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来信 第5章 嘲笑

天气渐渐回暖，百花吐蕊，欲迎春风而放，像一张张可爱灿烂的面孔；历冬的枯木终于抽出嫩绿的新叶，给人一股生命的气息；南来的鸟在空中盘旋翱翔，鸣出悦耳的歌声。

体育课是高三生难得的放松时间，男生在篮球场足球场恣意挥洒汗水；女生则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吃着零食，聊着八卦；当然也有同学仍坐在教室刻苦学习。

这种时候，穆月往往拉着张诗君和汪娟坐在树下看言初景江皓他们打篮球。

头发轻扬，手脚并用，灵活运转，阳光洒在男生的脸上身上，富有朝气，全然不同于坐在教室死气沉沉的他们；个个都努力投篮，希望获得女生的注意和惊叫。

“啊呀！这是什么？”汪娟跳了起来，从头发上抹下一把脏兮兮的东西。

穆月站起来，看见她手上一团乌黑的脏物，又仰头一看，许多鸟正站在树枝上，先笑了一声，轻声说：“应该……是鸟屎。你有带纸吗？”

张诗君也凑上来，看了一眼，幸灾乐祸，捧腹大笑。

三个人都没有随身带纸，穆月立刻跑到不远处的小卖部买了餐巾纸，给汪娟擦手、擦头发，极力忍住笑：“你傍晚回去记得洗头。”

张诗君仍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

男生打完了球，各自散了。言初景和陈一峰走过来问张诗君为什么笑得那么厉害。张诗君告诉他们天降鸟屎于汪娟，两个男生笑得矿泉水都喷了出来。

汪娟刚开始也觉得好笑，后来，不知从哪一刻，突然伤悲起来，认为一点都不好笑。她的脸红通通的，垂着头，希望得到安慰，听到的却是奚落。

陈一峰说：“三个人坐在树下，为什么鸟屎偏偏落在你头上呢？”

“因为她面积大，接受范围广。”言初景说，打趣她长得胖。

三个人又笑了一番。

穆月见汪娟红扑扑的脸蛋似要起火，她蹙着眉头对他们三人摇头，暗示他们不要再说了。那三人却全然不知。

汪娟眼睛红了，没有说话，只管朝厕所快步走去。她身体胖，跑不动，不然肯定早跑着离开了。

穆月跟上她，在厕所帮她清洗干净。

汪娟向来宽宏大量、乐观积极，但这件小事在汪娟心里激起的波澜直到第二天才平静下来。也是直到第二天晚自习，她才又融回他们那个小圈子。

次日黄昏时分，斜晖从树叶间落落地洒在地面上，半分惨淡，半分荣光。

言初景和穆月在学校林荫大道上碰到。

穆月义正言辞地说：“你昨天不该嘲笑汪娟。”

“我有嘲笑她吗？”言初景浑然无知。

穆月提醒：“你说她面积大，接受范围广。”

“这也算嘲笑啊？”言初景夸张地笑着说。

“你没发现她昨天和今天都不太说话吗？”

言初景回想了一下汪娟这两天的反应，说：“有嘛……好像是……但跟我说的话没关系吧。”

“我觉得有。昨天鸟屎落在她头上，她就已经不开心了，你们还一直笑，还嘲笑她胖。她心里肯定很伤心，只是不说出来。”

言初景狡辩：“我没有嘲笑的意思，当时突然想到了那一点而已，口不择言。”

“或许你心里没有嘲笑的意思，但那样的话听起来就是在嘲笑别人。你要是她，听到别人那样说，不难过吗？”

言初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说：“你们叫我阎王爷，我也不生气啊。”

“只是因为你姓言，又喜欢讲鬼故事，我们才叫你阎王爷。阎王爷这个外号没有任何攻击性，可是胖子、矮子这样的外号属于人身攻击。”

言初景说：“大家都是朋友，不会在乎的。”

“朋友就可以随便嘲笑吗？你怎么知道你的朋友不在乎你的嘲笑呢？”穆月忿忿不平。

“江皓长得黑，我拿这件事开玩笑，他也没生过气。”

“可能他生气了，只是没表现出来呢？再说了，女生和男生不一样，男生不生气，不代表女生也不生气。”

言初景沉默不语。

穆月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是觉得不管对方是不是你的朋友，你都不应该去嘲笑她。尤其不要嘲笑别人矮、胖、丑、笨，现在再加上一个黑。自嘲可以，但被人嘲笑心里肯定不舒服。我初中经常被人嘲笑笨，学不来数学，表面上我不在意，可心里耿耿于怀，还躲在家里哭过几回。所以就算是善意的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不能发展到嘲笑的地步，否则肯定会让人伤心的。”

这一番话醍醐灌顶，言初景神色严肃，认真地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可能在我看来不是嘲笑的话，在别人耳朵里就成了嘲讽。以后说话我会注意分寸的。”

穆月对着言初景粲然一笑，说：“你真聪明，一点就通。”

明净的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暖暖的。言初景也报之以俊朗一笑。

周一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穆月坐在桌前，认真地读言初景写的日记。

读到言初景写下关于张诗君和陈一峰的信息，穆月提笔写下：直觉告诉我诗君对陈一峰没有那种感情。读到言初景写的“至少贾宝玉在林黛玉面前就不是安静斯文的”，穆月心里激动了一番，暗自揣测这句话的背后含义，觉得像是某种暗示，又像是简单的一句反驳而已。

想了半天，她接着写道：可惜贾宝玉和林黛玉最后没有在一起。

他们连续三周在这本日记本中讨论张诗君和陈一峰的感情，有偷偷交换秘密的快感。

*

2010年3月23日 星期二 晴

今天和老妈闹了别扭。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塞给我一件外套，说天气还凉，以防感冒。

外面大太阳，气温又不低，带件外套多累赘，我不肯。她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堆，最后，我摔门而出，只穿一件长袖。

中午回家吃饭，老妈和平常一样，我却有点尴尬。晚上我才恢复正常。现在想想，其实这只是一件小事，我为什么会动怒呢？带件外套，多简单的事情。真不明白当时怎么回事。

穆月提笔写下：这件事也不能怪你。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青春期叛逆吧。还有可能是因为高考的压力，才会莫名地对家人发火。有时候我也会这样。调整好心态，一切都会变好的。

2010年3月24日 星期三 晴

穆月又给我上了一课，不能嘲笑别人。以前我没有认识到这个错误，因为我没把嘲笑当嘲笑。现在我真的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以后不会嘲笑别人了，无论是语言上还是眼神动作上，我都会注意的。

2010年3月25日 星期四 晴

大好的晴天真教人心情畅快！暖和的太阳，萌生的万物，越来越感受到春意融融了。每天都可以看见辽阔的天空挂着几朵丰满的白云，还可以听见清脆的鸟鸣声。

希望每天都是这样的好天气。

班上突然兴起了五子棋。在格子本上，一人用红笔一人用黑笔，下五子棋。哪一方先连成五子，哪一方就赢了。

这个游戏我在初中就玩过。如今，当然要加入进去。哈哈！我势不可挡地连赢了五六个人，竟被称为“阎王不败”。

我和穆月玩的时候，没几步，她就被我杀得片甲不留，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我最喜欢这种情况：整张纸都画满了，却仍然没有一个人连成五子。我和江皓下五子棋的时候就达到了这个境界，双方僵持不下，一张纸没了空格子，仍然没有胜负之分。

汪娟支着脑袋，瞅着我们的棋局，说：“呀！两个傻瓜！你们看这，五个红圈不是连成五子吗？”

果真，五个斜着的红圈暗中连成了一条线，我侥幸赢了！

穆月提笔写下：待我修炼成功，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2010年3月28日 星期日 晴

这个月就要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高考，一定要全力以赴。

我和穆月一起写日记写了四周，两个轮回了。我算了一下，到高考前，我们还可以再写五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