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缺还有后半句,但声音已变得冷淡许多。
“所以你知不知道,传音符没有这种能力?且我们辟邪神殿的法宝简陋,没办法越这么多级生效。”
他们两人共乘一马,挨得很近,乐无缺异样的语气令凤观昙莫名有种命在旦夕的感觉。
这人终于有点大祭司的模样了,按凤观昙的记忆,从前大祭司可是神以下最高的级别。
凤观昙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莫非能看到方姑娘的记忆,是因为自己曾经的能力?
可自己几乎失去所有力量,怎会还残存着并非专属于他的能力。
凤观昙想不通,但他并不慌张。
若是不愿被怀疑,就要先把自己先骗过。凤观昙认定自己现在是个柔弱好心的凡人,这绝不该是他的问题。
“我不知道,但是宗九如,你当真什么都没看到?”
“没有……”宗九如摇了摇头,他沉思片刻,面向乐无缺:“可他应该也没有说谎,那时情况危急,实难伪装。”
“大祭司你别看我,我的耳朵早说了!”与宗九如同乘那辟邪神殿的青年也点头。
乐无缺左右看看,凤观昙坦然,两位同僚帮腔,他遗憾道:“好吧,那也只能相信你了。那或许是夏鸟之骨本身的能力,之前我在府衙听说十年间有一宗记录,好像提到它有这种特性。”
“那你方才唬我们做什么?”
“警惕总是要的。不过眼下若你说的是真,我也大约能猜出山神如何了。
“那方姑娘许是在山下碰到了山神大人,锦雀神侍。我推测当时祂刚击败某个邪灵,并被邪力污染了,也或许让他被污染的是战利品,就是你所见的盛放着夏鸟之骨的盒子。”
“祂就不能是捡到的?”凤观昙问。
“你觉得皇帝出游,在地上捡到万两黄金的可能很大吗?”
“任何人的机会都不大,但若是这金子上涂了毒,那还真是皇帝最有可能呢。”凤观昙回答。
乐无缺没有反驳,“是啊,所以我以为是你放的。”
“又是我?”
“哈不过现在想来,放着御烛天不怀疑去怀疑你,好像确实不太对,你就美人不计好人过吧。总而言之,祂得到了它。不论是里面封印了一部分邪力,还是法宝与夏鸟之骨让祂灵力大增扩大了邪力污染,祂没能立刻拿到夏鸟之骨,反而失控了,却碰巧碰到方姑娘摔落。”
“祂命方姑娘去拿夏鸟之骨。”凤观昙立刻领悟。
“方姑娘为保命去拿了夏鸟之骨。”乐无缺顿了顿也正继续猜测。
俩人说出来的话完全不同。
“你怎么会这么想锦雀神君?”乐无缺语带怀疑。
凤观昙太了解这些从神了,越是出名的灵验越有古怪,绝无善类,但总不能实话实说。
“听到的,我听祂似乎命令方姑娘了。”
“真的?话说回来干脆你来神殿写呈报文书吧,我真怕我自己写上去,被千叶神殿的人说是诬陷啊。”
“给银子么?”
“咳,咱们都是同路的情谊了,非得算这么清楚?”
凤观昙听了奇怪,自己穷就罢了。
这辟邪现在人间的权能都放在了生财与长寿上,怎么乐无缺这个大祭司也一副很缺银两的样子?
乐无缺一提钱,干脆揭过继续说起来:
“方姑娘濒死之人执念甚重,一拿到夏鸟之骨,就立刻融合了力量,接着不论失控还是刻意,她战胜了锦雀大人,一步取代祂成为新山神。那之后发生的事,我们原本询问了乡民还有些疑点,现在也都明了了。
“那夜,方姑娘只带走两样东西,花簪是山神的毕生法宝自然要继承,夏鸟之骨也融入身体中被带走了。但封印夏鸟之骨的盒子,和盒中用来遮掩气息的另一个法宝都被丢在山下没有取走,不断影响四周的凡人。
“方姑娘此生憾恨化作新的神徽,十几日后,她稍有恢复,约莫也将山神的力量消化了一些,下山报仇。千叶神君执掌文辞数术,以绳墨规矩行走世间,从神灵力同源。即便她神志不清力量尚难控制,用花簪也能将乡里人尽数圈在庙中,布置不必精妙,只用最粗暴简单的规则。
“不可出门,非新娘不可触碰喜帕,当积攒的恐惧足够多时,所有人都会死。你们真是幸运,她显形,是因为她只将神力发挥出了一点点,得来以自身之力推动最后的阶段。不然,规则本该自己吸收灵力运转,她不用出手你们就会如之前的乡民一般,悄无声息死了。”
得到答案,有种窥见秘密的愉悦。
可还是有一件事:刚才乐无缺经历了什么?
乐无缺说话间,朝着放慢马匹步伐并行的宗九如伸出手。
宗九如面色凝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盒子,交给乐无缺。
乐无缺接在手里,凤观昙回头见他脸白了一瞬,吞了一颗丹药,才将盒子揣进怀里收好。
“怎么了?”凤观昙问。
“没什么,有些冷你忍忍。”
凤观昙确实感觉到一股凉意从乐无缺的身上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倦意。
他还是更关心乐无缺没说完的话:“那石壁呢,就是丢下的法宝吗?它方才伤到你了?”
“你是真的爱关心啊?”乐无缺说话慢了些:“那里面的法宝是一只气息强烈的指环,封印它们的宝物则是只漆雕盒子。山脚的石壁正是盒子造成的幻象,至于伤到我的,则是那枚指环。指环上面附着过强的猛禽的力量,佩戴在身能让人力量增强战意暴涨,同时血液沸腾。偏偏鹰这类东西与我不对付,才使我受了伤。”
他正说着话突然僵住,凤观昙去摸他的手腕,发现没有脉搏了。
“宗九如!”凤观昙一边叫人一边想起刚才那个盒子。急忙将手探进乐无缺怀里,将那只盒子拿出来,那盒子冷得他指尖发麻。
宗九如飞速赶来,给乐无缺胸口贴了道符纸,是字迹隐隐闪出微弱绿光的低级符纸。
见乐无缺仍然没有反应,他又拿出一张蓝字的。
这符一贴上,乐无缺一身的零零碎碎微不可察地亮了一圈,总算脸上渐渐恢复血色,缓了过来。
“你好些了没?”宗九如话语间是隐隐的担忧,“我再拿一刻钟吧。”
他拿过盒子,一手打开身上挂着的银质香囊,似乎打算换掉里面那计时用的香丸。
乐无缺摇摇头,“我没事,若我已经出了问题,你更该严格遵守时间。”
他拿着盒子重新上马,将凤观昙拉上来,策马与另外两匹马隔开距离,整个人显得若无其事,“新郎官,你怎么不说话了。一不小心就欠你人情了,高不高兴?”
凤观昙:“到底怎么回事?”
“知道得再多些,你就真要去帮我们写文书了。”乐无缺顿了顿,不见凤观昙反悔:“它呢,就是那只盒子,要封住法宝,自然要和法宝相克制。它能截断每个靠近他的人的心脉,抽取其中灵力,把他们同化成新的‘盒子’,厉害吧?咳咳……我们估计过,在压制得好的情况下预计一个半个时辰它才能完全完成这个过程,所以一刻钟一换人,就是这么回事。”
“一定要随身带着它?”
“自然,这东西还是太危险了。不带在身上,那没有主人的狗就乱咬人了。若是人多些就好了,可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九如有办法看管。”
“既然和那指环互相克制,不能拿出来一起佩戴?”
“你也太疯了。可以是可以,可这两个东西强度不可能一样,平衡两种宝物需要极高的法力,不然盒子的能力可能还没发挥,就因为血液沸腾而烧死了。九如不擅长,我……”
凤观昙明白了,乐无缺当然也不行,“你怕鹰。”
“喂喂,别说出来了,谁是无敌的啊。总之就是如此,好在路途也不远。”
凤观昙的怪异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但他一时说不清哪里奇怪。
乐无缺不再说话了,凤观昙脑中闪过刚才的状况,连忙再去推他。
“没,没死。吓你一跳吧?”乐无缺大笑起来。
一路再无风浪,他们抵达洛阙城时。天早亮了,城门已开。
正逢乐无缺手握盒子,最后一次换给宗九如,让他先行一步,宗九如便带着神殿两人离开了。
乐无缺则跟着凤观昙兄妹,走去小摊上吃了一碗面,先将叶惊蛰送到客栈休息。
稍后凤观昙得随他们到辟邪神殿,至少得检查一下符咒是否致命。
这是他们的理由。
但凤观昙知道,他们首先就要检查一下凤观昙“是否致命”。
“说真的,你要是真来帮我们写文书,你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了。”乐无缺对凤观昙说。
“祭司大人向我许什么愿呢?”凤观昙还嘴道。
说话间乐无缺七拐八拐,将他们带到一间客栈前。
小店干净、整洁,门口摆着两只石像,左边是钱币,右边是桃子。
正在凤观昙关心价格牌时,老掌柜看到乐无缺,眼睛一亮,连忙道:“大人及家眷无偿住店。”
凤观昙好奇着神殿祭司身份竟不必隐藏,就这样拿出来用。
得了便宜的乐无缺脸上却是装模作样的遗憾,他转过来:“哎呀,可惜这两人不……”
“大哥,我和二哥能在这里住一夜吗?”叶惊蛰声音软和,面不改色,摸索着扯扯乐无缺的袖子。
掌柜看乐无缺一眼,最终应了声:“能!”
凤观昙心里惊涛骇浪,他那乖巧的不得了的妹妹真有点青出于蓝的意思。
“困不困?”凤观昙送叶惊蛰进屋的时候,想起问她。先是提心吊胆,再是颠簸了一夜,她一定累了。
“还不困,哥哥。”叶惊蛰完全没有休息的意思。
她被他扶着坐到椅子上,闭着眼睛精准地转向凤观昙的位置。
凤观昙直觉她有话要说,将她因为风尘仆仆而飞出一绺的乌黑发丝掖到耳后,缓声问:“怎么了?”
看到小白泽凑到叶惊蛰身边,用角顶了顶她的手。
叶惊蛰便将手翻过来,任它将毛茸茸的脑袋钻到她掌心底下。
凤观昙的手僵住了。
她感觉得到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