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 第10章 第 10 章

天边乌云密布，闪电时不时亮起，有时一两条，有时连成片，似乎要将乌沉的天扯开一条大口子。

灵雾山大殿之中，掌门和各个长老目不转睛盯着桌上的探妖盘，只见那指针左右摇摆不定，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嘭！探妖盘四分五裂，坏得彻底。

丹修长老颓然摔坐在椅上，双眼空洞道：“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妖，妖气大到竟能将探妖盘震碎？我曾听师父讲千年前的那只被押上天界的石心妖，也不过是让盘中灵针停止而已啊。”

另外几个长老也唉声叹气，药修长老道：“神君呢？他闭关都有一年多了吧？怎还不见他出来？”

“修道者，一年多算什么，须臾而已。”丹修长老说完，又直起身，“不过，神君是这里修为最高的，也是最有可能得道成仙的，若是有他在，想必此次危机必会平稳度过。掌门，您快去请神君出关吧，实在是耽搁不得了。”

众人纷纷应和：“是啊是啊，掌门快去吧，真要等天界来救，人间早就生灵涂炭了！”

掌门看一眼大殿之上摆放的命灯，熟练寻到常看得那一盏，缓缓摇了摇头：“指望不上了，诸位随我加固阵法吧。”

“阵法？前几日打雷时不是才加固过？”众人跟着掌门往外走。

掌门缓缓抬手，灵力不断注入大殿台阶下的地面中。

丹修长老惊讶：“这处何时有阵法了？我等竟毫不知情。”

“来不及了，不必问那样多了，随我一同修筑阵法就是。”

众人相视几眼，不再多话，一个接一个将灵力注入，只是抬手的瞬间，便有人惊道：“好强劲的阵法，似乎要将我身上的灵力吸干！”

“你不想对面是怎样的大妖？”药修长老答。

“是啊，对面那样厉害，这阵法能困得住吗？”

掌门不徐不疾解释：“灵雾山灵气充沛，再加上你我的灵力，若是那妖怪大意，必定会落入阵法之中。”

丹修长老又问：“若那妖不曾大意呢？”

静默一瞬，掌门淡淡道：“那只有等死了。”

众人悲伤一阵，皆不再多问，只齐心协力将阵法筑成。

天更暗了，几乎看不见日光了，一道又一道雷劈下，却不见下雨。已有树被雷劈中，冒出滚滚黑烟，火苗蹿得将整个山头烧起。

“那里还有几个城镇！”弟子们盯着人间的状况看，“快！快派人去救火！”

“是！”几个弟子立即接下任务，出门从殿前的弟子里点了几个，迅速前往人间。

被点燃的山头越来越多，殿前守着的弟子也越来越少，只剩零星几个。

大弟子成安走出来，朝剩余的弟子们吩咐：“诸位，不要慌乱，师父说此妖会杀上灵雾山，但我们不知道此妖究竟从何处现身，现在，我们必须去各个入口守卫。”

“是！”弟子们井然有序，快速分成几组，前往各个入口驻守。

成安落在最后，朝修为最高的那几个弟子道：“宗门有难，人间有难，我们修道便是为了斩妖除魔，守护一方太平，你们皆是我门中修为高深的弟子，现下便随我前往大门驻守，誓死阻止来犯！”

“斩妖除魔！守卫宗门！”弟子们齐声高喊，声音似乎要冲破云霄。

“走！”大弟子往下巡视一圈，拔出腰间佩剑，快速往大门去，其余弟子紧随其后。

天彻底黑了，只有几束从云缝里露出来的光，照在弟子们的佩剑上，反射一道道刺眼的银芒，照亮弟子们额头上的冷汗。

他们已等了许久，紧绷许久了，可还不见妖现身，此刻都有些心疲力竭，更有一些年纪小的，已经悄悄放下手中重剑，想放松放松手腕。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大作，几个没注意的弟子瞬间被吹飞，连山门矗立的几根冲天石柱也轰然倒塌，其余人震惊，想回头救助，可脚下也站不稳，只能几个人一组，共同施法对抗那妖风。

大风里，黑雾弥漫中，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走出来。

几个弟子抬眸，皆是怔住：这不是神君那个性情孤僻的弟子吗？还是最后一面见过的那副装扮，一丝变化也没有。

所有人几乎立即反应过来，有人大骂：“原来是你！你这个妖怪！早就该被扔进焚心谷中焚心而死了！”

雾中的人似乎听不见，缓缓向前走，她走到哪儿，哪儿就是一片漆黑，莫说是出招了，连看都看不清。

黑暗中，有人忽然道：“阿岫！快过来！那里危险！”

师父？阿岫眼瞳动了动，停在原地，高声呼喊：“师父，师父，你在哪儿？”

“好好看看，那可不是你的好师父。”

脑海中的声音传来，阿岫转头看去，透过重重黑雾，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她怒气横生，瞬间移动到人前，一把掐住那人的脖颈，怒声质问：“为何要假扮我师父！”

“我……我没有……阿岫，我是赵齐……你不记得我了吗？”

“放下我师弟！”

一把剑从她心口刺穿，她低头看了看冒着黑气的伤口，缓缓转头看向执剑之人，歪头露出森然的笑。

成安并未害怕，握剑的手更稳了一些，正气凛然道：“放下我师弟，我饶你不死！”

阿岫扔开手中的人，缓缓向前几步，将身体从剑下抽出，而后，转过身去，用另一面朝剑中刺去，一把掐住来人的脖颈，笑着道：“你找死。”

成安未想过她竟穿心不死，却知自己必死无疑，可半分未怕过，又道：“神君亲手将你带大，不想你竟这般报答他，你不配做神君的弟子！”

阿岫一怔，清澈的双眸立即布满血丝，一掌拍飞跟前的人，大吼一声：“你去死！”

“师兄！”瞬间，数十道师兄声响起，几个弟子快速去搀扶成安，其余弟子执剑朝她围来。

“都给我滚开！”阿岫又是怒吼一声，一拂袖，拦路的弟子齐齐往后飞去。

他们一起摔在地上，口中都渗出血，可强忍着伤痛，拿起剑，又朝她围来。

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想再手下留情。她伸开双臂，缓缓闭上眼，仰面朝天，瞬息之中，无数的黑雾朝她凝聚而来，在她手中聚成一个巨大的黑气团。

弟子们正跃跃欲试，突然，并未死去的成安高声道：“掌门有令，速速让路！掌门有令，速速让路！”

“这……”弟子们执剑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成安顾不上那样多，又喊：“快！快让啊！快让！”

弟子们略一顿，同时朝四面八方躲去，与此同时，阿岫手中的那团黑气扔出，正中山门石碑，几百年的石碑顷刻化为齑粉，随风消散得无影无踪。

路被清空了，阿岫面无表情朝前走去，她的眼眸已被黑气占满，只剩漆黑一片。

后面的弟子望向她的方向，低声询问：“她要去哪儿？”

有人答：“看这个方向……应当是要去神君那里吧？”

赵齐二话不说，拿起剑就要往前追，成安一把抱住他，惊道：“你去哪儿？”

“我去拦她！”

“你去拦？你怎么拦？方才她自带的那阵妖风都要将我们吹散！”

赵齐有些泄气：“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她这么久没出现，是在和神君一起闭关修炼，怎么会这样？”

“我们也这样以为。”成安重重叹息一声，“你们看她方才那模样，显然不是被什么妖怪附了身，那就是她。她平时是有些古怪，师兄师妹都不愿跟她一起。早听师父提起，说她体质特殊，容易走入歧途，让我们多多包容，也怪我，我作为内门大弟子，未能团结宗门内部……”

“大师兄！这不能怪你，她就是妖怪！否则怎会因别人的只言片语便会走入歧途？”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她已经往神君的方向去了，我们还是快喊人去帮忙吧，神君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众人立即打断，纷纷起身拿剑，要往观尘寝殿处去。

掌门从天而降，拦住他们的去路：“不必去了。”

成安皱着眉头反驳：“她如今的修为深不可测，我们不能让神君独自面对！”

“这是神君的意思，他们之间恩怨，神君会自己解决，若是解决不了，我们再上。”掌门不徐不疾道。

“他们之间的恩怨？”有人不解，“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恩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难不成还教出来个白眼狼？”

掌门没有回答，只是抬眸，静静看向远处的宫殿。

殿中空无一人，阿岫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抵达洞府门口。她以为要费一番周折，不想，手一挥，瀑布停流，洞府门朝她大开。

她皱了皱眉，眯着眼悄声抬步往里去。

洞府并不大，转过弯，前方便是内室。内室之中，一道白色的背影直对着她，那银白的长发上，还绑着那条红色的发绳。

阿岫几乎下意识便要唤师父，可她咬了咬牙，紧紧攥着拳，怒声质问：“谢浮岚！为何骗我！”

眼前的人缓缓转身，脸上仍旧是那副浅浅的笑意，只是眉眼间多了一丝无奈：“阿岫，可以听师父解释吗？”

她突然憎恶极了这副笑脸，是这副笑脸骗了她，让她误以为自己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的人。

“不要，我再也不要听你的话。”她哭着摇头，一掌朝他击去。

黑气正中人心口，眨眼间，眼前的人灰飞烟灭。

“师父？”阿岫慌了神，四处搜寻，“师父？”

没有人回应，没有人影，师父，死了？

她不敢相信，大喊道：“谢浮岚！你不要装死！你给我滚出来！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回答她的，是渐渐平息的回声：谢浮岚、谢浮岚、谢浮岚……

师父真的死了？不，她不相信，除非师父的命灯灭了……对！她要看到命灯灭掉才会放过他。

她忘了自己不必步行，拔腿往大殿跑，一路上不停地听见师父在耳边喊：阿岫、阿岫……

大殿中站着掌门长老和零星几个弟子，他们都在回眸看她，有哀伤，有悲悯，有愤恨……她越过人群，朝殿中摆放的一排命灯看去，一眼看见标写着观尘二字的灯。

那灯安生漂浮着，只是灯芯昏暗无光。

“不可能。”她愣愣摇头，沉默一会儿，快步朝掌门走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们都在耍我！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告诉我！他被你们藏去哪儿了！”

几个弟子要抽剑上前，掌门抬手止住，缓缓道：“没有人可以对命灯动手脚。”

“他真的死了？”泪水迷糊了她的视线，掌门没有回答，她却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他悲痛的双眸。

阿岫松开手，拖着步子缓缓朝门外走，不停喃喃：“他真的死了……”

她突然不知还要做什么，还想做什么，茫然踏下台阶，而后低呼一声，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