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边的祁宥马上察觉到她的变化,平静地倒完水后放在桌子上,问:“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向阳的声音恹恹的,把头埋进被子,闭上眼睛,糯着声音道了句:“我要睡了,晚安。”
祁宥看着外面还没暗下去的天色,脸色一沉,还是温柔道:“晚安。”
确认祁宥走后,向阳把头探了出来,她悄悄看着手机里面祁氏家族的信息,越看越心惊,从韩思玄那里其实已经听出来,祁宥的家庭背景并不一般,只是没想到,已经恐怖到这种地步了。
这大概就是他不愿意公开的原因吧。
舒向阳在心中冷笑,原来这一场所谓的姐弟,地位是如此不对等,等到祁宥离开,他们肯定不会有交集,他才会想在这最后时刻做一些弥补吧。
向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只是心中还是有些割舍不下和祁宥这么多年的情谊。
她打开信息,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群,右上角红色的99 符号让有些强迫症的她不得不点进去。
向阳大概浏览了下就能猜出来,这是他们的班级群,一群人正在约着考完去聚一聚,算是成绩出来的最后狂欢,她默默地退出了。
这场狂欢注定不会有她,一会想到那天的场景,她的心中只有恨意,她发誓不管凶手是不是韩思玄,只要让她找到,她一定不会就这样放过。
她就这样让自己把头深深埋进被窝中,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这几天向阳真正领会到了什么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她在混乱中度过了大概三四天,才终于振作起来,不能辜负祁宥一直以来的看望。
她和祁宥一起进了一辆长车,向阳以为要回韩家。
没想到司机的方向越开与不熟悉,她忍不住问:“祁宥,我们不是回韩家吗?”
“不是,”祁宥看着她,眼神真挚的模样让向阳有些闪躲,“我想带你去看看我的家人。”
向阳默默咽了一口唾沫,故作镇定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坐回去。
祁宥还是注意到了她一直捻着手指,这是她紧张的讯号。
车子驶离了中心,一扇白色铁门徐徐打开,向阳调整了下坐姿准备下车,却发现车子开了七八分钟才穿过一片种植园,向阳看着颜色姿态各异的花,根本叫不出名字。
直到看到树叶葱葱间的深色中式建筑,她才意识到,刚刚从大门开始就是他们家了,很难相信这居然是一户人家。
向阳在心底暗暗惊叹,建筑的设计未免太过有巧思,三层建筑半遮半掩在生机勃勃的植被之中,中式的建材和西式简约的建筑风格结合在一起,极为古典、大方。
能住得起这样的地方,不愧是祁家。
向阳想起这些年祁宥和自己挤在巴掌大的房间里,这一定是这位大少爷受过的最深的苦吧,很难相信他们家究竟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宝贝继承人送到别人家渡难,难不成是想要磨练他的意志吗?
向阳实在是想不通,却发现身边的车门骤然打开,祁宥已经绅士地在车边等着她了。
走进这个家,向阳只觉得大,却也异常空,看得出经过精心设计,每一处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不似有人住。
向阳看了祁宥一眼,他俨然变成了一个正派的大人,身板挺直,庄严肃穆,和平日完全不同,他低头瞥了她一眼,镇定的模样让向阳立马移开视线。
她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站在祁宥身边已经越来越不合适。
祁宥所谓的家人,只有一人,她听到身边的人轻柔地喊他:“外公。”
这个老人满头白发,不过还是精神矍铄的模样,看见他们进来后立马站了起来,身形有些瘦削,他板着脸,好似有人欠了他钱。
舒向阳顿时情不自禁站直身体。
老人只是扫了她一眼,转而对祁宥说:“回来了?”
“回来了。”
“我已经解决好他的问题,之后就回来吧。至于这个女孩——”他忽然转向向阳,那样严厉的眼神让向阳呼吸一滞,“你就按照之前说好的安排吧。”
“好的,外公。”
向阳听到这个称呼,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两人之间维持着互相对峙的姿态,都没有说话。
她被两人的气压挤压得不敢呼吸,嘴巴说出的话也有些不可控制:“谢谢外公!”
空气一瞬间凝滞,说完她感受到两道视线齐刷刷地射来,祁宥轻笑一声,随机伸手掩饰。
祁宥爷爷嘴角冷哼一声,坐回位子,只是周身的气压不再那样冷了,声音还是僵硬:“你们出去吧。”
向阳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一出门就抓着祁宥的手臂,有些无措:“怎么办,我刚刚一紧张叫错了……”
作弊那件事之后,向阳的心忽然变成了玻璃做的,脆弱了许多,这是她久病之后遇到的第二个生人,与付医生的天然亲和力完全不同,这个强势的老爷爷只让她觉得心脏仿佛骤停。
“没事的,我看的出来,外公并不讨厌你。”祁宥回握着向阳,希望能给她一些力量,“他虽然看着凶巴巴的,但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向阳是完全看不出好说话这个特点,毕竟他是祁宥的亲人,刚刚两人的气场实在是太相似了,感觉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向阳就此在祁宥家住下了,偌大的家从厨师到阿姨,光是向阳能看见的就有好几十人,向阳接下来没有学可以上了,祁宥为她申请了美国的因特劳肯艺术学院,她需要通过艺术和学术上的筛选,要补的内容很多,如果她能补好这一切,那么就可以在明年的一月入学。
“到时候我也会去美国的。”祁宥告诉她,“我们到时候又可以一起了。”
祁宥用精致的脸露出楚楚动人的模样,眼底满是快溢出来的喜悦,向阳对于他这个模样基本上直接无视。
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祁宥简直就是另一个人,十足的小孩子。
一日又一日之间,向阳重新沉浸在学习之中,作为应试教育的佼佼者,她的学习能力完全没有问题,更让老师惊讶的是向阳的作品设计也是出乎她意料。
向阳是半路出家,专业老师没有让她一心专攻需要长期训练的素描,而是让她从自己喜欢的服装设计入手,让她做出有自己想法的服装设计图。
“你这几张草稿很不错,我第一次看到初学者能画出这么好的色彩搭配。”老师一张一张翻着,连连点头,“我们的作品集到时候多选一些你的设计作品,效果应该会很不错的。”
向阳听到老师夸奖,没有表现出喜悦,她只是默默地抽出了其中两张:“老师,我想把我的作品做成实物。”
老师一惊,现在已经快十一月,虽说向阳的效率极高,但是对于一个新手来说了,做一件衣服并不容易。
向阳看出了老师的犹豫,马上给老师吃下定心丸:“老师,你不用担心,你只要教我怎么做就好,我要做一比一的,先按照自己的身材条件来。”
她现在没有其他的选择,每天就是窝在祁宥为她安排的学习室内,一心一意地备考。
祁宥每天上完学,还要和外公一起处理事务,回来时基本上已经十点以后,向阳还是在房间里裁剪,她对颜色极为敏感,又喜欢中外的古典文学,她给自己设计稿定下了中式古典的主题,但是融合了水火风土几个元素,打算做出十套服装。
这对向阳来说无疑是一场考验,在她和祁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第二天开始,陆陆续续有一批又一批的最新布料、配件被送进向阳面前。
同时配备了他们的选料人及时了解需求,保证每一次的材料都是最适合的,向阳一直处于非常亢奋的状态,不同的颜色、材质的布料在触摸时的不同质感让她完全臣服。
她细细地对比假模的尺寸,这个假模基本和她的身材相同,光是纸样她就扔满了好几个垃圾桶,才找出最画出的样片,在老师的帮助下排料、算料、借材等,期间浪费了好几批布料,把向阳心疼坏了。
只是这些都不会影响到她的决心,虽然进展缓慢,她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熟练,每次她一触碰到缝纫机,都会有灵光乍现,最初的想法到最后完全颠覆,完全变成了另外的感觉。
即使每次都在向阳身边看着她一点点完成,祁宥在看到向阳的第一套衣服的成品时,也是一瞬间惊艳。
这件衣服底料是通身的黑色,由于布料特殊,从不同角度看,暗黑色如光般流动,一根根闪着金光的金丝从胸口开始缠绕,编织成大大小小的花朵模样,最后化成一条条流苏垂在裙摆。
裙摆和胸口都被做成了花朵形状的边缘,下摆的一侧是一个巨大的开衩,隐隐约约露出假模的腿,如此美艳的裙子,肩膀出竟然是银色的欧洲战士的肩甲。
即使是连接处也用银色的金属材质巧妙贴合,浪漫和坚毅瞬间融合。
“我真是没想到,向阳能完成得这么棒!”专业老师一看见祁宥出现,立马上前夸赞,满眼都是骄傲之色。
祁宥只是看着向阳,心底的高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难得的温暖,一旁的老师忽然转而为他的容貌而陶醉。
向阳小心翼翼地摆好花朵的形状,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好像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了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她立马调整好了状态。即使已经是深夜,她还是如同电流贯穿了身体,每一根神经都活跃着,随时准备开始下一次挑战,
“这只是第一件,我马上就要准备第二件了。”
老师还在感叹着这件衣服的精致程度,虽然不可以说是完美,但是整体的设计都展现了她向阳独到的思考和无与伦比的才华。
老师终于发现,虽然向阳在素描这些专业上并没有表现突出,但是对于设计,她确实非常有想法,更重要的是拥有极强的动手能力。
想到这,她莫名有些兴奋,这些年,她带过不少学生,大多数只是为了应付考试,很少能有如此有天赋的孩子。
“不着急,现在很晚了,你先休息一下吧。”祁宥的话就像一盆冷水,企图浇灭向阳熊熊燃烧的热情。
她最后还是抵不过祁宥的强硬,被拖回了房间。
睡眠仅仅是向阳缓解疲劳的粘合剂,她几乎只躺了半小时,马上就亢奋地爬了起来。
祁宥很快得到了消息,看到她在工作室忙前忙后的样子心中仿佛堵着一口气,威逼似乎已经没有用了,祁宥已经开始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于是悲催的付医生又一次被召唤了。
彼时的付医生正在医院得心应手地处理着一些简单的小治疗,心心念念着可以准时下班,结果祁宥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你马上到祁家老宅这边。”
“可是我还在上班诶,祁家的私人医生又不止我一个。”
“上次是你来医的向阳,比较了解,所以必须是你。如果你不来,”他语气瞬间冷下来,付医生隔着手机都感受到了寒意,“明天你也不用去医院上班了。”
付医生深深叹一口气,只能认命,谁叫这医院也是祁家开的,简直就是冤有头债有主。
等到付医生赶到时,才知道为什么祁宥要叫自己来了,祁家的三层楼灯火通明,十几个阿姨在外面等着,他探头一看,第一眼看见的是金色的战袍,不由得一愣。
“这衣服是向阳做的?”
“对啊,舒小姐已经刚做完,说什么还有好几个,要继续做,可是啊,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怎么睡觉了!”阿姨手捂着和付医生想说悄悄话一般,可是声音响亮得周围一圈都听见了。
“付子菁,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休息一下。”
祁宥已经好几年没叫他名字了,他也算是看着他这大的,离开的这几年,真是越发没规矩,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点怀旧情感瞬间消散。
“我开一点安眠的药,你们泡在牛奶里面,让她喝下去吧。”
一排阿姨连连点头,付子菁失笑,他很久没看见这些人眼中流露出这样热烈的情感了,看来向阳在这个家,还是很受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