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被带回房间后,还没坐稳,就被小白龙薅了一把,差点栽倒。
“罗大师算命可牛了!”少年激动的两眼放光,都忘记骂人了,满脸都是快快你快点问我!
祝卿安闭了闭眼,平心静气坐好:“哦,算出你什么了?”
小白龙:“他说我未来可期!今年也就是有个坎,只要过了,将来定能大展拳脚,有好兄弟,有好主上,声名远播,封侯拜相名留青史也说不定!我就知道十七年前七夕子夜一声惊雷,呱呱坠地的小孩必然不凡!风大雷剧,挟上天使命降临!老子未来可期啊未来可期,有可能青史留名呢!”
祝卿安:……
只要过了这个坎,未来说不定……这不就是万金油话术?说点你爱听的,你就信了?
十七年前七夕子夜……生辰时间给的这么清晰,他忍不住手痒,微阖眸,大脑迅速转动,计算安宫,很快把少年的紫微命盘排了出来。
还好基础知识练的扎实,手动排盘成了条件反射,不然没了现代APP点一下就成盘的辅助,他怕是有的愁。
……咦?
祝卿安挑眉,看向小白龙,视线颇有些意味深长。
好兄弟好主上……你不是已经有了?
此命盘破军入命,杀破狼格局,主动荡开创,但能力魄力胆识皆强,果断又敢于冒险,从武官大利,看大运流年,大凶在幼年,孩童时是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父母双亡,乱局流浪,好在得遇贵人,一路虽辛苦,也为未来夯实了基础,少年打拼,中年位极人臣……
从盘上看,少年在孩童煞运结束时就有了领导和伙伴,领导和伙伴就是他的贵人,带着他一路长大,今年岁运更是没提示什么凶险,流年顺利,没灾没难,坎什么的,哪里有,又何来熬过了就未来可期的说法?
祝卿安看了一眼道士头罗莫。
大师不说话的时候不露齿,总是低着眸,表情祥和中带着悲悯,安静有气质,一直盘膝坐也不嫌腿麻,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有点派头。
“哦,我不怎么信这个。”见小白龙等着,祝卿安随意回了一句。
小白龙瞬间皱眉:“这你爹就得教教你了,怎么能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呢!命理乃是世间最深的学问,玄妙之处凡人不能解,怎么可以不尊重!”
门外脚步声阻了他的话,又有人要被提走问话了。
房间瞬间安静,有人兴奋等待,有人心如止水,有人害怕的缩成一团,墙边六七岁圆脸小姑娘脸煞白,此刻离一个高马尾年轻冷漠男人最近,下意识想靠近寻庇护,但冷漠男很冷漠,侧行两步,离她更远。小姑娘扁了扁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巴巴看向美女主仆那边,妖娆美人身边的丫鬟却轻轻冲她摇了摇头,好像在说自家小姐娇贵脾气大,不合适。
小姑娘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可又实在害怕,咬了下唇,怯怯的往祝卿安和小白龙这边蹭,祝卿安和小白龙倒是没赶她,也没怎么看她,好像没注意到似的,小姑娘终于松了口气,眼圈红红。
小白龙低声问祝卿安:“他们问你什么了?”
祝卿安:“不让说。”
小白龙捏了拳头做威胁状:“不让你说就不说了?你连饭都要进贡给你爹,敢不说揍你哦。”
“哦,”祝卿安垂眸,“他们说我长得好看,还挺有用的。”
小白龙:“啊?那你说什么?”
祝卿安看他:“我就说屋里还有更好看的,更有用。”
小白龙有点没反应过来,好……看?那群孙子就聊这个?
很快,房门打开,来人直直指向他:“你,过来。”
小白龙瞬间明白过来:“操?你卖我!”
祝卿安歪头:“你不是早就想去了?”
那倒是。
小白龙拳抵唇边清咳一声:“低调点,哥长得好看这种事,别跟别人吹。”
小漂亮嘴还挺甜嘛。
祝卿安:……
房间门关上又打开,小白龙回来的很快,拳头见血,脸上也有,看样子像是跟别人打了一架,把别人打了一顿,或者别人把他打了一顿。
但怎么打架都不耽误这位的睡眠质量,接下来特遣团继续提人问话,房间里静寂无声,看不到热闹,又不到饭点,小白龙翻身就睡,呼噜震天响。
祝卿安恨的牙痒痒,到底怎么睡得着的啊!还睡得那么香!
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房间里的静并不是真的静,人们随时变化的微表情,逐渐加速的心跳声,放饭一反常态的积极或不积极……
构成了不一样的天地气机。
祝卿安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不接受也得接受,今夜又是睡不着的一夜!
“她还怪好的嘞,偷偷给小姑娘塞吃的。”小白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看向美女主仆里的丫鬟。
祝卿安却看了那身段妖娆的美女主子一眼,很快收回。
小白龙:“挺可怜的,那小姑娘有六岁么……你怎么不好奇?”
祝卿安:“我从不多管闲事。”
小白龙:“事关生死——”
祝卿安:“又同我何干?”
人有自己的命数,有自己的选择,人心随时在变,未来向善向恶谁说得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因果,眼下看着可怜插手相助,未来得到的未必是善缘的功德,也有可能要分担恶报的业果。
心软,就是他现在的下场。
生死大劫,命丧魂散,再有一次,连这种意外获得的重活机会都不有,死的透透。
祝卿安轻哂抬头,刚好看到门边站着一个人,眼睛从门缝里看过来,直直落向圆脸小姑娘,那眼神……不只像之前吴守柱淫邪,而是更露骨,更恶心。
他认得这双眼睛,是正使王良永。
想都没想,祝卿安就踹了小白龙一脚。
小白龙登时跳起来:“又找你爹的茬!是不是想挨揍!”
他这一跳,结结实实挡住了小孩身形,让别人看不到。
祝卿安抬了抬下巴:“有人来找麻烦了,你让个路。”
小白龙这才看到,吴守柱又来了。
吴守柱当然要来,顶头上司在门外呢,他既看到了,怎么能不表现?
“你就招了吧,”他盯着祝卿安,“分明是你干的事,却要连累我们一堆人,不觉得臊的慌?”
祝卿安闲闲撩了下眼皮:“你有证据?”
吴守柱:“外面都透过话来了,就是你干的!正使大人早有证据,也有人实名举报,现下不动只是给你机会——大家伙谁没听说!”
祝卿安倒不怎么意外,别人要在他身上制造麻烦,肯定得给点压力,他看了眼小白龙,小白龙憋着气,没说话,显然的确被透了这样的话。
但小白龙是个叛逆少年啊,怎么可能按照别人的路数走,伸手就怼了下吴守柱肩膀:“懂不懂什么是先来后到?这小白脸先跟你爹约的架,你爹和他打完了,才轮到你知不知道?哦我知道了,你吃醋了,你想跟你爹干架!行,你爹就成全你这个不孝子!”
吴守柱:“你是不是有病啊!天天就干架干架,谁要跟你干架!这小白脸是你姘头啊你这么护着他!”
小白龙一个拳头已经轰了过去:“老子的姘头不是你娘么!你个不孝子这么快就忘了!”
这场架本来该毫无悬念,但天色已暗,烛火随风猛的一摇,祝卿安看到了小白龙面相变化,片刻后将有险!再看其打架位置,因为吴守柱的躲避习惯,他跟着追打,总在北方,北方坎位,正应了险!
北方水位,水生金,金自西北来,火克金……
祝卿安迅速看清卦位,走到南墙位置,故意放慢话音,挑衅小白龙:“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从未想过保护我?”
少年故意演出回回想揍他,却回回没成,总是被别的事带偏注意力,可每次这么干时,一定会顺带帮了人,比如墙角的小姑娘,比如看起来荏弱无力的他。
昨天王良才那鞭子,实际就是想打在他身上,就是冲他走过来的,小白龙在后面一定有了什么动作,王良才不允许被挑衅,才越过他,揪住小白龙的衣领,鞭子抽在小白龙肩膀。
小白龙非常主动的,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无辜人。
他知道小白龙的心,所以才每次看到不好的事,故意踹小白龙提醒,小白龙也从没怪他,只是嘴上嚷打架嚷的凶。
小白龙心下一慌,别是被发现了吧!他可不能暴露!
他跳出战圈,不再管吴守柱,凶巴巴朝祝卿安走来:“想让你爹揍你,不需要这么挑衅——”
“咻——”
尖锐的箭矢破空声响,铮的一声,直直扎入墙内,这个力道,这个锋利程度……
小白龙震惊的看向祝卿安,如果他没瞬间跳过来,这一箭不可能躲得了,不死也会重伤!
这个小漂亮……
他第一次认真端详祝卿安,似乎不是一般人。
“啧,可惜了。”
门被推开,闲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良永挥退弓箭手:“说了让你们互相举报,你们不听,看来是忘了本使的话,没亲眼看到那两院子的人的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
房间内陡然安静。
“行,我不在乎这的人多一个还是少一个,来吧今天就死一个,给大家助助兴!”王良永抬手,拍了拍掌。
房间里立刻多了一个人,着黑衣,黑缎蒙眼,身形如鬼魅,人们都没发现他是怎么走进来的,怎么就这么快!
“诸位都是中州人,不是中州的,也是投奔中州的,这中州有哪里好,都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官官民民……本使要的不多,只是你们的忠诚,你们且好好想想,再来同本使说话!”
王良永一离开,蒙眼黑衣人就动了,他手执长剑,真的是进来杀人的!故意蒙了眼,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机性,他不看人,杀了谁就是谁,或者,他们就喜欢玩这种刺激游戏。
房间立刻乱了,有人是有本事躲的,比如小白龙,干架那么厉害,有武功在身,比如高马尾冷漠男,前两天就在墙角盘石子,也是个会打架的,轻功似乎不错,看上去挺擅长隐匿。
也有剑走偏锋的,比如妖娆美女主仆组合,那貌美女子直接放话威胁:“我二人随团自南朝来,在这里是自愿被关以示清白,上头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敢动我们试试!”
比如道士头罗莫,直接盘膝坐定,躲都不躲:“在下命数不在今日,不过阁下若真要想杀,也可以。”
蒙眼黑衣人还真没动他们,人还很多,选择也多,他耳朵微动,头转向六七岁的圆脸小姑娘,和祝卿安的方向。
小姑娘怕的不行,看样子很想躲到美女主仆那边去,但中间的路太长,太阻,她过不去,没路可选,她大着胆子走向祝卿安,怯怯的,颤抖的抓住他的衣角。
祝卿安也没阻止她,就带着她在房间里走。
他走的有点快,也不特别快,保持着小姑娘小跑能跟上的速度,闲庭信步般,一时东一时北一时南一时西,步数二三四五步不等,看起来很容易抓,可就是那么奇妙,蒙面黑衣人冲他杀过去的路就是不顺利,要么刚好别人不小心插过来被阻,要么就是角度卡了廊柱或墙角不利于手上长剑发挥,要么就是有突如其来的巨大噪声干扰,冲击节奏总是被打断,不得不随手应付一下旁边,反倒让这小子得以喘息,然后继续走,继续遛!
遛……
对,遛这个字,就很传神,蒙眼黑衣人觉得古怪极了,听这年轻人的气息,脚步,虚浮无力,下盘不稳,不可能会武功,可没有武学思维,怎么可能料他来向料的这么准,躲闪这么及时?瞎跑而已,能有这么好运气?
不但他看出来了,房间里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个相貌尤其俊美的年轻人运气爆棚,有点东西!于是一个两个三个,几乎所有人都加入到跟随队伍,祝卿安往哪个方向走,大家一起跟着往哪个方向走,让蒙面黑衣人去抓,好好一个残酷的猫捉耗子碾压捕猎局,硬生生被玩成了老鹰捉小鸡游戏!
老鹰还是个瞎的,动作僵硬,脚步蹒跚,空有一身力气,根本追不上来!
就离谱!
人们看向祝卿安的视线开始热烈敬畏。
祝卿安自己倒没觉得什么,奇门遁甲而已,他八岁就跟师父玩这游戏了,宫干门星神,取象造象换局,总有生门,总能逆天,就是心神不能松,该踢的石子得踢,该扔的草根得扔……
他看向蒙眼黑衣人,你喜欢玩,我可以陪你玩三天三夜不带歇的!
蒙眼黑衣人不想再丢面子,又或是玩够了,伸手往旁边一抓——
“别冲着我来啊,我警告你,别冲着我!”吴守柱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尖叫着提醒,“我可是有功的!”
“有功个屁啊有功,有功你出去被打的跟个血葫芦似的回来?明显特遣团瞧不上你呢!”小白龙没跟着玩老鹰捉小鸡,跃到空中,单手吊着梁柱,跟个猴子似的攀着荡,“蒙眼乖孙听我的,你就杀他,替正使解决了这个坏人,正使一定记你一功!”
“不,不行——你不能杀我!”
吴守柱感觉越来越不对劲,蒙面黑衣人的剑似乎是认真的。
他是特遣团的人啊,王大人没跟底下交代么!他还没来得及立功绶奖,吃上犒赏饭,连那带着小姑娘走的俊少年都没睡上呢!
“不……对,这里是中州侯的地盘,只要到了这地界,就是中州侯的人,中州侯勇武威霸,视世家如无物,连皇上都敢对抗,治下百姓安平昌和,只要让他看到不平事,即刻就会解决,我是他的民,现在他的民正在受苦——你杀了我,他会为我报仇的,中州侯会为我报仇!你敢!”
泛着寒光的长剑已经刺到他脖颈。
道士头罗莫叹气:“放弃吧,这是你的命。”
“不是我的命……你说一日内会死一个人,死的不可能是——”
‘我’这个字还没说出口,吴守柱颈侧已经鲜血狂飙,喷溅而出,倒地抽动,再也说不出话。
罗莫低眸看着被溅到几滴血的袖子,伸手抹去:“这就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