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卦相合,上卦震为雷,下卦坤为地,雷地豫卦。
姜风眠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春雷轰动,大地震动,时运乃是诸事吉祥,出师定然顺遂。
“征战赤木,无往不利。”姜风眠洪亮的声音回荡在祭坛之上。
话音方落,顷刻间欢呼声亦如雷声一般震响祭坛。
她看着台下众人的雀跃,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享受这种被万人簇拥的感觉,这种自己一句话就能令他们狂欢的成就感。只是她不经意间瞥见,仓王布满沟壑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顿时,姜风眠全身像是被一盆凉水从头浇了下来。方才被点燃的热血,骤然冷却了。
她正对面,祭坛之下,立着白色的旗帜,现下已经溅上了红色的血迹。
是朱含的血吧。
南方进献而来的女子,血也要回敬给南方。
这就是仓王想要的。
做了这么多,筹谋了这么多,他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出兵讨伐。
姜风眠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暗暗道:这下你如愿了。
只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为这面旗帜撒下鲜血。
她缓缓闭上眼。
空气中那股血腥气又钻进了她的鼻子。
只是她一向适应能力极强。从前在工地里,天热天冷,多有不便,灰头土脸可能没水洗澡,上厕所也不方便,多少女孩子都怨声载道。但她没几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工地里混得风生水起。
工地里的民工,动辄黄色段子,有时竟会打趣到年轻的女学生头上,十分嚣张。可是没几次以后,姜风眠便习惯了这样的环境,还能用同样的低俗笑话反击回去。那些民工也说不过她。
现在也是,一开始的血腥气令她恶心。
可现在,她的嗅觉也慢慢适应了这样的环境,竟然不觉得恶心了。
好像,那些血腥味,是原本就有的。
她有些害怕,这样适应性强的自己,有一天也会习惯如此凶残的杀戮。
——
祭祀顺利结束。
姜风眠回到摘星楼。
摘星楼历任主人中,司风神风仪是占据时间最久的。
她也是上一任主人。这里有很多她的痕迹。
有她所画星盘、所记星宿,还有些其他的画面,都是用简单的线条勾勒而成的画,分布在屋子里的各处。
墙壁上有壁画,房顶有星宿一般的绘画,就连房中的桌椅,也有大小刻画的痕迹。
姜风眠能看懂一部分,具体也需要细细琢磨。大抵上,也都是敬神占卜之事。
在深入风仪精神中的敬神世界的同时,姜风眠也开始敬佩这个史前的祭司。
她凭借着一己之力,看破了斗转星移之奥秘,将其记录在画中。
【所以说,没有文字真是可惜了,不然这怎么着也是本传世之作啊。】姜风眠暗暗惋惜道。
这些,很有可能是占星术的起源吧。
“祭司,祭司大人?”
她屁股还没坐热,楼下便传来急促的呼唤声。
那人走到眼前,是凛王。
今日的他面色格外和善,眉眼堆笑,衣冠楚楚,刻意挺立的腰板让整个人都显得英姿勃发了些。
只是在先前循环中打过交道,她不太喜欢这个凛王,自然也是懒得奉承。
“凛王殿下。”姜风眠懒懒散散站起身,轻轻点头示意打过招呼,便径直坐下了。
此时礼法还未健全,礼节之事上不多拘束,只是对待奴仆苛刻许多,且神职人员地位极高,姜风眠身在祭司,统领巫祝,对待王子也是无需客气的。
不过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
凛王自知有求于她,也不在意礼节是否谦恭,只是径直坐在她对面,正欲开口,却又似想到了旁的事情,犹豫地抬手摸了摸特地留的胡子,缓缓道:“你如何知道我是凛王。”
姜风眠瞬间愣住了,她意识到,之前的见面是循环,最后一次循环结束后,在凛王的记忆里,他们其实还未曾见过。
她面色有些尴尬。
总不能直接说,我在时间循环里见过你。
“这个,凛王英姿出众……”姜风眠才说出口,就发现这种奉承话对自己来说,难度太大,她实在说不出口。
凛王却十分了然似的,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明白,明白,本王风姿绰约,祭司青眼有加也是正常的。”
说着,他还理了理束发的玉冠。
闻得此言,姜风眠一阵无语。她真想叉着腰指着鼻子和这个凛王对线: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还自恋上了。
但现在毕竟身处仓国,他们的地盘,姜风眠也不敢嚣张,只能陪着笑,随他怎么说。
凛王自恋过后,自然了许多,便开腔说起了正事:“祭司大人,那出征之事,神灵可有说谁领兵为好?”
“此事……”姜风眠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毕竟她也没想到凛王会冲过来问这个,最后只得推诿道:“此事,还是王上定夺比较好吧……”
“嗯,祭司大人这话有理。”凛王若有所思摸着胡子。他似乎觉得自己这样非常有吸引力,偷偷瞥了对面的姜风眠两眼。
姜风眠心底暗暗翻了两个白眼,不打算与他过多纠缠,敷衍几句就把凛王推了出去。
——
练兵场上,将士们正在打得火热。
赤木国朱含的血,像是一场火,点燃了整个仓国士兵的气势。
现下王城的卫兵集中在练武场上,以平日里几倍的精力投入到练习之中。
也可能是因为战争在即的恐慌,众人都想武艺更精进一些,在战场上活下来。
“王城的兵,十年没有听说过战事了。”乌怀与风羽并肩走在练场之上,看着状态火热的士兵们,不由得感慨:“也不知他们能不能经得住。”
“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风羽饶有趣味问道。
“此话何意?”
“十年了,没有遇过战事,他们该有多么懒散。如今才加紧操练,也不知能有几分用处。”风羽望着身边对打的士兵漏洞百出的招式,不由得发愁。
他自小便在关外长大。边关苦寒,乱事时有发生。边境两国的士兵时有摩擦,有时拼起命来,悄悄纠结十几个人打上一场也是有的。因此边境的将士,总是警惕着的,时时刻刻保持着纪律,每次操练都无比认真。因为谁都不想因为失误就丢了命。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摩擦就变成了两国的交战。
那根弦在边境将士的心里,总是绷得紧紧的。故而不敢有一时怠慢,因为稍有不慎可能就是送命之错。
但王城的士兵们养尊处优了十年,他们懒散,纪律不够严明,危机感也不够强。
风羽刚接手王城卫兵时,也是百般无奈。好在有乌怀。
乌怀一直在禁军之中,他能理解风羽的难处,也能应付懒兵的拖沓。
有他的安慰和帮助,风羽好受了很多。
“没关系,以赤木国的实力,估计也打不到王城来。不过,我倒是担心,会不会让你领兵出战?”乌怀拍了拍他的肩,转移了话题。
风羽闻言,神情紧张了一瞬,转而立刻松弛了,道:“二王子等着立下军功,此等要事又怎么会让我参与?”
“风羽将军此言差矣。”
风羽和乌怀二人同时看向了不远处的须列。
“依我看,赤木国蛰伏十年,不可能毫无准备。此战须得是风羽领兵,否则极可能掉入敌国陷阱。”须列说着,走到二人面前。
“此事,王上自有断决,你我也不必过多思虑。王上命我领兵,我自是赴汤蹈火,歼灭敌军;王上令我守城,我必定让这王城固若金汤。”风羽不欲与须列过多讨论,冷着脸表明自己的态度。
乌怀在旁也是没有好脸色。
须列一向是没有好事的,来此多半是为了挑拨离间,再就是劝说利用。这些心眼,风羽明白,乌怀也是能看清的。
“只怕,此事要等祭司大人问卜了。”须列沉吟,冷冷看着风羽乌怀二人反应。
祭司问卜之前,姜风眠与风羽先后离场,而后又先后回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特地试探一番。
风羽手握兵权,向来谁也不帮,只听从王令。但若是他与姜风眠联手,那须列的地位,便是更加的岌岌可危。
风羽淡淡一笑,道:“大祝熟悉各项事务,依我看,大祝统领巫祝才是众望所归,怎么会让她做祭司。大祝,您就能咽的下这口气?”
这句话像把刀子,须列一时间也哑在原地。他是来试探的,反而自己成了被试探的人。
而须列送上门了,风羽也不是好欺负的。这是他的地盘,他也不怕说话太过,什么带刺便说什么了。
权利一直是须列心头最重要之事,自然也是他的软肋,由此捅刀子,于他而言,等同于必杀。
风羽此言一出,须列果然恼了,顾不得什么体面,沉不住气,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下一刻似乎就要爆发了似的。
“大祝,王上有请。”
未等须列有反击,伏听带着王令过来宣诏了。
士兵们也正搬了靶子,正要练习骑射。
一时间,练兵场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