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好几年没有独自生活过,秋高气爽的天气里,一个人宅在家里总会感觉格外孤寂,但躺得越久,越对出门有一种恐惧感。察觉到这种心理,他马上开始强制给自己布置出门任务。要么钓鱼,要么骑车溜达,要么去公园打游戏,总之,不出门不行。
偶尔宅家也会收拾房间,或许是独居的后遗症,他对房间产生了一种狭隘的“专属感”,所以购物欲大增,试图通过买买买充实装扮房间。他还专门放了一个鱼缸在电脑前,人为营造一个“绿色”的护眼空间。
外卖吃来吃去就那么几家,某天煮面条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阿发。自从上次看电影后一直没碰过面。虽然很正常,但一想到那天的饭菜,还是忍不住分泌口水。
好久没吃到了,有点想的慌。
饭后他蹲着拆快递,是新买的染发剂。之前陪李青一起染过情侣紫,很低调的一个颜色。最近看视频种草了白金色,他决定自己染,预示着改头换面、重新开始。
混合好褪色膏,他把ipad立在身后,面朝镜子认真地蘸刷着膏体。虽然头发不多,但一次一绺的精细化涂抹还是很快耗尽了耐心,他直接戴上手套,像洗头一样挖着褪色膏胡乱在头上抹了一通。
虽然中间痛的要死要活,但眼看着黑发褪成浓郁的非主流黄毛,再逐渐变浅,直到苍白的理想白金,胜利在望的感觉,好爽~
他对着镜子满意地打量,虽然还想再撑一会儿,但头上越来越密集的痛感提醒他,是时候了。
像容嬷嬷攥着小针对着头皮猛扎,还顺带着薅头发,用力到头皮都提起来的那种。
咬着牙叫着骂着在屋里转了两圈,小金实在忍不住了,一头扎进了洗手间。
等他出来的时候,只听见房门咚咚咚的响。
“谁啊?”他包着毛巾过去开了门。
阿发脸色不善地站在门口,口气又急又冲:“你什么情况?怎么叫的那么惨。”
说完他才发现,小金没穿上衣,只用一手捂着头上毛巾,对着他嘿嘿嘿直笑。
把人迎进门,小金兴奋地揭开盖头展示:“当当当当~闪亮登场~”
他以为自己是飘逸又潇洒的一头白发,殊不知在阿发眼里,头顶上简直是一团东倒西歪的劣质粗麻假发。
......阿发吃惊的张着嘴,眼睛都忘了眨,过了会儿,他伸出手拽了两下,纹丝不动,还湿漉漉的。
他简直无语,这啥啊。
小金倒是挺满意,冲着镜子高频甩头,无比骄傲地说:“不错不错,不枉我刚刚那么疼。”
回想着在家都能听到的嚎叫,阿发疑惑不解:“为什么会这么疼?头皮被割掉了?”
小金:“......”
小金:“......药水蛰的啊大哥,你没染过头发?”
“没染过。”阿发站起来眯着眼仔细看了会儿,指着头皮又问:“你头皮怎么这么白?,这正常吗?”
“啊?”小金不理解,转身对着镜子扒拉头皮,果然,跟A4纸一样没有丝丝血色。他困惑又有点忧虑:“......攻略上没说这种情况啊?让我查查。”
他过去床边拿手机,阿发就随意打量着屋内。
几天没来,好像又整齐充实了不少。他看着鱼缸里的成群结队的黑壳虾奔波忙碌地抱着水草啃个不停。
上次见面后,他就抑制不住的几次三番想要约小金见面,无所谓做什么,只要在身边就行。但一想要小金是直男,还是个有前女友的直男,他就心痛到无以复加,努力克制接触的**。虽然心里面总是怅然若失,连失眠都有复发的迹象。但克制的好处还是有的,最起码小金拿他当正常朋友看待,见到他不会避嫌地可以穿上上衣。
怎么说呐,又心酸又欣慰吧。
那边小金查了一会儿,愁眉苦脸地放下手机:“没搜到啊,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他看着阿发,突然灵机一动,恍然大悟般走到阿发面前:“对啊,可以看看你跟我差别有多大啊,我觉得染个头不至于严重到要去医院吧。”
阿发转身背靠鱼缸,没有说话,只是在小金站定在面前时,很自觉地低下了头。
手指在发间拨弄的时候,他不自觉地胡乱联想:会有头皮屑吗?早上遛完狗出了汗,油不油?早知道洗个澡了。
小金没想那么多,扒拉了两下就转到镜子前跟自己的对照:“是比你的白了一点,但还算正常吧。哎呀不管了。”他回过头笑嘻嘻的,像个拨浪鼓一样甩动头发,“帅不帅,帅不帅?”
很陌生的感觉。
如果说小金原来像一捧平静透明的温水,这头白发就像折射的几缕阳光,立刻打破平庸,增添几分活力和捉摸不透,反而格外引人玩味探究。
“嗯,很帅。”他抱着双臂,懒洋洋地问:“怎么想着染色了?之前黑的不好吗?”
“没体验过,想试试呗。”小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
阿发不屑地轻哼两声:“没体验过的可多了,哪能试的完?”
“那当然试不完。”小金不以为意地反驳:“但是有多少算多少,死的时候不留遗憾就行。”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倒是格外明亮,像在宣誓笃定的信念,然后一脸坚定地补充:“人得顺着心走,这样活着也有盼头。一辈子束手束脚的,多没意思啊,不觉得虚度了一生吗。”
阿发站直了身子,依然抱着手,低声重复:“顺着心走......如果走错了怎么办?后悔也来不及了吧?”
他理解小金说的追求自由、活在当下,但却摸不清所谓“自由”的边界和范围,这使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直接问小金能顺着心爱上一个男人吗?但怎么都张不开嘴,最后还是斟酌着举了个隐晦的例子:“比如,你染这个色,当下是开心的,但是再过几年回头看,万一觉得这是黑历史怎么办?再比如,万一你喜欢穿女装......”
他没说完,但小金懂了:“嗯?这个例子有点怪。不过我还是不认可延迟满足那一套。现在开心就得了,以后什么样谁说得准,对不对?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阿发没说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脑子在飞快转动。
见他不答,小金主动寻求应和:“你应该也是这种人吧?我看你留着长发,也没害怕留下黑历史啊。”
“我吗?”阿发抬起头,眯着眼慢慢说:“我这是捐出去给患癌病人做假发的。”
他梳理了一下思路又说道:“但我们不一样吧。像我这样好歹有个说头,算是无私奉献。你这样的被抨击,是可以直接被骂自私博眼球。”
“嘻嘻谁在乎?我又没伤害到别人。”小金歪着头促狭地眨眼睛:“小伙子,很早熟嘛。以后约个酒聊聊你的人生经历,肯定很丰富。”
阿发避开对视,淡淡地说:“哪有,都是理论知识。走了,下次再聊。”
“好呀好呀,有空约我去遛狗啊。”
回到房间,鸡蛋已经在地毯上疯狂撕扯磨牙棒了。阿发歪在沙发上一边撸狗一边思考,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之前只觉得是个温和传统的人,现在看好像也挺多元?跟海澜之家一样每次都有新感觉。
不过这样也好,宽松的边界,愿意尝试的自由,总好过油盐不进,墨守成规。
只是,还是想知道他自由的界限。
怎么才能探探底?
隔天,小金就得偿所愿,跟着阿发去遛了狗。
之前家里也养过狗,不过轮不到他遛,陪阿发几次他才发现,原来遛狗不用快跑,而是要走走停停,让小狗四处嗅闻做标记;狗屎真的很臭,隔着捡屎袋握在手里的温热感很一言难尽;阿发也不是看上去那么纯良,总以体验为借口让他捡屎擦尿...
不过,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使辛苦还是有那么多人养狗了。不管是它乖巧黏人的性格,会在人多的时候一直眼巴巴回头望着你,还是玩的再开心,一声呼唤就会毫无顾虑地冲到你怀里。被依靠被信任的瞬间,会让你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话题从游戏娱乐到国际政治,层出不穷。阿发心情好像很不错,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任凭小狗带着他们东钻西钻,进到一个街角的小公园。
之前遛狗没来过这,不过公园中心有一片大草坪,小狗叼着飞盘自如地站在一边,应该是经常来的路线。
小金陪着小狗玩了一会儿飞盘,就累的满头大汗,赶紧换上身强力壮的阿发继续当陪练,他则坐在路边的长凳上一边喘气一边观战,时不时的嘎嘎大笑嘲讽两句狗或人。
一回头,他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旁边突然坐了一个中年男人,用鬼鬼祟祟的目光打量着小金,好像在试探什么。过了会儿,那人压着嗓子小声搭讪:“这是你养的狗吗?”
小金恍然大悟,又是一个喜欢狗的人,偶尔也会碰到这样搭话的人,他微笑着摇摇头,耐心地解释:“不是,我只是陪着出来遛遛。”
“哈,这么有爱。”那人的神情在黑暗中看不清,只是压着嗓音说话:“玩飞盘那个,是你朋友?”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人有点奇怪,迟疑地嗯了一声,他不动声色的挪远了。
那人却向前推进,口音暧昧,似有深意:“哎,那你也是圈里的?下面的?还是?”
话没说完,但小金懂了。摇头否认:“不是,我俩都不是。”
“嗯?他......”那人眯着眼,看了一眼阿发又看了看小金,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脸色一变,立刻站起来跑远了。
“谁啊?你认识?”
阿发从后面过来,警惕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