩排的时候不知不觉被黎书吃掉了四个半,后来梁辞宵紧急又去外面买了五个苹果补上。
其实黎书平时从来不吃苹果,就是单纯喜欢给梁辞宵添乱。
某天上自习,梁辞宵一拍屁股想出了她和黎书的cp名,由于太过下流和抽象,谁听谁嘲笑,包括黎书。后来她俩的高中同学
黎书的某位朋友和同班一位极其没有素质的河童谈恋爱,这位朋友一会儿怀疑黎书喜欢她对象,一会儿怀疑梁辞宵喜欢她对象,经常在私下蛐蛐她们。
黎书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河童哥小偷小摸的事情干了不少,还抢过黎书的笔芯,恶臭言论也很多,上物理课看多人片更是被黎书瞟到过。
对此黎书只有一句话:“我是女人不是贱人。”
后来黎书和梁辞宵说起这件事,纷纷觉得思之令人发笑。黎书看脸,第一个pass的就是河童,梁辞宵看灵魂,最讨厌的就是龌龊的思想。可惜,河童哥两个都占。
自己吃了屎还觉得别人都羡慕她吸收了屎里的养分,想跟她抢屎吃,可惜黎书和梁辞宵都没有异食癖。
体育课,黎书和梁辞宵去跳楼梯,梁辞宵在楼梯上磕破了膝盖。伤口有指甲盖大小,还特别深,吓得黎书膝盖幻痛。
黎书带着一瘸一拐的梁辞宵去了学校医务室,医生扯了张创口贴,不由分说贴在了伤口上,说要压迫止血,黎书和梁辞宵十分礼貌地对此做法提出了质疑,医务室医生瞬间横眉竖目并怒喊你行你就上,不行少bb。黎书礼貌假面破碎,当即跟她吵了起来。两人出去一合计觉得这样不行,还是去了医院。医院的医生直接扯下创口贴,并表示这么深的伤口不缝针怎么行?
果然,学校医务室的医生不靠谱。
黎书想起之前自己胃痛,医务室医生拿起针用火漂了一下就要给她上针灸,吓得她立刻窜了出去。
从医院出来后,暮色降临,还好出来前黎书已经找班主任请好了假。此刻已经到了晚课时间,但两人正慢悠悠从医院走回学校,黎书带梁辞宵去吃了学校门口那家她最爱的酸菜米线。
而后两人散着步走回学校,天色深蓝,路灯暖黄,十月后虫鸣渐歇,秋风微凉,亮着灯的教学楼隐隐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
时人不识余心乐,黎书只想再走慢些。
当然,那时的黎书也不会知道,这家酸菜米线店会在一星期后倒闭。
话说小学时,从家到学校的路上,有一家黎书最爱的酸菜米线。她给云岱安利之后,两个人天天一起去吃,结果那家米线店半年后关门大吉,随即成为黎书心头的白月光。
六年后黎书初三,偶然在学校对面又发现了一家酸菜米线,两家酸菜米线是截然不同的风味,但都很合黎书的胃口。这家店关门后,又成为了黎书的朱砂痣。
从那以后,黎书再也没找到好吃的酸菜米线。
中考结束后,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好像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谁知道暑假录取结果发布,两个人上了同一所高中;
分班消息一出来,两人又成了同班同学;
直到开学黎书走进宿舍,第一眼看到了正在铺床的梁辞宵——
“卧槽!梁辞宵!”
“卧槽!黎书!”
分座位时,班主任兰音让同学们自行找座位,两人理所当然坐在了一起。坐好后,兰音发现让学生自行找座位的结果就是——班级从中间分为两半,一半男的,一半女的,跟隔着楚河汉界似的。兰音当即挑了几个竖排的男女生互换,直接把黎书和梁辞宵分开了。
梁辞宵家就在附近,而恰好高一的晚餐时间有两个半小时,她天天带着黎书到处探店,吃了两个月黎书感觉就没两家好吃的。唯一好吃的是小巷里的一家汤饭店,酸萝卜老鸭汤泡饭的味道让黎书记到现在,只不过高二的时候汤饭店也开垮了。
周末两人出去采购零食,坐在紫藤花摇缀的江边花园里看书;站在长阶上对谈,迎面是晚秋微寒的江风。
——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黎书时常回忆起高中时代,总觉刘过所言之少年游也不过如此。
第二年春天,正好是文理分科的时候。黎书毫不犹豫选了理科,毕竟九科里黎书唯一考不及格的就是政治。等到分科结束那天,班主任叫选文科的同学大课间出去一趟,下课后,当黎书看见梁辞宵站起来的那一刻,她的天都塌了。
“梁辞宵!”
黎书控制不住立刻喊住她,后者扒住门框转过头,十分心虚地看着她笑。
震惊,愤怒,疑惑,以及被背叛后的不可置信同时呈现在黎书脸上,那表情实在是太过复杂太过难看,两个同桌不断交换眼神,都不知道怎么办。
后来,黎书好几次问她为什么要选文科,梁辞宵都笑而不语,直接扯开话题。
直到今年,梁辞宵才告诉黎书当年为什么突然选文科。
梁辞宵:“小梨,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突然要选文科吗?”
黎书没好气:“我咋知道,你又不告诉我,每次问你都只会嘿嘿笑,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我之前觉得我肯定是选理科的,但我们高一不是有次期中考试吗?当时化学卷面还是150分,成绩发下来,化学老师直接当着办公室一群老师的面问我:梁辞宵,你不学理科是不是要选文科,你干脆直接选文科算了。班主任就问他:怎么呢?怎么不学理科呢?他居然直接说化学考46分学什么嘛?”
“……多少?”不管满分是多少的化学卷子黎书都没考过46,她皱眉:“你这分倒过来都难看,要我是兰音我都不知道怎么帮你反驳。”
“对!但当时我只是个脸皮很薄的小女孩儿,我当时大发雷霆,立刻就转身走了,回去毫不犹豫选了文科!”
化学老师教了黎书三年,她当然知道这是位非常有能力且负责的老师,以至于现在黎书每年也会在教师节和过年的时候给化学老师发消息,每次回母校找兰音蹭饭的时候,都会去化学老师的办公室聊聊。
黎书:“宝宝,老师还是说得比较委婉的。”
梁辞宵边笑边说:“我发现有些事情自己不经历是不会懂的,我自己当了老师之后才懂当年他的感受。我在讲台上辛辛苦苦讲课,如果我学生150分的题考这点分,我真的会怀疑他的态度或者……智力。”
黎书试图安慰她:“他可能只是觉得你拿到卷子看了眼题,笔一撂就开摆,应该不会觉得你是弱智。”
“唉,现在想起来,真是错恨了他好多年,我现在可太能理解他了。”
大学,梁辞宵谈了恋爱,从此怎么约都约不出来,天天都在跟她男友王一玩。
就算黎书一年就回家两次,都没能把梁辞宵约出来。
过年,黎书正躺沙发上刷剧,一集结束,她习惯性下划屏幕查看消息,看见了梁辞宵的消息——
“小梨,我等下给你讲个事儿……”
“我靠,太恶心了……”
“哈?”黎书一头雾水,梁辞宵不是和王一在外面玩吗?
她随手回了一条:“怎么,王一劈腿了?”
屏幕对面的梁辞宵总会突然莫名其妙失踪,黎书早就习惯了,发完消息后就重新打开视频网站。过了一会儿,她打开通知中心,看见梁辞宵发了一堆消息来。
“我靠你怎么知道?!恶心死了!!我们本来在民宿里看电影,有个女生突然来加我,说她是王一女朋友,还跟我核对了王一的具体信息,我等他去卫生间的时候看了眼他的手机,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靠!恶心啊!!你绝对没见过这么恶心的!!!”
“???”她不知道,她乱说的啊!期末考试一道题都猜不对,怎么这种事一猜一个准啊!
黎书:“不是,这什么情况姐们儿?”
王一这小子还挺会演啊,以前总在她们面前对梁辞宵殷勤备至,装得是情深几许非卿不娶,把黎书都骗得团团转。她总觉得照他俩这架势,不走到结婚都收不了场。谁知道他骨子里竟是个这样的烂货,她还真是小看他了。
梁辞宵:“他现在恼羞成怒在发疯,又要跳楼又要割腕,你等下我把他从窗子旁边拉回来。”
窗子边?!
黎书:什么超绝表演型人格,你信他要跳楼还是信我来自M87星云?
“你现在赶紧出去,先到有人的地方去,然后立刻回家!”黎书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手伸进屏幕把渣男摁进破壁机里日的一声打成糊糊。
梁辞宵:“我一说走他就要去死啊!我怕他真的死了……”
“我擦这个贱人……”
凌晨两点多,高铁火车停运,打车要开120多公里的高速加十几公里的市区,气得黎书牙都咬碎了。
梁辞宵的消息来得断断续续,黎书长久没收到回复,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况,情急之下给两人的共友岳沧澜打了好几个电话,也都没人接。
梁辞宵:“我天他刚刚拿刀了,吓死我了!”
哎哟,报警啊!
一紧张脑子出问题了,忘了现在应该报警,黎书赶紧发消息问她:“你是不是不方便报警,你发个定位我帮你报警。”
“小梨不能报警,他说警察来了他立马跳。”
……他无敌了。
黎书:“你先别激怒他,苟到明天早上,明天早上我和岳沧澜过来找你。”
消息久久没有回复,黎书也睡不着,就关了勿扰模式开始刷短视频,过了两个多小时,梁辞宵的消息姗姗来迟——
“他现在没发疯了,太困了,我困死了,小梨我先睡一会儿……”
不是,啊?
“诶!等下,你别睡啊!!!”
不是!你怎么睡得着啊?!
黎书双眼一瞪就是通宵,第二天天微亮,梁辞宵没有消息,但岳沧澜回了电话。
“啊??什么?!早知道手机不关声音了,我靠,我现在就过去,南站集合!”
黎书甩了甩发蒙的脑子,定了票后给妈妈留了条消息就赶去了高铁站,出门前又在玄关处停住,转身去厨房拿了根擀面杖装包里,又去摸了根银簪囫囵把头发扎了起来。
管制刀具过不了安检,棍子簪子总行吧!
这渣男要是敢动手,她一棍子敲他天灵盖上再把簪尖扎他屁股里算正当防卫吗?
人到南站的同时,渣男跪在大街上抱着梁辞宵的腿哭天抢地,黎书真想一棍子敲开渣男的头盖骨拿回家里给狗当饭盆用。
这二臂自己倒是演爽了,等下被爱造谣的拍下来挂个#女友说彩礼18万8没有就分手 小伙跪地哭求,再发个#女友出轨富豪男子崩溃大哭,遭殃的还是梁辞宵。
独角戏演了一整晚,王一发现梁辞宵无动于衷,正好黎书和岳沧澜都来了,终于假惺惺遗憾离场。
黎书:“我们三个真是太厉害啦。”
接到梁辞宵后,黎书一眼就看到梁辞宵衣角暗红的血渍:“你衣服上……?”
梁辞宵拍了拍衣角:“昨天他发疯的时候自己弄的伤口,血溅我衣服上了。”
“噢,没事,”黎书松了口气,这才挽着梁辞宵的手臂:“没有鼻涕就好。”
在奶茶店里找到座位,梁辞宵的微信消息就没断过。
“全是他的消息,一直在哭,还求复合。”
黎书和岳沧澜凑近一看,这么多语音,他说啥了?
梁辞宵点开其中一条,一句“求你不要离开我”吐字断断续续,其中还夹杂着被硬挤出来且变了调的呜咽声。
岳沧澜:“谁家抽油烟机卡痰了?”
爱出去乱约谁知道有什么病……黎书提出一种假设:“梅病三期脑子出问题了?”
手机里的渣男还在吱哇乱叫,黎书微乎其微的耐心终于告罄,拍桌道:“你现在赶紧骂他,我一秒都忍不了了!”
梁辞宵:“怎么骂啊,我该怎么说……?”
“诶,骂人你不会?” 黎书转头问岳沧澜 :“那是谁打辩论发言像开了二倍速还从头到尾一个口误都没有?”
岳沧澜眼神飘向梁辞宵,意有所指:“哎就是啊,谁啊?”
黎书:“不会说脏话那你就阴阳怪气他,我再给你发两个阴阳怪气的表情包。”
梁辞宵:“我不会……”
好,梁辞宵跟王一说话习惯了软绵绵的,理解;
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有点懵,也没关系。
黎书一把抢过梁辞宵的手机——
“让开!我没素质让我来!”
黎书的礼貌问候轻轻敲碎了劈腿哥的伪装,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长久的沉默后,他只发来了一串省略号。
“这下对了,赶紧拉黑吧。”黎书把手机还给梁辞宵,顺手拿起梁辞宵的果茶喝了一口。
芝士葡萄冻冻,还行。
事实证明劈腿哥的脸皮厚如地壳,后来他对梁辞宵进行了长达一年的消息轰炸和死亡威胁,人都发烂发臭了但余音犹在。
其厚脸皮的程度令黎书叹为观止,她完全想不明白,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劈腿哥怎么还会做出求复合的行为。
整天说爱她想她离不开她,这么爱这么想这么离不开,那干嘛要劈腿啊?
劈腿这件事,在恋爱关系里难道不该具有一票否决权吗?
黎书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但半年过去,劈腿哥放假了。
经过半年的反省,王一似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他找到梁辞宵,让梁辞宵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再劈腿,他全家天打五雷劈,被车撞死,还要撞稀烂。
说着,他还把手机主动交给梁辞宵查看。
梁辞宵拿过手机,用黑头想都知道v信和企鹅上的聊天记录肯定删得干干净净。她灵机一动,打开围脖,果然发现他聊骚并试图约同城擦边女,又发现他在小绿书上男装女骗女生聊天**内容。
梁辞宵将刚才王一的毒誓录音以及如上证据发给王一的妈妈,手机对面上一秒还在劝说梁辞宵复合的女士默默看完,发来一句:“宵宵,你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不劝你了,我再也不想管他了。”
这儿子跟本**似的,有事他真把爹妈名字往上填,真是哄堂大孝了。
无独有偶,王一又打电话给他的哥哥王大,试图在哥哥的见证下,向梁辞宵表明自己的丹心实在是天地可鉴。
可梁辞宵是谁,虽说她平时说话哼哼唧唧的,但她每一个不回黎书消息的日子都是在打辩论,她的逻辑和口才在高中时期就锋芒毕露。王大为了给王一圆谎,又编造了很多谎言,梁辞宵多次指出王大的逻辑错误,王大节节败退,最后突然发疯大叫,将自己帮王一遮掩的烂事全都抖了出来,说他以后再也不想帮他骗人了。
七月的深夜里,黎书坐在宿舍楼道里听梁辞宵吐槽,这瓜实在太精彩,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到腿上突然出现的二十几个蚊子包。
“drama,太drama了,众叛亲离原来是这个情形?!这叼毛玩意儿,喝工业酒精冲三聚氰胺毒奶粉长大的吧?”
后来黎书将此事称为小梁历险记。
黎书只用了简简单单的几百字来描述这件事,它甚至荒谬到听起来像编的。但实际上,是有更多未提及的因素共同导致了王一妈妈和哥哥的崩溃。
譬如另一个受到严重伤害的女生(黎书甚至认为她受到的伤害比梁辞宵更大)与王大是多年的好友,听到王一多年来持续不断对她进行精神控制,直到她心甘情愿给他当备胎的事,王一的哥哥也很无语。许多细节的问题堆积起来,总会变为压垮树枝的雪花,只待最后的爆发。
并且,整个事件太过繁杂 ,很多细节黎书也早已淡忘,强行回想或许会拼凑出与当年事实不符的情节,但黎书永远不会忘记的是,事件中心不止梁辞宵一个受害者,所涉及的不明真相的女生甚至多达十几二十个。
在黎书为数不多的朋友所谈的为数不多的恋爱中,王一是最情真意切的那一个,可惜现在他用情至深的形象在黎书眼中彻底破灭。
最搞笑的是,王一最后还梁辞宵说,在梁辞宵的一众朋友中,黎书是唯一一个从来没骂过他的,就冲这个,他不会讨厌黎书。
黎书:没让你讨厌算我失败。
她问梁辞宵:我是没骂他,但你没给他说老子准备去打他?
自那以后,黎书心里只想远离颠倒梦想,建设美丽中国。
这也为黎书后来清醒地恋爱并在滤镜消失后清醒地火速分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话说最近黎书过生日,她发现了梁辞宵的一个特点——单数年她会在零点准时送上生日祝福,而双数年她会忘记黎书的生日。
今年黎书尤为破防,因为梁辞宵从凌晨开始跟她聊到下午,完全没有想起这回事。黎书的心态已经从坐等她送祝福变成“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今天是我生日”。
生气的黎书可以说是素质全无,梁辞宵被她从头到脚一顿怒骂。
于是今年黎书生日的第四天收到了一封特殊的信,来自千里之外的梁辞宵。
她在信中将从前与黎书的矛盾(其实差不多等于梁辞宵单方面对黎书的矛盾)以及她当时内心隐秘的想法完整地陈述出来。
黎书其实比较意外,无论是她还是她的朋友们,在相处中不是完全没有矛盾的,但矛盾的解决也只停留在道歉阶段。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将当时的负面想法深埋于内心,总以为说出内心的阴暗面比展示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更为**。
黎书看完仿佛回到了还不是毒妇的时候,她提笔回信。
梁辞宵:
见信如晤。
虽然我曾朦胧地感觉到我们之间的“龃龉”,但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可能是我神经太过大条,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变化。那段时间每次我说我们一起去干什么的时候,不管什么时间你都说你“有事”。我总以为你真的有事,甚至我都没怀疑过,你早上六点半到底能有什么事。
但最终事实证明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所以,我以为我们都会将此事遗忘,将它抛在时光的尘埃中,我也从未想过你会对我剖白你最痛苦最彷徨的心境。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心里并非时时充满阳光,阴暗的角落中也有负面情绪。而你也绝不像你描述的那样不堪,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你肯定也明白。
就算之前真的有什么芥蒂,那也没关系,我不在意,我永远偏爱于你。
当然,我也有情绪敏感的时候,常常没由来地悲伤,坐在无人的楼梯间,明明眼前山雨空濛,江水奔腾,可我只看得见雨打落花,枯叶逐流。
不知该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情,就只能给你写信,向你诉说我低落的心绪。那年零落在青石板上的桂子,孟冬江畔的芙蓉,都随着一封封随笔飞去你的身边,作为我们不能时时相见的慰藉。
或许隔阂消失后是更紧密地拥抱,我们如此相似。极致的浪漫主义使我们灵魂相拥,共同追寻自在天地,永远为清绝的词句泪下沾襟。我们是同一片花林中的两朵,飘零入流水中,共同去往未知的远方。
你是擎枝拒霜的芙蓉,是馥郁的桂子,是花中第一流。
在过往的十年里,我们逐渐长大,不再将头埋在书本里,而是抬眼看人间。于是,浪漫主义中不断生发出对现实的认知,世间的不公令我们愤懑,凡尘的凄苦令我们悲哀。每当我向你诉说现实的残酷,你从不会用“这就是现实”、“那有什么办法”来潦草而敷衍地表达你的看法。你目光如炬,才思敏捷,你大胆而凛冽地投身女性文学。你的存在时刻警醒着我,不要变得世故而麻木,对现实的苦难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就算这时时令我们痛苦,但痛苦能让我们保持清醒。
现实总是不断地给女性设限,从小到大,我收到过不少来自外界的指点,甚至有的还来自女性。
他们让我找个男朋友,这样在学校吃饭买衣服就不用花钱了;
她们说我要是读书读到30岁还怎么嫁得出去;
她们说我以后不结婚怎么生孩子,没有孩子老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话,我可以在外面随意发疯骂人,但我做不到对她们疾言厉色,恶语相向。在我小时候,她们都对我很好,她们都曾慈爱地将我抱起,亲昵地喊我“小妹”。只是她们的思想已经深深受限,她们说的这些话,在我眼里是枷锁,在她们看来却是为我好。
而部分女性也总是在自我围困,明明自己身陷囹圄,不具有向上的自由,却还是说向下的自由也是她们的选择。
可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只有当我们对于二者具有平等的选择权时,向下的选择才可能称为“自由”。而不是让向下的选择被规训成全体女性千年来的习惯,成为我们必然的道路。
我曾怀着彷徨心情问你,到底我们应该怎么做。你告诉我“不破不立”,无论是现实上还是思想上,我们就是应该打破现在的局面,大刀阔斧地破除桎梏,无畏地批判歧视,寻求公正之道,才能堂堂正正立于世间。
你的言语总是温柔而刚强,无时无刻不在给予我力量。你就像一盏甜汤,像一个金黄的、滋滋冒着烟气的双黄蛋,任凭窗外寒风吹彻,你依然温暖,依然鲜活。
昨夜闲潭梦落花,我又梦到你了。
黎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