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为皇宫,却与姜风眠印象中的富丽堂皇有所不同。这殿宇确实是恢弘大气,却与富丽二字风马牛不相及。地面只是用平整的地砖铺设,说是平整,便也只是平整可言,不像大理石板那般光滑,可见是没有精细打磨过的。应是一整块凿开,粗略打磨。
围栏陈设,则都是木制,没有所谓的设计与样式,也看不出所谓风格。历朝历代,都会有些特色风格藏于家具、书画作品等等,日常生活中的星星点点都会映射出来,这是时代的大环境所留下的印记。譬如明代家具吧,皆是透着端庄与雅致。
但此处的陈设摆件,并无特别的可以统一概括出来的风格。只能说,精细程度与气派都是皇家应有的。
她绕着这宫殿走了一整圈,花纹装饰倒是繁多,却从未见过一个字。
一般的殿宇、凉亭,都会有所谓匾额。但此处没有。
一个也没有。
只有不同的花纹。
【所以,现在应该是史前时代?文字还未成型?】姜风眠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她回想着自己穿越那日:在考古工地上,正在清理一青铜面具。
当时那层地层,所出土的陶罐经过断代鉴定过,与夏商时期相近,甚至可能稍早一些。
商已有甲骨文,夏却还未能确认是否已有成体系的文字。
若是她跟着那枚面具,穿越回到面具所在的时代,也就是略早于夏商之时。那么此时没有文字,也都能说得通了。而姜风眠也能稍稍有些应对之法。
看着目前的情况,应该是已经有了国家政权的确立,且神权与王权是分割开的。此时的政治文明已经初成体系。只不过,早于夏商之时,也就是说此时的人民还十分信仰神灵,神权的地位可能是略高于王权的。
但方才,仓王是居中而坐。可见他的地位是最高,掌握着神权的祭司显然是臣服于他的。
在这个大仓国度,王权是压过神权的。
所以,姜风眠突然穿越,却被吹捧为神女下世,很有可能是祭司趁机而为。他希望以神女作为靶子,或者说诱饵,使得这个国度的人们将信仰中虚无缥缈的神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神女,让他们的信仰具像化。这样神权便会收获实实在在的民心。
那么,神权将再一次压过王权一头。
这,是一次博弈!
姜风眠此刻才意识到,她必须站队,且必须赢。
否则她将成为这场博弈的牺牲品!
“殿宇已经看完了,神女可有指示?”凛王没有了方才的恭敬,走在姜风眠的右侧,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可知,字是何物?”姜风眠停下脚步,就着月光和他手中跃跃跳动的火光,看着他的表情。
这里,还没有用上蜡烛。只有殿宇之中,会有火把照明。此处远离殿宇,快要接近宫门之处。若是在往前,也会有守卫的火把照亮。
这一路走来,都是凛王举着火把照亮。
月光倒也明亮,姜风眠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月亮满圆。星空璀璨。晴空万里,无一丝云彩遮蔽。
【真好,满月。】
凛王一头雾水:“字?是何物?”
“那你们平日里,如何记录事情呢?”姜风眠看不出他是否装傻,但这种问题,似乎不必要有何隐瞒。
“结绳、纂刻、绘画。”凛王答道。
“好,我知道了。”姜风眠并未多言。这种情况她也能了解,文字尚未成体系,记录往往是靠画的。
她沉思着,继续往前走着。
“前方是城门,再走就要出城了!”凛王警告道。
她是神女。不管是真是假,总之民众们都已经相信她就是神女。神女才说要护佑大仓,却立刻离开,他们不好交代,恐怕民心不稳。凛王不敢让她离开。
“我只是看看,大仓防卫如何。”姜风眠已经听到了城门外练兵的声音,她也想看看,这里的兵马如何,值不值得自己把宝押在此地。
“神女下世,天佑大仓!”
城门外的呐喊,声声入耳。
姜风眠与凛王在门背后,面面相觑。
“不如,还是让我看看?”姜风眠试探道。
不等凛王回应,城门已经缓缓打开。
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既然神女要巡视,那又何必遮遮掩掩呢?难不成我大仓精兵锐器,都是见不得人之物?”城墙上探出一人,瞧不清面容,可话语是火药味十足。
“二弟这话便是说笑了,本王怎么会有这种意思呢,嘿嘿嘿……”凛王尴尬地干笑着。
城内城外,包括城墙上的守卫,无一人附和。
凛王环顾了一周,假笑渐渐僵硬在脸上,极不自然地,又有些愤恨地,收起了笑,嘴唇将牙齿紧紧包住,仿佛生怕漏了一丝风。
姜风眠目睹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神女,请吧。”城墙上驻守的人已经下来,对着姜风眠毕恭毕敬做出了“请”的手势。
这便是这大仓国的二王子了。凛王成熟稳重,二殿下看起来比凛王年岁上小上许多,却另有一股英姿勃发之气,少年的气宇轩昂。
【还真是龙生九子,个个不一样啊。】姜风眠暗道。
一旁的凛王,脸色阴沉,闷闷的冷哼一声。
他一看便是心思颇深,这一声冷哼怕是在示威,又或者是警示。
姜风眠常年在工地,虽说是学校的考古工地与学术项目,但是不可能工地上的一切事宜都是学生来做的。自然免不了要将一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无关紧要的重活外包给当地的包工头或者是村子里的村民。
因而工地里的社会关系也并不那边单纯,她也因此接触了不少民工。虽然他们之中有些人素质低下,倒是张扬浅薄,有什么就嘴上说了,开开黄腔,讲些荤段子,倒是也没有更多了。但是有些人为了些许利益,近日谁多做了些活计,明日安排谁家的亲戚,勾心斗角地笑脸相迎背后捅刀子,送礼、奉承等等,她也没少见过。人情往来之间,她自然也懂得一些察言观色,并不是单纯如白纸一般的傻大学生。
“我……可以吗?”姜风眠看了一眼凛王,又看了一眼二王子,有些局促。
两人看样子都是王的嫡子,且关系并不好。姜风眠不敢得罪任何一个。
可眼前的选择题就放在这里,她若是选,就是站队,若是不选……却还能如何呢?
“那个……我看天色不早了,这又逛了许久,我……我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姜风眠转了转眼珠,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神女既然来了,又耗了这么许久,想来也是不着急这一时半会。”
姜风眠抬眼,凛王方才阴骘得吓人,现下已经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容。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他一直都是如此,平易近人。
不等姜风眠回应,二殿下已经拉住她的手,将她半拉半推的,推到了城门外。
“既然大哥都松口了,神女你就别客气了。”二殿下说
姜风眠被推着,走出了城门。
城门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宽大,城墙也没那么宽。大约也就是两米左右的厚度。
宫门外是一大片空地。
此处为整个宫殿的北部,也就是后门的位置。南门外的空地设置的是祭坛,北门外便是练兵之处了。
一般百姓们的居所都是围绕着宫殿,离此处有一定的距离。宫殿就是整个国家的中心位置。
不远处有条护城河,最近的百姓居所,也得过了河。
所以说,与其这是条护城河,不如说,是护宫河。
士兵们整齐站成队列,身上并没有厚重的盔甲。人数不算多,也不算是有阅兵的震撼感。
约莫每九人为距,都有一bai?se旗帜。旗帜画着金色的螺旋状图案,应该是大仓国的国旗。
“神女,我大仓国的卫兵,是我亲练,神勇非常。”二殿下满意地介绍着。
“请问……”姜风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
“咳咳,我叫仓明,他们唤我二王子。”
“仓明王子,请问大仓国,多少平民,多少兵马?”姜风眠略扫了一眼,问道。
此时可以说是史前时代,人口数量定然是极少的,那么兵马数量,定然不会很多。
仓明闻言却一下子愣在原地。
他将姜风眠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这可是机密。”
姜风眠骤然全身紧绷起来。
她现在可是外人,人口和兵马必然是机密,怎么可能大张旗鼓说出来。她还是不够谨慎,有些话还是脱口而出,这将酿成大祸。
一旁的凛王,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明的笑意。
“仓明王子,我并无打探之意。只是兵马关系国之安全,我只是问一下,确保大仓国兵力强盛。”
姜风眠急忙解释,可是这话她听着都觉得有些苍白。
“神女既然降临大仓,定然不会对我大仓国有所不利。”军队列阵之前,有一人出列,来到几人面前。
“将军。”凛王有些恭敬。
这倒让姜风眠有些诧异。凛王对一个将军有什么可客气的。
除非,将军手握实权——兵权。
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士兵们只知将军不知天子是很有可能的事。
【王室果真是很复杂的事情……】姜风眠顿感头痛。
“已经很晚了,我想我该歇息了。”姜风眠知道,自己再不走了,恐怕会有不少麻烦。
方才的站队,已经让她汗流浃背,现在几人面对在一起,还不知道有多少不该她听到的话呢。
看来,军权并不是牢牢掌握在王的手上。
史前的社会,没有过多产业。人们大多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时夜已深,周围都静悄悄的。姜风眠的话音消弭在空中,无任何回应。
她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说话。
“你们……”姜风眠试探地出声,却发现那三人都怪异地看着自己,接着便是天旋地转。
意识消失在黑暗之中。
——
阳光晃得刺眼,姜风眠不由得用手遮住眼皮。
记忆汹涌而至,她猛地睁开眼。
又在祭坛之上。
……
循环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