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的尖酸镜头 第5章 小狐狸与小红毛

曲奇是被李昕和张小庭吃光的，国庆假期最后一天，李昕终于忙完学校的活动，三人相约吃饭看电影。

晚上在地铁站口分别，张小庭和李昕明天有课，今晚得回校，临走前，李曦纯打听张父的归程。

“怎么了？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什么，只是这两天总是失眠，想去复检。”

张小庭不疑有它，“我爸妈去旅游了，估计还得过几天才回来，他开诊我给你发消息。”

李曦纯点头道谢。

回家路过楼下的‘Thirteen’，客人仍旧不少，李曦纯往里瞄了一眼，没瞧见王煦初。

猜他正在厨房忙碌，也不晓得这小子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好好一个理工男，莫名奇妙走上泡咖啡做蛋糕的路子。

李曦纯从包里翻找钥匙开门。

出租楼地段极好，独栋三层，大平层格局十分宽阔，楼侧铺建通用楼梯，每层加装独立大门，安全私密，适用作小型办公室或商铺作坊。

租金自然也相对较高，李曦纯的继父与房东相识，当初李家姐妹找房子，继父在中间牵线，给她们找到这么一处好地方。

李曦纯在包里一顿翻找，怎么也找不到楼道门钥匙。

她拼命回想钥匙可能出现的地方，终于想起出门时她把钥匙丢进‘Thirteen’的袋子，看电影分吃饼干，张小庭摸到钥匙随手装进衣兜，说看完电影还给她，结果忘了。

给张小庭发消息，迟迟等不到回复，无奈之下只能给房东打电话，让他送钥匙来。

“我在外地。”房东给她支招，“楼下不是开了一家新店吗，你去找店老板，他有楼道钥匙，也能开。”

“……”店老板？

“害羞是吧，等会儿，叔帮你找找微信，你别怕麻烦，特殊情况嘛，他能理解的。”

很快，房东给她推来一张微信名片。

‘害羞’的李曦纯手抖心颤，这该不会是王煦初的微信吧？

点开微信头像，烂大街的对镜挡脸自拍，单凭身形轮廓一眼便认出正是楼下老王。

添加好友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万万不可能！她拼命轰炸张小庭，电话不通她语音，语音不听她视频，视频不接她打字，手指疯狂按屏幕。

正炮轰得激烈，身后突然响起王煦初的声音，“李曦。”

还是来了。

“刚才房东给我打电话，说你忘记带钥匙让我帮你开门。”

既然这样，李曦纯把位置让出来，示意他打开门。

“我也没带楼道钥匙。”

这不浪费表情嘛，李曦纯嘀咕，“果然指望不上。”

“指望不上我能出来？”王煦初没好气，“下次忘带钥匙可以直接进店，店二楼的安全门能通往三楼，走吧。”

要进店里去？李曦纯犹豫，店里仍有不少客人，人太多她不自在。

“我不想进去，你能走一趟帮我开吗？”

“不消费也没关系，我领着你进。”

“还是算了。”李曦纯捻起裙子上的金属装饰链一下下地转着，“我钥匙在朋友那儿，他晚点会送来。”

见她实在不愿意，王煦初只好让步，“那你在这儿等我。”说完快步走回店里。

很快，楼道内传来跑动的脚步声，随着不锈钢门锁咔嚓一声响，门开了。

冷白的灯光照在王煦初身上，荡开一圈朦胧的光晕，因跑动，他身上灰色衬衣领口扬起一角，露出内搭的黑色棉质短衫，李曦纯定睛看着，门打开的瞬间，某段尘封的记忆钻进大脑。

那是高二某节体育课后，她帮值日同学搬体测器材，中途同学被班长喊走，只剩下她一个人搬。

跨栏架不算重，就是堆叠起来费劲耗时，上课预备铃快响了她才摆放整齐。

整理好后离开，竟发现门在外面上锁了。

她慌了神，脑中全是电影里无辜女学生被囚|禁陷害的桥段，拼命拍门呼喊救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手机在裤兜。

顿时觉得自己又傻又好笑，她边笑边掏出手机求救，只是电话还没打出去，王煦初先一步打开了门，就这样看着她在器材室里咧嘴傻笑。

记得当时王煦初吐槽，场景惊悚，堪比遇见厉鬼。

如此久远的事，李曦纯都快忘记了。

大概王煦初也忘了。

走进楼道，李曦纯小声向他道谢，也不知对方是否听见，他没有离开，而是顺势关门落锁，“还是这么丢三落四，家里的钥匙没忘吧？”

“家里是密码锁，也能按指纹，不用钥匙。”

转身上楼，没走几步头上的声控灯熄了，黑暗骤降，她像往常那样大声朝空气‘嘻吼嘻吼’，灯亮了。

跟在身后的王煦初扑哧笑出声。

原地社死，这才想起楼下老王也在，李曦纯横眉瞪他。

“不是笑你，我笑这盏灯长得圆。”王煦初努力抿唇止笑，但微颤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实在装不下去，他乐不可支，“好吧，声控灯是长形的。”

“早知道不喊了，反正你怕黑，吓死你。”

气话幽怨，听在王煦初耳中却变了味，他嘴角轻翘，走到她身旁。

今天李曦纯穿了一身黑色连衣裙，荷叶袖的设计衬得手臂修长匀称，裙子宽松刚过膝，后背是绑带的蝴蝶结，俏皮可爱。

同色贝雷帽下，刚过肩的挑染红发梳成两条短辫子，黑色细丝带绑在末端，帽子侧边别了一枚红色小扣针点缀，王煦初认出那是某卡通角色的造型扣针。

“今天去哪儿了？”

“看电影去了。”这人帮自己开了门，李曦纯不好无视他。

“是刚上映不久的那部动画片？”

不免诧异，居然被他猜到了。

“我也去看了，上映第一天去看的。”

“你以前不是很讨厌看动画片吗？还说我幼稚。”

“嗯。”王煦初声调晦暗，“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你刚说送钥匙的朋友，是谁？”

这楼就两户人，有一户还是商铺，要是遭贼可大可小，李曦纯以为王煦初顾虑安全问题，“就是给你转账的那个人，我不小心把钥匙落他那儿了，明天就拿回来，不用担心。”

并非好消息，王煦初眼帘低垂，手不知不觉握拢成拳，李曦纯没注意他表情上的变化，踏上二楼楼台，见店铺的安全门虚掩着，猜他是从这里进去，挥手道再见。

“等一下。”王煦初出声喊住她，“刚才房东推了你的微信号给我。”

“昨晚你说没有微信号，现在有了，可以通过好友申请吗？”

彼此相隔两步之距，王煦初双眼紧锁着她的方向。

“李曦，只是一个微信号而已。”

不似其他男生浓眉深眸，王煦初的瞳仁并非纯黑的颜色，而是暗棕的色调，高中因轻度近视常戴眼镜，现在不戴了，淡而清澈的眉目尽数显露，低声说话时，显得眼神分外无辜。

无法读懂他眸中的复杂情绪，李曦纯别过脸不与他对视，却很想反问他，只是一个微信号而已，你王煦初又为何如此执着，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十年过去，当年发生过的事就能不作数，就能完全释怀？

那她这些年的耿耿于怀算什么？

悠扬的纯音乐从门缝传出，听在耳中分外熟悉，可李曦纯怎也想不起是什么曲子。

抬头望向三楼的家门，半晌后终于缓缓开口，“王煦初，你妈妈还好吗？”

王煦初面色骤沉。

并不意外他的反应，伤口是她造成的，罪魁祸首不知悔改主动掀疤，罪该万死。

所以别轻易相信同窗情谊，窗纸沾水，只轻轻一戳便糜溶破烂。

“对了，我现在不叫李曦，我用回了本名，叫李曦纯。”

改名的原因昭然若揭，旧事难消，她分明舍了过往，偏偏王煦初再度出现。

就像一把生锈且固执的铁钥匙，自作主张硬要打开那布满蛛网螨尘的木盒子，意图呛她一嗓子尘刺污浊。

甚至时时刻刻恶心她，逼她翻出十年前的悔愧，反复忏悔，不断自欺欺人哄骗自己，如果那天她没有逃跑，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包里响起手机铃声，张小庭给她回电话。

话已至此，彼此心照不宣，李曦纯不再看王煦初，按下接通键，转身往楼上走去。

“张小庭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抱歉抱歉，辅导员开会不能听电话，你回家了吗，钥匙在我这儿，我现在给你送过来？”

“不用了，我已经上楼了，明天我要去一趟批发市场，你来找我吧，还是老地址……”

李曦纯边走边和张小庭聊电话，一直站原地的王煦初突然插言，“她现在很好。”

音量不低，在楼道里荡起回响，彻底掩盖住她的声音。

她怔愣，顾不上话筒那头的张小庭，李曦纯脚步骤停，站在三楼的步阶俯首下望。

灯光下，一高一低的两道黑影拉得细长，重叠出交错的斜角线，王煦初始终仰头注视着她，嗓音寂寂微哑：

“我妈现在很好。”

“李曦，那件事，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