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初景所在的油漆公司最近在和一家外国公司商谈合作项目。言初景跟着胡经理去见对方公司的代表人,惊讶地发现翻译员竟是自己的高中同学汪娟。
这次合同顺利地签了下来。过后,言初景免不得请汪娟吃一顿饭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言初景说:“这次真的多亏了你。”
汪娟笑着说:“你再这么客气,我可就走了。”
言初景笑了笑,心想汪娟的脾气还和当年差不多。
“你大学不是学新闻传播吗?怎么现在成了西班牙语翻译员?”
“我后来转专业了。”
“能把西班牙语说得那么溜,想必你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我现在连英语都忘得差不多了。”
汪娟点点头,笑着问:“你现在还好吗?”
“挺好,一个人自由自在。”语气中流露了淡淡的自怨自艾。
“怎么,还没谈恋爱呢?”
言初景摇摇头。
“还忘不了过去吗?”
言初景勉强笑着说:“她怎么样了?”
“月儿很好,你别一直这样揪着过去。”
“我……我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人,没有揪着过去不放手。”
“那就好。”汪娟说。
“你呢?现在这么漂亮,又事业有成,肯定有男朋友了吧?”言初景望着纤秾合度的汪娟,不禁想当年的肥胖当真是掩盖了她的花容月貌。
汪娟点头,笑了一声。言初景记得穆月说过汪娟高中时候喜欢江皓,可惜最后都各自找了陌生人。
两人互道珍重后分开了,汪娟独自一人走在马路上,心中感慨萦绕而上。见到言初景,仿佛给了自己一个回忆过去的借口。
汪娟不仅记起了高中那段青葱岁月,更想起了与江皓相关的一件件往事……
汪娟发现自己喜欢江皓是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
那天她和穆月一起去学校的报告厅观看歌唱比赛,班上的几个男生也去了。她和他们交谈了几句,心情突然失落起来,像是丢了什么。
她四下张望,怎么江皓没来呢?
汪娟又扫视了一遍整个报告厅,仍然不见江皓的身影,她心里有点失望又有点惊喜。那是她第一次那么渴望尽快见到一个人。
周围的同学聊得很畅快,她却不知所云,一心扑在江皓身上,心跳不知不觉加速。身上的每一处神经都在极力盼望和她同桌的那个男生能够出现。
同学的话里有江皓的名字,她的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并迅速传给大脑,她立马凑上前听他们在讲什么。
班长刘斌说:“这首《将军令》江皓唱起来比台上的人唱得好听。”
汪娟比自己被人夸奖了还得意,崇拜地想象江皓唱《将军令》的样子。
上午还和江皓斗嘴了,整个下午汪娟却在想他。歌唱比赛终于结束了,汪娟拉着穆月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出报告厅,希望晚自习能快点到来。
可时间却似乎故意拖长了许多,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慢。她焦躁不安坐在教室,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眉苦脸。
汪娟望着教室门口,每一次影子闪动,她都欣喜地希望出现的是江皓,可同学一个一个走了进来,却独独不见江皓。
他怎么还不来?他怎么还不来?汪娟在心里呐喊。
终于江皓走进教室了,矫健的步伐,挺拔的身姿,她的心像一朵花顷刻间开得灿烂绝伦。
江皓在她旁边坐下,问:“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傻?”
汪娟不想和他斗嘴,从书包里拿出饼干,轻声说:“给你吃。”
江皓撕开包装盒,说:“就该天天这么孝敬我。”
汪娟望着他,像是头一回见似的。这个人真可爱,这个人真好看,他吃饼干的样子真潇洒,她在心里秘密地想。
江皓问:“我脸上有什么吗?这么看着我?”
汪娟回过神,眼神在地上乱转,不敢说话。
江皓抹一下两边脸,奇怪地看着汪娟,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了?是不是背后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这样不好吗?”
江皓装模作样地来回抚摸着自己的两臂,说:“这么轻声细语的,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汪娟心里有点生气,不是气江皓,她舍不得,她气自己不够好。她想,要是自己和张诗君一样成绩好该多好,要是自己和穆月一样漂亮该多好。
其实汪娟长得不错,就是胖了些,这让她在江皓面前自卑得抬不起头。
后来她发现自己和江皓温柔地说话只会适得其反。每次她温柔,江皓就会像瞅着一个怪物似的瞅着她说:“你没病吧?”
汪娟还发现温柔会让自己离江皓很远。
两个人斗嘴的时候,她可以趁机拍一下江皓,心里乐滋滋的;可温柔的时候必须端庄地像一个淑女,只能偷偷看他。
这样一对比,汪娟选择和江皓暴力相处,每天斗嘴,时不时还“动手”。
有一次上课的时候,两人为历史课本上勃列日涅夫和赫鲁晓夫谁更丑的问题小声地争执起来,汪娟用手轻轻打了江皓肩膀一下。
历史老师正在讲男女平等的问题,撞见了这一幕,说:“现在男生都很大度,比如一个女生打了男生一下,男生不会还手……”
汪娟和江皓都知道老师在开他们的玩笑,害羞地笑了起来。
作为同桌,三八线的回忆是万万不可少的。每次江皓一过线,汪娟就用笔戳他的手臂;汪娟过线了,江皓就大模大样地摆手说:“三八,你过线了。”
自从汪娟发现自己心动之后,她巴不得江皓常常过线,这样她就有正当的理由用手碰他的手肘了。
在汪娟座位上有一个小小的纸折垃圾袋,以前绝不容许江皓扔垃圾,可江皓总偷偷往里面扔。如今她故意将垃圾袋往两人座位中间挪动了一点,江皓往里面扔垃圾,她会假装生气地说一句:“又扔!自己弄一个垃圾袋不行吗?”
江皓看得出汪娟的样子不是真正生气,就嘿嘿一笑,肆无忌惮地往里面扔。
汪娟怕热,一到夏天随身带着一把扇子。江皓总喜欢抢过她的扇子,见汪娟怒目相对,他立马乖巧地给汪娟扇风,扇了三四下,就给自己扇,完全不理会汪娟。
上课的时候,两人偷偷在桌子下面玩石头剪刀布,谁输了就给对方扇风,石头是十次,剪刀是两次,布是五次。汪娟经常输,经常给江皓扇十次。
江皓喜欢上课睡觉,这时候汪娟会偷偷靠近他一点,故意使劲给自己扇风扇大一点,看到江皓的头发飘了起来,她就平稳地用适才的风力扇风。
如果江皓的脸朝着她,她会细细地甜甜地观察他的脸,右边脸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如果江皓的脸朝向另一边,她心里就会有点不开心,不停地默念“转过头来,转过头来”。
冬天,江皓总喜欢抱着装满热水的杯子取暖。
汪娟发现这一点后,就把自己的保温杯换成了塑料杯。江皓捧着她的杯子说:“怎么换杯子了?”
汪娟笑着说:“之前那个杯子坏了。”
暖暖的日子似乎永远是晴天。如果能一辈子这样悠悠地下去,汪娟求之不得。
可高三上学期她发现江皓总偷偷看穆月,她从江皓的眼神里读出了喜欢的意味。
汪娟没有嫉妒,只是自卑。她心想,江皓和穆月站在一起多般配啊,哪有我的位置呢?她不加阻挠,也不鼓励,任其自由发展。
她也看出了言初景和穆月之间的暧昧不清,谁都不直说。直到高考完的那个晚上,她才吃错药似的希望撮合江皓和穆月,没想到弄巧成拙。
高考失利后,她选择复读,几乎和外界完全隔离。
每天早上五点四十五分起床,晚上十二点上床睡觉,上课一瞌睡就用用力掐自己,争分夺秒,保持学习的高效性。
每天晚上她都会环着学校操场跑步减肥。
知晓江皓去了上海后,她偷偷哭了一场,并发誓一定要去上海读大学。
汪娟独自熬了那艰难而痛苦的两个学期,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每天面对的除了书本就是试卷,麻木到感觉不到疲累,只是竭尽所能地提高自己的成绩。
第二年汪娟如愿地去了上海,可江皓却回了南昌,她知道江皓是去守着穆月了。
整个大一大二她都在努力减肥,直到身边人夸她身材苗条,她才有勇气再次进入江皓的视线中。
彼时,江皓已经受够打击回到上海。一见汪娟,他说:“哎呀,我当年的同桌果真变成一个大美女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明明二十岁不到,可江皓的体态、语气都很油腻,一点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感。
汪娟心里似有一根刺,眼前的江皓一点不像她曾喜欢过的江皓,他身上已经没有光了。
和江皓一起吃饭的时候,汪娟心里无比难过,是他变了吗?为什么我没有如想象中那么开心。
后来汪娟始终没有向江皓说出当年的情意,因为她发现最美好的情意仅仅存在记忆里,一旦说破,反而会给那段情意染上灰尘。
既然如此,两人保持联系做朋友就好了。
至于江皓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是否有什么意义,她将其归为“激励自己勇于变得更好”。
没有江皓,或许她考不上一本院校;没有江皓,或许她也不会减肥成功。更难得的是,即便没能和江皓在一起,她仍坚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这已经成了习惯。
如今想起当年的事情,细腻的温暖感觉仍会油然地泛上心头,像春风中的嫩草那般美好。
汪娟还记得江皓在她趴在桌上睡觉时故意大声拍掌将她吵醒,也记得两人用一副耳机听歌的情景。
记得就好,说明年少的人真得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