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吏本想一个人一走了之。
现在这宅子也是临时买的,仆人侍女从人牙子那处买过来的,实在没什么牵绊。
但宋吏还是转头去了虞上那处。
虞上正睡得很香,睡梦中感觉有人在床前盯着她看。
昨天被掐脖子实在是记忆深刻,濒死的状态让身体起了警惕之心,拉着她从睡梦中醒来。
睁开了半只眼,另一只眼闭着,侧头看了一眼,好家伙,床前站着一个人。
虞上身体比脑子先反应过来,坐起身来,睁大眼睛,见来人是宋吏。
背下意识就佝偻了,咬着牙问“宋吏大人,您大晚上不睡觉,来我房中干什么!”
宋吏也没出声,冷冷的看着她。
她自觉在他眼里像个死物,抬手,衣袖滑落在肘间,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宋吏打量着她的脸,视线下滑,看见脖颈处有紫红色的淤痕,看样子是被人用手掐的。
虞上见宋吏盯着脖子处,暗道不好。昨天的淤青散了出来,颜色更深,看着吓人。
见他没问,虞上装死,也懒得现场编理由了。
宋吏俯身,手指在脖颈的淤痕处搓摩,起身倒退了一步,“起来,收拾行李,走。”
虞上疑惑的看着他,仔细看了,才发现他的表情凝重,眉羽间像是压了千金重担。
虞上一个鲤鱼打挺般跃起,三两下穿起便衣,见他神色紧张,不会是逃命吧?
他逃命,关她什么事,带着她干什么?虞上不解。
宋吏也不解,怎么一改主意,带着她逃命去……
他看她很迅速地做出反应,割舍掉没用的东西,只装了银两和换洗的衣物。不到片刻,包袱胸前一系,招呼他可以出门了。
她没有唧唧歪歪问一大堆问题,还好她也没问一大堆问题,不然他转头就走了,有这闲功夫马都能跑出好几里路了。
两人轻装上阵,宋吏带了常用的金疮伤药,各自骑上马匹。
先试试走官道,便向最近的补给点平风镇驿站跑去。希望路途顺利。
后半夜到的驿站,官道上人迹罕至,大半夜的除非是紧急公务需要昼夜不停的赶路。正常都是入睡,在休息调整状态。
驿站。
站了好一会,驿站才有人穿着衣服出来迎接,问“大人,这边请。”
驿站的人也是有眼色的,大半夜赶路,公务紧急或是要是在身,不宜多问,免得惹祸上身。
将两人领到二楼客房,便关门退下。
宋吏要了两件客房,隔壁间。有动静,可以照应。
宋吏敲了敲虞上的客房,虞上打开门。
他并没有进入房内,只轻声,对她说了句“到闳州前,都要加倍小心。”
虞上歪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点点头。
宋吏眼睛睁大,像在问她,你在笑什么?
“大人,祝我们好运。”虞上只是笑宋吏,既然逃命,还带着她做什么,指望她当打手?
宋吏被她的笑所感染,露出了今夜唯一的笑容,替她关上门,回去歇息了。
虞上合衣躺下,包袱放在枕头边上,睡得不沉,准备随时应变。
天刚微亮,黑暗有了一丝光亮,周围沉寂,安安静静。
楼下有人、应该是好多人的脚步声。听见马匹嘶叫的声音,他们去了马厩。
好几个人踩着楼梯上来了,刀把摩擦着衣物,带着兵器上来了,脚步越来越近。
虞上翻身将包袱在胸前系紧,攥着拳头,这帮人冲着宋吏和她的方向来了。
他们率先进了宋吏的房间,一个声音的停顿之后,打斗声音不绝于耳。
刀剑相劈,铮铮作响。宋吏房内的桌椅倒地,碰撞不断……
虞上的房门,因隔壁已经开打,不需在掩耳盗铃得偷偷溜入,直接破门。
房内无人,蒙着脸的黑衣人掀开床被、柜子等,发现没有女人的踪迹。
黑衣人仰头便要巡视屋顶的角角落落,能藏人的地方绝不放过。
虞上在房梁的一角委身,三四个黑衣人在下面,快要被发现时,瞧准搜索空档,往大门外蹿去。
一个遛身先一步出了房门,正巧见宋吏打斗着冲出房门,相会。
两人眼神示意,马厩里的马匹应该是用不了的,去抢驿站外面的马匹,黑衣人总不能两腿一迈,跑着来的吧。
死马当活马医吧,先冲去驿站门口看看形势。
虞上与楼道上的黑衣人照面,她屋里的黑衣人也随即出了屋外,群狼环伺 。
当下决定先发制人,就近便要下手,黑衣人欺身而上,想讲她双手扣下。
虞上调转方向,朝另一侧黑衣人下手,左手推着黑衣人右手手腕,一个内推,将他提剑的力量一泄,右手夺过长剑。朝向身后之人一挥、一刺,暂且逼退黑衣人几步距离。
就这几步的生存空间,虞上与宋吏顺利并肩。
宋吏的手法狠辣,见招拆招,长剑直击要害,绝不留下活口。我若仁慈,便是对敌人仁慈;敌人只会对我残忍,我便是对自己残忍。
闯进宋吏房间的黑衣人大都已经被解决完了,楼道外的那些黑衣人大都是虞上屋里跑出来的。
屋外还留有一批,两者人数相加,宋吏和虞上面上已经势微。
两人背靠背,心里盘算,准备撕开一个口子,宋吏身上的杀意感染了虞上。
虞上只觉不好手上无辜沾血,染上因果,化解太过麻烦。
“唉…”虞上长叹一声,也准备下杀手了。家都被偷了,还顽固不化干什么!先活下去要紧!
虞上手握长剑,气势一变,眼神坚毅,势有“挡我者,死!”的架势。
在不宽敞的楼道内,两方打斗声音频响,其他客房的大门紧闭,不知是没人居住还是怕惹上麻烦。驿站的人也没出来,有猫腻。
宋吏杀前路,虞上保后方。
衣服上血迹斑斑,好在没有挂彩。黑衣人武力不及两人,突破还算轻松。
果然驿站门口拴着马匹,宋吏松开绳结,抓着马鞍,飞身跃上马匹。
虞上踩着马蹬,握住缰绳,“驾——”
宋吏紧跟其后。
谁曾想驿站旁的树上躲有射手,朝着宋吏背后射箭,宋吏下意识侧身贴着马背,穿心箭从头上略过。
“驾——”宋吏抽打马匹,速度加快,拉开射程距离。
射手二话不说已经射出一箭,直奔马匹而来,没能躲开,马匹中箭,扬蹄跪摔在路上,宋吏被扔出去的当下翻了个跟斗卸力。
虞上一拉缰绳,硬将跑动中的马匹掉转方向,跑向宋吏。
虞上双手放开缰绳,腿部用力夹紧马腹,半身侧下,一手伸出去。
宋吏见虞上跑来,拉着她的手借力上了她的马,稳当地坐在虞上背后。
同时虞上腰腹用力,上半身回正,坐稳。
宋吏接过缰绳,快速跑远,身后的射手已不足为惧。
宋吏怕还有追兵,马蹬敲打马腹,拍拍马脖子,催促马加快脚力。
连驿站都敢派杀手灭口,也不敢心存侥幸再走官道,驾马往乡间小路走去。
马停下来,天已经透亮。
小径大都是乡里乡亲赶集踩出来的路,有时候官道封路,商队也从这经过。风景比官道优美,小径会窄一些,但驾马通过有余。
马在踱步,宋吏在想,账本的事情这么快就暴露了?杀手来得如此之快,回闳州…怕是之艰难…
虞上见宋吏放任马儿啃食小草,没个声音,观察起四周。
宋吏下马,牵着马,走向更僻静无人的地方。
虞上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背,他将马拴在附近的树上。
他俩脸上、衣服上都有血迹,脸上的血迹需要找水洗掉,索性都穿得深色,血迹不明显。
血迹干了,一眼看去只当是哪里沾染了污渍。有点眼力的话,怕是…,但也不往人堆走,识破不识破的后面再说,先找水源吧。
身陷茂密的丛林间,树木高高耸起,太阳已被茂林橫枝所遮掩,不见全貌。
宋吏爬上了附近高大的树木,站在树杈上,从高处往远眺望,侧耳听,是否有水流的声音。
不一会,三两下从树上下来落地,“跟上。”
虞上对自然的感知之力,强于宋吏。但宋吏自己能行,虞上也不抢出风头。
跟在他脚后,七绕八拐。
宋吏停下挥开落叶,蹲在地上,观察昆虫、蚂蚁,见它们大致往哪里走,起身。
动物远比人在细微之处要更敏锐。人呐,依靠外力,太久了。
白日比起夜晚,更容易让人辨认方向。
虞上在一旁见他自有办法,方向也大差不差,没有多话。不久两人便找到了活水,溪流很急,地势起伏较大,水流自四面八方涌来,声喧乱石中。
两人在溪水边稍作歇息,宋吏找了些野果子吃,还采了几丛花回来。
虞上可没自恋的认为,宋吏这个节骨眼上还能送花给她。
单纯的用于裹腹,就着野果与花蜜,解决一顿饭。
“古人有云: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宋吏笑称,“虞姑娘,仙人饮露,唯生果,清泉而已。”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虞上望着阳光照水飞,出神说道。仙人见过,已是曾经……
这一趟出来匆忙,干粮本想在过了驿站之后,再做补给。没曾想敌人凶残,只能见招拆招,另作打算。
休息得差不多了,两人准备回程将马儿牵上。只剩这匹独苗马了,赶路少不得它。
虞上抚摸着马儿的脖子,宋吏在解结。听见有不少马踏声,马儿在虞上的手底下不安的打着响鼻,也跟着原地踏步。
宋吏将绳握在手里,跟虞上示意,将马放跑了。
来了不少人,骑马在山林中,不便,目标也太大。
拉过虞上的手,向马儿跑得相反方向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