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意正浓的一个早晨,穆夏拉从奥古斯塔那处借来了平平无奇的马车车厢,在清点好干粮等生活物资之后,他道别了几个秘密前来送行的朋友,头也不回地骑着Robin离开了慕尼黑。
不必为他担心,这位18岁的少年并不是在离家出走,也不是打算就此浪迹天涯,更没有被国王放逐,他只是在征得父王和母后的同意之后,决定出发环游德意志诸国。尽管所有人都强烈建议他带上一队侍从,但是穆夏拉却始终固执地认为侍卫对于他而言反而是累赘。在以一人一剑战胜了数十名勇猛的武士之后,巴伐利亚王国的国王终于松了口。
一个人的生活多么快活啊!没有人盯着自己的一言一行,也不用考虑其他人的作息,走累了就可以找一家就近的酒馆歇息,喜欢一个地方就可以多停留几天,用眼睛和画笔记录下转瞬即逝的美景。也没有人管着他花钱,遇见钟意的东西就可以全部买下来,放在车厢里,数月之后一起带回慕尼黑。
穆夏拉哼着歌,应和着枝头的鸟儿,他从没发现秋天的天空是如此晴朗而宽广。
在昨日,他终于离开了巴伐利亚王国的领地,踏上了黑森公国的土地。这不是他第一次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但却是他第一次无拘无束,也不用背负着王储身上沉甸甸的责任的出行。世界从来没有如此轻松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过。
但是从小接受各种教育的王储在听到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还是立刻警惕了起来。他没有放缓马车行进的节奏,只是用右手攥紧了缰绳,同时把左手按在了剑鞘的上方。
他听说过一些关于侠盗的传闻,他也明白此时此刻出现在边境的树林中的人物多半是这类人物。如果他运气好,或许会发现只是虚惊一场,来人只是附近的村民,跑到森林里来打猎。但是穆夏拉对自己的运气可没什么自信,他得做好一切准备——他对这个倒是有自信,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可以让他束手无策的人物。
“救命啊——”那阵窸窣的声音愈发清晰,逐渐靠近,穆夏拉也听清了来人嘴里在喊些什么。
他竟然失算了,来人原来是一个求救的路人。但穆夏拉仍然没有就此彻底卸下防备。他停下马车,左手仍然扣在剑鞘上,冷静地等待着求救者的出现。
从草丛中滚出来的是一个男孩,看起来可能比穆夏拉小一点。他金棕色的头发上沾满了枯萎的和新鲜的树叶,脸上有一道还在渗血的伤痕,衣服皱巴巴的,看起来不太合身,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还附着着泥土。
光是看这个男孩的模样,穆夏拉大概可以确定他是刚从匪徒的手里逃出来。虽然也存在着另外一种可能性——这个男孩也是匪徒的一员,但是穆夏拉显然不会优先考虑这种情形,所以他没有再犹豫,对着那个男孩伸出手。
“快上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可靠,看起来也和那群蒙面怪人不一样,他身上像是有一股正气。维尔茨没有疑心,立刻抓住眼前这个男孩伸出来的手踏上了马车。
男孩没有立刻回头看自己,他专心致志于眼前的道路,嘱咐道:“你去车厢里休息会儿,我先带你找个就近的村子……”
没等男孩说完,维尔茨便打断了他:“不行,这群人就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我们得换条路,最好是朝着反方向走。”
在听完维尔茨的解释之后,男孩没有立即说话,似乎是在思考。维尔茨不由得更加着急了,他回过头往后面看了看,那群匪徒并没有就此放弃,仍然穷追不舍。于是他的语气可能也有些着急:“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们得换条路!我刚刚就是从这边来的,我们现在是在回他们的老窝!”
“嘿,是我救了你,这辆马车也是我的,我有权决定如何行进。再说了,我可不认为对待救命恩人应该是这个态度。”
男孩果然生气了,真是小气。维尔茨腹诽着,极不情愿地敷衍着道了歉,但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我也认为在危急情况下应该听从了解更多情报的人。你说对吗?先生。”
他当然不是真情实意称呼对方为先生的,这更像是一种嘲讽。
果不其然,对方也听了出来他语气间的阴阳怪气。男孩哼笑着,仍是不听劝:“我自有分寸。小朋友,你还是去后面的车厢坐着吧。”
如果说之前维尔茨只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人油盐不进,那么现在他就是真正的生气了。他怎么可以喊自己“小朋友”——他们看起来明明差不多大!
可是他现在确实不能做什么来泄愤,毕竟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正在驾驶马车,维尔茨倒也不想因为一时意气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他刚刚才从匪徒的手中逃出来呢!所以,他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在转身的时候故意蹭了蹭男孩的肩膀,掀开车帘走了进去。
好吧,那他就享受一下吧,大不了拉着外面的那个人和自己一起落入虎口。
穆夏拉当然不是固执。之所以不选择掉头是因为他的背后就是巴伐利亚王国。他一是不想把那群匪徒带进巴伐利亚的领土,二是不想在离开故乡不到半天就回去。在巴伐利亚,他们视这种行为为懦夫的行径,一向是为人所不齿的。即使没有人知道,穆夏拉也依旧决定严格要求自己。
不过……车厢里那个家伙的口音,听起来很像是下莱茵公国的人。想到这里,穆夏拉忍不住“啧”了一声。作为一个维特尔斯巴赫巴伐利亚支系的人,讨厌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统治下的下莱茵公国的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不需要任何额外的理由。他们两个家族之间一向关系恶劣,从来就没有对付过。
而穆夏拉又是维特尔斯巴赫巴伐利亚支系的下一任继承人,也是巴伐利亚王国未来的国王,对任何和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有关系的人生出厌恶之情,可以说是最正确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救人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即使是猜到了那个家伙的身份,穆夏拉也没有后悔刚才的行为。不过他确实得快点找个地方把这个麻烦解决掉。所以他决定继续沿着这条道路前进,等到了分叉路之后再选择另外一条道路,找个就近的城镇把车厢里的家伙放在那边。
但是好像不太凑巧,直到夜幕降临,他们的眼前还是没有出现一个大型的城镇。
穆夏拉无语,看来他的运气果然差到不行。他还没来得及提前看计划之外的路线的地图,自然也不清楚在这个未知的方向上有哪些城镇,具体又在什么地方。但是也不能全部怪他,车厢里的那个人呢?是睡着了吗?怎么不出来指指路呢?怎么就高高挂起不关己事了呢?明明是救了他,他们才不幸迷路的……是的,穆夏拉迷路了。
穆夏拉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看来他在每个岔路口都成功做出了错误选择,最终把他们引向了森林深处。暮色四合,树林之间此起彼伏的是不间断的虫鸣声。穆夏拉怀疑再过一会儿,他们甚至会听到狼嚎声。
真是倒霉,倒霉透顶。果然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的人会带来坏运气。
“你睡着了吗?”穆夏拉终于忍不住出声,他的声音里一定充满了愤怒。
穆夏拉确信他听到了什么东西撞在木板上的声音,真没想到后面那个家伙还真是睡得着啊。
“嗯,谢谢,你的技术不错,我睡得还挺好的。”讨人厌的声音顿了顿,“他们应该跟丢了,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这是哪里啊?天要黑了,我们是不是得快些找个地方住宿了?”
你问我我问谁呢?穆夏拉闷闷地回答:“……不知道。”
后面的那个家伙愣了一下,他迟疑的声音传来:“……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是我们迷路了?呃,我不觉得这个玩笑很好笑,我们好像还没有很熟,虽然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我……”
穆夏拉也不觉得他说的话好笑,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会觉得自己在开玩笑。报复心突然就来了,穆夏拉转了转脑袋,很快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他故意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确实不好笑……但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来救你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维尔茨的脑袋要转不过来了。准确来说,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完全不知所措。
说实在的,他只是在几天前出宫参加了科隆狂欢节,却没有想到走到一半就和侍卫走散了。但是科隆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他又不可能迷路,所以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加上他相信那群侍卫应该也不至于太蠢,总会知道找回来的吧,所以他就这样,一个人快快乐乐地混在狂欢的人群中到处乱窜。
可能就是因为他太过信任狂欢节友善的民众了。维尔茨记得,他是在接过一杯红酒之后,喝了一小口之后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就被捆紧了双手双脚,嘴里塞着一大坨白布,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声音。根据四周昏暗的环境和身下的颠簸,维尔茨可以大致判断出来他现在正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中。
另外,显而易见的事情是,他被绑架了。因为暂时不知道绑匪的目的,维尔茨决定静观其变。
或许是因为他的顺从起了效果,那群傻得可怜的匪徒以为他就此认了命,不再想要逃跑,对他的看管也逐渐宽松起来。也正是在借口小解的时候,维尔茨用昨天在路边捡的石头划开了手中的绳子,迅速挣开了束缚,慌不择路地往森林里面跑。
其实也不能说“慌不择路”,毕竟他曾在马车上听到过这群匪徒和附近村民们的谈话声,也是因此,他才肯定这群匪徒和村民认识。他只能往茂密的未知森林里面跑,祈祷着可以遇见某个热心肠的侠义之士,救他于危难之中。
好消息是确实有人救了他,坏消息是这个人不是侠义之士。
“我没听明白。”他的运气一向很好,维尔茨不愿意立即往最坏的方向去猜。
“好吧。”马车停了下来,驾车的那个人拉开了车帘,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刚刚追你的人是什么人?”
维尔茨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他的声音可能有些发颤了:“……匪徒。所以呢?你是什么意思?我、我很抱歉,之前真的只是太着急了,所以才有些口不择言,都是我的错。是您救了我,我没有忘记的,回家之后我会让我的……父母给你一大笔赏金的。”
维尔茨这么紧张当然是有原因的。他可是下莱茵公国的小王子,同时也是一个刚分化不久的omega。他只是出门参加狂欢节,自然不会带什么omega需要的用品。
通过这一小段时间的相处,维尔茨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是个alpha了。按理来说,一个侠肝义胆的alpha当然不会趁人之危,可是现在的形势陡转直下,维尔茨也不确定这个人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了。因此,他决定先示弱,试着让这个alpha放松警惕,以便自己进行防卫或是逃跑。
对方对他的话似乎嗤之以鼻,他没有直接回答维尔茨的问题,只是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救命恩人你的名字总不算过分吧。”
“不,不过分,您想做什么都不过分。”维尔茨深呼了一口气,“我叫弗洛里安,您也可以叫我Flo……”
真没想到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盛产笨蛋。
穆夏拉完全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故作柔弱可怜的人会是下莱茵公国的小王子。
无论如何,他不是笨蛋,他也知道那位小王子的名字是什么。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位小王子会这样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一个看起来似乎心存歹意的人。只能说是维尔茨运气好了,遇上的是自己,不是什么其他真正意图不轨的歹人。不然,其他人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向下莱茵公国的国王和王后讹上一大笔钱。
但是穆夏拉的报复还没有结束,他的恶趣味突然上来了,他很想看看这位下莱茵公国的小王子为了活命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于是他继续笑着说:“好的,Flo,那我告诉你吧。我和你之前遇见的是一类人,也就是说,按照你的话,我是一名匪徒。”
听到这句话后,维尔茨的第一反应是想笑。得了吧,眼前的这个棕皮男孩看起来才不像什么穷凶恶极的匪徒呢!一个长着清澈干净小鹿眼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呢?维尔茨依旧坚定地坚持他之前的判断,他相信这个男孩是个好人,他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是在下一刻,他却发现对面的男孩仍旧保持着严肃的神情,没有跟着自己发笑,也没有改变表情和姿势。他的笑声在寂静空荡的森林无缘无故显得有些渗人。于是维尔茨缓缓地收起了笑容,僵硬地发问:“……匪徒先生,那您现在是想做什么?”
他不得不考虑这种最糟糕的可能性。这个人也并非完全没有可疑之处。正是他不听从自己的劝告,贸然朝着森林深处前行,把他们带来了这个看起来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的地方。在这种荒凉的地方,最方便做的事情不就是杀人越货吗?
怎么会这么倒霉……这还是维尔茨第一次碰上这种倒霉的事情。
但他甚至没时间后悔和抱怨,而是极速运转着脑筋,思考着有没有办法让这位匪徒先生放过自己,和他做个交易,或是想些办法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逃跑。
维尔茨还没有想好,匪徒先生便又发话了:“你别管我想做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维尔茨顺从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当然了,一个劫匪还能做什么行善积德的好事吗?
但是让维尔茨没有想到的,这位匪徒先生却朝着他的方向又靠近了几分。尽管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并不浓烈,但维尔茨还是闻到了。那是属于森林的味道,几乎和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匪徒先生的信息素味道意外的好闻,可是现在他可没这个闲工夫来欣赏这些。
“你要干什么?”omega对于alpha的靠近总是很敏感的,维尔茨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做出防御的姿势。
穆夏拉被维尔茨大张旗鼓的样子搞得有些想笑,但是想起他的人设,他还是努力没有让自己的笑意出现在脸上。他清了清嗓子,说:“别担心,我对你没有兴趣,我只是来后面拿一下医药箱,你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鉴于我的计划,我想给你清理一下伤口也是很有必要的。万一你因为伤口发炎而死掉了呢?那我不是就白干了。”
或许穆夏拉不应该主动解释原由,但是维尔茨充满怀疑的目光实在是太好笑了,他只是不想这么快暴露他根本就不是匪徒这个事实。
穆夏拉的解释显然起了效果,维尔茨放下了横在身前的双手,不自在地哼了哼,在车厢里找了个地方坐下,一双绿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也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穆夏拉没理他,自顾自地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母后给他准备的医药箱,好在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他凭借着记忆拿出消毒水和纱布,递给维尔茨,说道:“你自己会包扎吧?”
维尔茨的回答可以说也在意料之中:“我不会。”
但是也可以说在意料之外:“匪徒先生,您可以帮帮我吗?”
穆夏拉开始怀疑维尔茨是不是已经看穿了他的伪装。正常人哪里会让劫匪帮自己包扎伤口呢?不过眼下也没有第三个人,所以这么一想,似乎也可以理解。
“娇生惯养的omega……”嘴上抱怨着,穆夏拉还是老老实实地挪到了维尔茨的身前,“把手伸出来,我先给你的手上药。如果还有哪里也受伤了,等会儿告诉我。”
“好的,匪徒先生。”维尔茨听起来很乖巧,他伸出两只沾满泥巴的手。
穆夏拉微微皱起眉,把消毒用品放下,说:“这样不行,起不到消毒效果的。先去找个地方把你的手洗了。”
“我自己去吗?”
愚蠢又天真的问题。穆夏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带着鄙夷的神色说道:“想什么呢?当然是我和你一起去。”说着,他翻身下车,还不忘提醒维尔茨:“跟紧点。”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事多又烦人的omega。穆夏拉停下脚步,转过身叉着手看着磨磨蹭蹭的维尔茨,示意他有话快说。
“我的背上也擦伤了,我想我可能需要洗个澡,把全身都清理一下。但是我没有多余的衣服穿了,这件衣服已经很脏了,总得洗一洗吧……所以,匪徒先生,您可以借我一件衣服吗?”
维尔茨说这话时好像很小心,一双眼睛有些湿润,巴巴地看着自己,像是生怕得罪了自己。而穆夏拉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于是他松了口,态度也软了下来,语气也不自主地温柔了一点:“好吧,我来找找看有没有适合你的衣服。”
答案显而易见。穆夏拉没有穿紧身衣的癖好,他的衣服对于维尔茨来说都有些偏大,这让穆夏拉有些犹豫不决。
在一旁的维尔茨也注意到了这个事实,他善解人意地开口:“就这件吧,可以吗?匪徒先生。”
维尔茨所指的这件衣服是穆夏拉最喜欢也是最常穿的一件。其实他本应该拒绝也本想拒绝,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应付omega太过麻烦,穆夏拉最后云淡风轻地回答说:“当然可以,我先拿着吧。”
“噢,匪徒先生,您是怕我趁着洗澡的间隙逃跑吗?您就放心吧,这个地方这么偏僻,就算我跑走了说不定也会饿死或是被野兽吃掉。我还不至于想着自杀呢!”维尔茨确实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逃跑,但是原因并不是他说的这个。他只是一个有着极强羞耻心的人罢了,还不想光着身子跑到不认识的人面前求救呢。再说了,他可是下莱茵公国的小王子,他可不能败坏王室的名声。
穆夏拉有些愣怔,其实他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只是觉得维尔茨的身上看起来脏脏的,他不想弄脏自己的衣服。但作为一名“匪徒”,穆夏拉当然不会解释真正的原因,于是他认同地点了点头,顺着说下去:“还是我拿着比较放心。虽然我是一个作恶多端的人,但也并不是就意味着我会剥夺你的**。”
这是在解释他为什么坚持拿着换洗衣服。穆夏拉可不想看着维尔茨洗澡,这太尴尬,也不符合他接受过的教育。即使现在是以“匪徒”自称,但他终归还是那个教养良好彬彬有礼的巴伐利亚王国的王储殿下。
虽然匪徒先生再三保证他不会偷看,但维尔茨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沐浴的经历,即使在宫中,他的侍从们也都是在浴室外面等候吩咐。算了,这个匪徒看起来是个有原则的人,应该确实不会做什么其他的事情。
维尔茨颤颤巍巍地脱下衣服,放在岸边匪徒先生清理好的一小片比较干净的地方,迅速把自己埋入了潺潺流淌的溪水中。
“嘶——”溪水的刺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维尔茨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他的惊呼引起了匪徒先生的好奇:“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不,不用了,谢谢你,匪徒先生。”维尔茨连忙拒绝道。伤口被水浸润的感觉也并不好受。维尔茨感到刺骨的冰冷和细微的疼痛感,但他可不想继续耽搁时间。天空已经暗淡了,他不想在天黑后依旧待在未知的溪水边。于是他强忍着疼痛和不适,迅速地把自己洗了个干净。
“匪徒先生,可以麻烦你把衣服递给我吗?我洗完了,谢谢。”
背对着自己的匪徒先生以一种有些滑稽的步伐倒退了摸索了过来。天知道维尔茨有多努力,才没有爆笑出声。
在某种意义上,这位匪徒先生确实是个有原则的好人。维尔茨忽然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个匪徒。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个想法有些无礼也有些无理。他不应该去窥探别人不幸的生活,也不应该对一个坏人生出好奇心。维尔茨压下了这个想法。
接过穆夏拉递来的衣服,维尔茨快速换好了衣服,他拍了拍匪徒先生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转过来了。
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的omega虽然性格恶劣,但长得倒是不错。穆夏拉在心里中肯地评价道。维尔茨的眼睛很大,带着笑意盯着自己看的模样还有些可爱。但“可爱”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评价来自维特尔斯巴赫巴拉丁那支系的人的词语。
摇了摇头,穆夏拉拿起维尔茨换下来的脏衣服,说道:“走吧,我们先回去。”
“脏衣服我来拿吧。”看见穆夏拉拿走了自己穿过的皱巴巴的衣服,维尔茨大惊失色,伸出手就想把衣服抢回去。
穆夏拉敏捷地躲过了维尔茨的手,神色镇定:“不用,我自有安排。”
回到马车上,维尔茨才明白穆夏拉所指的安排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了,这样你就不会跑走了。”绑好了一个完美的结,穆夏拉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拍拍手,“你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我马上就回来。你最好别想着逃跑,不然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穆夏拉确信自己做出了一个完美的恶人表情,不然为什么维尔茨会乖乖地点头呢?但他看上去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心情大好的穆夏拉决定多管闲事一次,询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维尔茨颇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有……我只是想问问,我可以去洗一下我换下来的衣服吗?”
“不,不用你洗。”原来是这个问题,穆夏拉早就想好了对策,他愉悦地摇了摇大拇指,“我会帮你洗的,谁知道你会不会想着逃跑呢?你待在马车上就行,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等等,匪徒先生,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听到这话之后,走出去没两步的穆夏拉又倒转了回来,偏着头疑惑地看着维尔茨,等待他继续说话。
“你还没有帮我上药的。”维尔茨睁着眼睛,无辜地说。
原来是这件事,穆夏拉其实也不算搞忘了,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想给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omega上药,特别是在得知他的背部也有擦伤之后。这不太好吧……但是这个omega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呢?
不过,既然他都不介意,那作为alpha的穆夏拉为什么又要在意这么多呢?
思及此,穆夏拉回到了马车里,解下捆得严严实实的绳索,拿出医药箱,一边清理着需要的东西一边叮嘱道:“那你先把衣服脱了,背对着我就好,我先给你处理背部的伤口。”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这样的,嘴上说得厉害,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就开始露怯。穆夏拉是这种人,维尔茨也是这种人。
虽然是他提醒了匪徒先生给自己上药,但是当听到“脱衣服”的指示时,维尔茨还是艰难地吞咽着口水,他的脸也一定红得不像话了,还好他可以转过身去,不让匪徒先生发现自己的异样。这不是害羞,只是不习惯,不习惯在一个陌生的alpha面前宽衣解带。
虽然知道自己只是出于好心给omega上药,但是当维尔茨光洁白皙的背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穆夏拉还是明显呼吸一滞,他不自在地咳了几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安静地给omega上药。
其实维尔茨的背伤得倒是不重,还没有到非要上药的地步。好吧!娇生惯养的omega,这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受伤,宽宏大度善解人意的穆夏拉当然是选择容忍这一切。
尽管穆夏拉已经十分小心了,他的手仍然会时不时地擦过维尔茨的背,这让维尔茨感到一阵阵颤栗。可以了,不管严不严重,他都不会再让匪徒先生来上药了,这种感觉未免过于奇怪了,他适应不了。总之,维尔茨选择遗忘和忽略。相信匪徒先生也不会不识好歹地再提起这件事。
但是匪徒先生还真是怪好心的呢。看着穆夏拉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内,维尔茨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的笑声。但他还是有注意没有笑得太猖狂,以免远处的匪徒先生注意到什么异常又掉头回来检查。
其实维尔茨本来是想要逃跑的,但他现在觉得没有必要了。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呢?为什么要和安逸的生活过不去呢?谁不想有一个好心又热心的“匪徒先生”呢?他甚至还要帮自己洗衣服!多么令人感动啊。
维尔茨现在基本上可以确认这个人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匪徒了,至少他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无恶不作的匪徒。只是维尔茨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些什么,为什么要隐瞒他的身份,为什么要救自己,又是为什么要带着自己来到森林深处。但是既然他不是坏人,那么便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这个人应该也不过十来岁,最多二十岁,反正他不会把自己卖掉的。
穆夏拉简单地擦洗了一下身子,又把维尔茨的脏衣服洗了个干净。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森林里愈发阴森也愈发寂静。穆夏拉有些担忧,他快步回到了马车停靠的地方,在看到Robin和维尔茨都安然无恙地待在原地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
找了几根树枝晾好衣服,穆夏拉回到了马车旁。他拿出干粮,先给Robin分了一些,在马儿满意地发出阵阵啸鸣之后,他转身回到了车厢里面。
“你吃碱水结吧?”穆夏拉把手擦干净,从水壶里倒出一杯水,拿出一个碱水结,递给维尔茨。
“嗯,可以,谢谢你。”在这种环境下哪里还有挑剔的空间?维尔茨接过了面包和清水,慢慢地开始吞咽。
看着维尔茨听话的模样,穆夏拉颇为满意,他把干粮放在一边,又开始在车厢里翻箱倒柜。
“你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要不然先吃饭吧?”很难得,这个omega竟然开始关心人了。
但穆夏拉摇了摇头:“不用,你先吃,我在找燧石。也不知道这附近有些什么,趁着现在天还没黑完,我先生个火。”
匪徒先生果然人很好,这种任劳任怨的性格谁会不喜欢呢?
等等,维尔茨说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说,所有人都会愿意和匪徒先生这样的人做朋友的。
或许过了一刻钟,穆夏拉终于生好了火,但他还要再去砍些木头来。他准备的干柴显然不足以支撑他们度过这个夜晚。天要黑了,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可不能让自己,巴伐利亚王国的王储和下莱茵公国的小王子共同葬身在无人知晓的密林里面。这种事情一定会引起两国的动荡——穆夏拉主要担心的是巴伐利亚王国。
由于手上举着火把,穆夏拉在砍柴的过程中并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动物,只是还是难免刮破了皮。但这没什么大碍,他走到溪水边,把伤口冲洗干净,准备回去再消个毒,就算解决。
“匪徒先生,你的手没事吧?”也不知道为什么维尔茨的眼睛这么尖。穆夏拉刚回到马车里,维尔茨就惊呼着问道。
当然没事,就算有事也不能在omega面前说有事。穆夏拉摇摇头,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你需要包扎一下吗?刚刚的消毒水放在哪里了?你的伤口清洗了吗?是在哪里刮伤的?”维尔茨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仿佛是他受伤了一样。
穆夏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没事,消个毒就行。”他没有再理会维尔茨,只是自顾自地找出消毒水,涂抹在了血痕斑驳的地方。有点疼,但他会忍住不发出声音。
做完这一切,穆夏拉又看了看维尔茨被绑住的双手。其实这样的安全系数并不算高,在大多数情况下,被绑者都是有机会挣脱绳索的束缚的。
穆夏拉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谢谢你啊,匪徒先生,我刚想说这样绑着我可能睡不着觉……”松绑之后,维尔茨轻轻地转着自己的手腕,摸了摸有些红肿的部位。看吧,他就说了这个匪徒先生人很好的,他甚至贴心到不会让自己保持双手被捆的奇怪姿势睡觉。
穆夏拉张了张嘴,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解释清楚:“不是……我只是想换个姿势。”
“啊?什么姿势?”丰富的内心活动戛然而止,维尔茨迷茫地发问。
穆夏拉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比划着,把手中的绳索做成了一副手铐的模样,在维尔茨震惊的眼神的注视之下,他把这幅“手铐”拷在了他和维尔茨的手腕上。
大功告成之后的穆夏拉心情更加愉悦了。看着一脸懵的维尔茨,他贴心地解释道:“如果你想逃跑,我也会立刻知道,所以你别想着什么七七八八的事情了。”
520夏维24h企划,21:10,“中世纪的公路片”
写着写着超字数了,只有5天时间写不完了,后面会继续更~
这一篇的设定基本上和《史书这样记载》一致,类似于平行世界,但是维特尔斯巴赫巴伐利亚支系和巴拉丁那支系没有和好,所以巴伐利亚王国和下莱茵公国处于敌对状态,夏维之间也没有婚约,是一个被我放在文档里很久都没有开始动笔的脑洞,终于是写出来了!
请放心食用,最后会是一个happy ending!
最后再碎碎念:其实埋了一些小彩蛋,不知道有没有宝看出来,下次更新的时候我会揭晓答案~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番外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