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相比于曾经苏黎所在时代的情人节、七夕节以及520,上元节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传统情人节。民俗保守的古代,这一日未婚女子也可出门赏花灯、猜灯谜,也是未婚男女相约的最佳时机。而情人节是纯粹的舶来品;七夕本质上是乞巧节,理解为女儿节也不算失了偏颇;520便更甭谈了,这只是后世玩的一手谐音梗罢了。
故而,苏璃对于这传统情人节,倒还是有几分见识一下的想法。
比起京城来说,苏云乃至整个云渺,其民风民俗大约都是要更开放自然些的。毕竟生活压力不比京城,也少有见到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郡守年轻有为,励精图治,把云渺郡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不必忧愁生计,自然也有了闲心玩一玩闹一闹。
就如此日,上元佳节,苏云才子佳人自发地组了一场上元诗酒会,地点定在顾家的一处别苑,诚邀苏云有此等闲情逸致之人来此玩闹。
顾家亦是苏家一附属家族,经商起家,也算得上是苏云一方土财主。此次也大方让出自家别苑,供县中之人一齐闹元宵。
苏璃虽还未见识这场上元诗酒会,但打心底却是觉得这一场更合她心意。原因无他,才子们能放得下所谓读书人的身段,同百姓打成一片,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学以开化民之心智,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作用。
反观京城当中的诗酒会,就比如重九之宴,宴上极富诗情画意不假,却也透了几分酸腐。看看赴宴之人,个顶个的皇公贵族,谁人还不带个一官半职,说白了,便是所谓上流人的宴会。
苏璃本身也算是这皇公贵族中的一员,自然没有立场去说这宴会的不是——事实上她也没觉得这场诗酒会有什么不好。她对那宴会感觉尚佳,只不过对于苏云的这场,她心中更多几分期待而已。
毕竟,从整个历史的大趋势上来看,带着百姓一起,才是时代进一步发展的前兆。
故而,对于苏霖弦的提议,她自是欣然规往。
只不过,随着杨竹君的到来,她也没好意思去当灯泡,主动提议说你们去玩,她有言儿陪同便好。这是在苏云,且她自己也是个不弱的修者,不必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家的安全。
于是,二人晒着午后带着几分微微暖意的冬日,踏上了去往顾家别苑的路途。
既是别苑,那定然不在苏云县城当中,地皮可都铺不开。这并非是说顾家买不起更大的地皮,真正的原因在于土地是国家所有,整个县城的土地规划由官府管控,官府不给批地,那便是再多的银两也无甚用处。
所以,顾家这别苑修在城外郊野。此去十里路,大抵得走上过半的时辰,言儿心疼小姐,想让她坐马车。她也便只能无奈道,她是修者,真不是什么身娇体弱的大小姐,十里路而已,并不算什么远距离。再者,她选择步行前往,也正想看看,在夜晚来临之前,苏云的百姓们都是如何准备这上元佳节的。
路边尚有摊贩,售卖的多也是应景之物,如蜡烛、柱香等用于点起夜里灯火之物,各式各样的灯笼自然也不在少数。言儿少女心泛滥,也便在苏璃的应允下买了一个精美的袖珍灯笼,以竹竿挑着。若是到了夜里,点燃灯笼中的蜡烛,想来会是很好看的光景。
小姐与贴身侍女的组合,便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走着,走过街道,迈过石板,越过拱桥,踏过草地,一路来到了顾家的城外别苑。
立春已有些时日,天虽然还未回暖,但已经可见趋势。譬如随处可见的金黄迎春,向来是百花当中最先赶来见春的,以最朝气蓬勃的姿态,向世人昭告春日的到来,故得名迎春。
顾家别苑外,正有一片花田,迎春便随处可见。其中也夹杂着些苏璃认不出来的小花,相互映衬,互为点缀。
这般随性的养花苏璃也曾听闻过,只要有一大片空地,无所谓规划区域哪一块该种什么,只消随意播撒些种子,各种花的都有,到了时候,自然会长出应季的花来。此外,还可能有别的花草的种子随风飘来,恰巧落在其中,待到开花之日,正也相映成趣。
要做的,不过是除一除寻常杂草,若是有长相喜人、能让这花田愈显生命之活力的,留下也未尝不可。
当然,诸如麦娘、马唐、牛筋草等臭名昭著的品类,那无论是长得多喜人那也是必除不可的。依它们结穗的种子数量,以那完全不挑环境的强大适应力,敢放任它们狂野生长肆意掠夺土壤养分,待到来年,这花田便是一朵花也开不出了。
这般养出的花田,无拘无束,正如生命的散漫本性,自由自在。尤其在春日,便愈可见其生机勃勃,便是踩在脚下都让人心中不忍。
苏璃和言儿,便就这般挑着地儿走,尽量不去踩那些娇艳的花儿,以维持这花田的美观。至于无辜被踩下去的草,那也只能说可惜生错了地方,碾入土中,或许还能化作养料护持来年的花儿。
苏璃这般行径,落入他人眼中,便是有人心喜有人厌。喜的是苏大小姐这般心地善良,连不堪一折的花也会放在心上顾及;厌的是也不见她平日里多良善,偏就今日在人前要装作在意花草的模样?
许是他们忘记了苏大小姐也是修者,听觉敏锐,有些言语,或夸或斥,苏璃也算听了几句进去。对此,她也没太放在心上,要说什么就随他吧,人活在这世上,谁都不比谁高贵,何必对他人委曲求全?某些本就心存嫌恶之人,多呼吸一口都能被判污浊空气,更遑论其他寻常举动。
不必在意。
随他去吧。
苏璃双手交握在身前,在言儿的扶持下,带着礼貌而不显疏离的笑,同门前的人相互问候了一声,便进入了这别苑当中。
其实她也不认识门前的人,不知道他们是主人还是宾客,是才子还是百姓。不过这也都不重要,今日上元,各位在此相聚,本就是为了共贺佳节,吟诗作对或是高谈阔论,品茶或是饮酒,万般皆为庆。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地放放花灯,猜猜灯谜,有才情的吟两首诗带动带动气氛,如此下来,怎能不算是人间乐景?
走入院子,此时与会者尚还不算多,故而也不会有什么热火朝天之景。大多三两一聚,品着香茗,笑着聊上两句。恰见得苏大小姐抵达,便也招呼了声,唤着苏大小姐能来此地当真让这上元诗酒会的层次更上一层。
苏璃自然称是过誉,与一众人客套完了,便领着言儿去往另一处院子瞧瞧。而后,得出的结论和进门时的这院子也差不多,从衣着、谈吐与眉眼中透露出来的精气神来判断,现下是读书人居多的。
不过这也能理解,大部分不曾上过学堂的百姓,吟两首诗都费劲,更遑论当众作诗。再加上关乎花灯上猜灯谜,不少百姓大字不识凡几,只能由着其他人其乐融融地开动脑筋一同玩乐,而自己看着那一个个写有谜面的花灯发愣。
所以,只要能承受这一点,能够见他人欢愉而自己也同样能被感染成心中欢悦,那么哪怕是一个不识字的寻常人,也同样可以加入这上元诗酒会。
只不过,那也一般得等到晚宴之后真正热闹起来,才会有大批百姓加入。现而天光正明,所以还是读书人酒肆闲谈的场景为主。
苏璃也没一直晃来晃去地惹眼,逛了一圈之后,便寻了一处坐下,吃着桌上摆着的糕点,和言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若是没话题了,便去听听其他才子的高谈阔论,看看他们对于前人的诗词曲有什么高见,而他们自己感悟人生际遇所作出的诗句,又能有几分先人色彩?
苏璃听了听,倒是感叹一声,所幸自己方至诺德尔撒的时候还比较安分,没怎么去当文抄公。自己对诗词的了解,除却一些传唱度较高而自然知晓的,其他大多源自课本上的必背篇目。而夏清潭那家伙,已经把诗词这块霍霍地差不多了,估计自己知道的那些篇目,他都已经“发表”过了。自己这要是想利用古人的文笔智慧试图降维打击诺德尔撒人,大概就会被反击拿夏清潭的诗句与他人相辩不觉得可笑么。
时间在这样平和的氛围中似乎过得很快,苏璃明明感觉自己只添了一次茶水,天光便暗了下来。
这下,言儿先前见猎心喜买的袖珍挂杆灯笼倒是能派上用场了。点上了灯笼中的蜡烛,灯笼便散发出柔和的暖黄色光芒,印在了外面蒙皮的灯笼纸上,便可见奇珍异兽跃然纸上。提着这样的灯笼在暗色中行走,能照亮前路不谈,倒也还是一件颇具格调的事儿。
因而,苏璃对于言儿置办回来的这挂杆灯笼还是很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