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钟涸,干涸的涸,生在多雨的南方。
我出生的时候,有算命先生为我算了一卦,说是我命中缺水,名字中最好是带水,可是阴差阳错之下,我成了现在这个名字。
我的父母很恩爱,听说他们俩是一见钟情,不,准确来说,是我爸对我妈一见钟情,其实我一直觉得挺扯的,只不过是见一面,怎么会爱上?
说到底也就是见色起意罢了。
在我小的时候,父母忙于工作,寒暑假就会把我送到乡下去,那时候,我会被抱在怀里听雨,会坐在收回来的水稻堆上假装自己在沙漠中,又或者跑到溪边,假装自己正在雨林中探险。
夏天的时候,外公会把竹床搬到外面,盖上蚊帐,我就会看着星星入眠。
我从小就向往大自然,最喜欢的,便是那些野外求生,还有科普类的节目。
在我高中的时候,第一次知道有一份工作叫做勘测,也就是那种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祖国河山,为国家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提供精准的测绘服务保障的职业。
只需一眼,我就知道,这就是我十几年来一直在寻找的梦想。
我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我的父母是很开明的人,在填报志愿时,他们第一次那样严厉的对我。
其实不过是那个命里缺水的说法罢了,我并不相信这些。
草原,沙漠,雪山,我要一个一个的走过去,这个职业也不仅仅是我的爱好,一想到走的每一步都会给百姓,给国家带来便利,我就激动!
所以,我反抗了,父母的唯一一次反对,我并没有听从。
后来我如愿以偿的进了勘测队,如愿以偿的去了草原,雪山,雨林,还有我父母家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沙漠。
我遇上了一群很好的队友,最有趣的事情是,他们大部分人的名字里都带水,没事,我也是三点水,倒也算是好玩。
某天,我们队收到了一个任务——带考古队去上回偶然发现的遗迹。
在抵达村镇的第一晚,我们勘测队的队长黑哥组织了一场聚会,我因为多逛了一会儿,晚到了一些,在推门的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我爸。
透过被细沙捂着的防风眼镜,我看见了一个女孩,大约是因为听见我推门的动静,她扭过头来,用那双眼睛看着我。
真好看,像是夜空中的星星,北极星,在黑暗的夜空中散发着最亮的光芒。
她说她叫秦泩生,是考古队的助理。
秦泩生?雨蒙蒙?又是水啊。
我就说嘛,我是和水有缘,怎么会命中缺水呢?
这顿饭因为我和她年纪相仿,被安排坐到了一起。
她好像不怎么爱说话,或者说是有些怕生,几乎只是坐在那,听着黑哥他们说以前经历过的趣事。
笑起来真好看。
我看着她,就像小的时候看着星星一样。
看她到后面好像有些无聊,我鼓起勇气和她搭话,带她去看集市,装作漫不经心乱逛的样子带她去逛小摊,看着她认真的挑选了两个挂坠,我的心凉了一半。
我和她开玩笑,说是不是给男朋友买的,没有人知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刚发芽的小树感觉快死了。
她说没有,给自己买的。
我又活了。
为了方便交流,这回一同前行的两个队伍拉了个群,我从群里找到了秦泩生的微信,在床上纠结了半个小时,最后在不断的给自己打气下,点下了添加好友的按键。
她回得很快,快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灰溜溜的关心一句,再立马灰溜溜的离开。
因为我们勘测队需要现在这个村镇里,了解一下大致的情况是否有变化,所以需要在这待上一段时间,秦泩生偶尔会去了解一下这个村子,但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呆在民宿里。
于是每天,我回到民宿,就会下意识的寻找她,只要看见她,我就开心。
某一天回来的时候,我没看见她,就在沙发上等,看见她回来了,我就假装苦恼的挑选新的微信名,AAA批发老钟有些用久了,还像个中年男人,之前就算了,现在可不能玩这个梗。
我问她,我备选的名字里哪个好听?
她便为了我选了一个。
一定是心有灵犀!我也觉得正在输入钟好听!(虽然这些名字我都觉得好听)
不管!真就是心有灵犀!
我给她放歌,随机播放的是年轮。
“世间最毒的仇恨,是有缘却无份……代替你陪着我的,是年轮,数着一圈圈年轮,我认真将心事都封存……”
她唱的很好听,我......我,哈哈,我不小心破音了一下,我心里的小树苗要枯萎了(哭)好丢脸,我只能硬着头皮和她合唱,好在后面合唱的部分我唱的还不错。
后来有一天,我不小心听见了她和自己家里打电话,好像是哭腔,我的心脏猛的跳的一下,想去安慰她。
可是我算是偷听到的,又有什么立场安慰呢?
我去集市逛了一圈,买了些吃的,坐在院子里,直到东西冷了,秦泩生才回来。
我嘴笨,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她知道我不小心听见后也没有怪我,就坐在那和我说她的心事。
我想,这算是相信我吧?
我带她去葡萄园,虽然这个时候没有葡萄,带她看阴房,和她一起看日落,还做了饭给她吃。
她又恢复了阳光,真好,这么好的女孩子就该多笑,怎么能让她哭呢?
我们一起进了沙漠,她似乎有些害怕,不过没有关系,我会陪着她。
我让她拉着我的包,告诉她,害怕的话,就拉着我。
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进了沙漠没多久,我们就会分开,我有些不舍得,但是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只能拉着她拍视频,在进沙漠的这段时间,也不至于叫我太过想念。
再后来,西北方突然起了沙尘暴,迫不得已,我们只能返回。
她很慌张,其实我也很慌张,但是我慌了,她就会更慌。
我和她说,没事,一定会没事。
可是天不遂人愿,我们没能在沙尘暴到来前赶到安全的地方,狂风卷着我的衣服,我护着怀里的仪器,用余光看着她。
她太轻了,我就说,她太瘦了,还是该多吃点。
沙尘暴吹翻了她,我将仪器交给了黑哥,抓住了她,顺手也抓住了差点吹跑的资料。
不过最后,我们还是被沙尘暴吹跑了,这是我第一次体验,什么叫短暂的飞翔,什么叫控制不住自己。
泩生晕了过去,我抱着她,也不知道被吹到了哪里。
我的腿在摔下来的时候磕了一下,很疼,钻心的疼,骨裂?还是骨折?我不清楚。
我守着泩生,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又开始庆幸,还好我的口袋里还有一点点的物资,还好我抓到了她,还好我的手机还在我这,还好,还好......
她醒了,我的脸因为沙尘暴受了些伤,也不知道丑不丑,希望泩生不要嫌弃。
她红着眼睛看我,很内疚,我很心疼。
泩生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是我没用,还是让你被卷跑了。
我不能害怕,我得带着泩生离开。
沙漠很大,还好手机里面有指南针,我们白天赶路,夜晚便休息。
我悄悄的靠近泩生,睡的很不踏实,隔一段时间就会惊醒,我怕她消失不见,也怕我自己走不出去,我反复的摸着口袋里的水,期待一睁眼不是沙漠。
我想起了我命中缺水的言论。
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在走丢的第四天,我看见了海市蜃楼,我知道,我不行了。
罢了,好歹也算是为祖国献身,就是可怜了泩生。
我不想让她看着我死,便哄着她去看,看那究竟是不是海市蜃楼。
看着她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我还是不自觉笑了一下。
泩生啊,好泩生,你一定要活着出去。
泩生,你就当我不存在吧,希望你余生安平。
我想起了我命中缺水的言论,居然是真的吗?不过,我并不后悔。
爸妈应该会很难过吧?是我不孝。
泩生,泩生,你不要自责。
再后来,我也没精力想东西了,太阳晒的我好难受。
快死了,竟是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算了,算了。
在意识朦胧之间,我的大脑里想起了一首歌。
世间最毒的仇恨,是有缘却无份……代替你陪着我的,是年轮......
真是命运弄人。
我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