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过去了一周,又到了星期一晚上。晚自习前,穆月慎重地把日记本放在言初景桌上,悄悄地说:“轮到你写日记了。”
言初景心急地打开日记本,说:“你都写了什么?”
穆月红了脸,连忙用手压在日记本上,抿嘴笑着说:“晚上回去了再看,现在急什么?”
言初景眉毛一轩,把日记本放进了书包。穆月这才安下心来,好像现在看和回去看的内容不一样似的。
江皓进教室的一霎那惊诧了全班同学,他竟然将头发染成了黄色。在一片注目和嘀咕声中,他脸红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尽量镇静地坐下。
言初景用奇怪的眼神瞅着他,问:“你怎么染发了?难怪下午没来上课。”
江皓满不在意地说:“高中的最后一次疯狂了喽。”
“你不怕老师……”
江皓抬了抬眼皮:“都要毕业了,他不会管这些的。再说了,他能拿我怎么样?”
“皓哥真是越来越拽了!”
江皓自恋地问:“黄色好不好看?评价一下。”端正的五官配上一头黄毛,确实散发出别样的青春气息。
“好看,真的好看。”江皓的同桌汪娟粗声粗气地说,“再配上一朵大黄花就更好看了。你说是不是,月月?”这一对同桌真可谓冤家,无一日不斗嘴的。
此时,穆月正回头和陈一峰说话。
江皓低着头,脸色绯红,有意无意地转着手里的笔,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像是在等待什么。
穆月不擅取笑别人,笑盈盈地说:“挺好的,不过我个人觉得我们这个年纪还是黑色头发比较好吧。”
张诗君睥睨了一眼江皓的黄头发,不以为然。
江皓心里忽冷忽热,笑着抓了抓自己的黄头发。
班主任可能到江皓的黄头发,以谴责的语气问:“江皓,你怎么染了黄头发?难看死了。难看死了。快去染回来。”
江皓没说话,自顾自地假装在艰涩的数学题上蠕动。
班主任没有进一步严厉地批评他,也没有找他谈话,显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自习结束回到家,言初景一壁洗脚,一壁看穆月写的日记。
*
2010年3月2日 星期二 晴
今天,言初景“偷”了我的牛奶,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他不仅学习成绩好,还能做扒手。这个人究竟还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本领?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在闹钟声中醒来,在日记本中睡去,似乎学习效果微弱。
言初景突有所感,用红色水笔在这篇日记下面写下:没想到你眼中的我这么“厉害”,可我看自己却是一无是处,并没有什么本领。还有,学习效果是靠日积月累的,谁也不能一步登天,所以不要气馁,一步一步来,成绩会好的。
2010年3月3日 星期三 晴
这几天的心情还不错,所以看什么都顺眼。之前讨厌校门口的小摊贩,觉得乌烟瘴气,现在也觉得可以接受了;之前讨厌邻居家的狗,总是瞎叫,现在也觉得它长得其实挺可爱的。
做事情也顺利多了,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一个早读能复习完两个单元的单词;一个晚自习能把一张数学试卷完全搞懂(除了最后两题的最后一问)。
看来,学习必得保持好心情,不能整日垂头丧气,否则花了时间和精力,什么都学不到。
好像前后两篇日记有些矛盾,不过没关系,女生就是矛盾的综合体。
2010年3月4日 星期四 晴
今天,言初景给我看了一首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言初景很喜欢诗,最喜欢徐志摩的浪漫的诗。桌上摆着一本徐志摩的诗集,他大概和徐志摩一样是个浪漫的人。
我们这个小城虽然没有大海,可同样春暖花开。海子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为什么不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呢?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们永远到达不了明日,只能抓住今日。所以,一定要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如果有人问我今天幸不幸福,如果不谈高考,我会说我很幸福,很享受现在。
2010年3月5日 星期五 多云
今天数学试卷上一道函数题目,我始终做不来。老师讲了一遍,没听懂;诗君给我讲了一遍,还是不懂;又请教了言初景,仍然似懂非懂。刚刚自己又做一遍,还是梦里雾里的。哎,明天再问一下言初景。希望他不会嫌我烦,嫌我笨。
妈妈说,明天要下雨了。算一算,已经好久没下雨了。尽情地下一场大雨吧!
言初景提笔在后面写下:有什么问题任何时候都可以来问我,搞好学习最重要。
2020年3月6日 星期六 多云
今天果然下雨了。
现在还可以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下雨声,真好听。这样,夜里也不那么安静了,像是有人陪着一样。手边放着一杯热牛奶,好惬意啊!春雨贵如油,要是淋一淋春雨,脑子里的知识便能自行融会贯通该多好。那我肯定站在雨里不肯进屋。这样,我就不用对着成堆的试卷和课本发愁了。
对了,那道函数题,我懂了,言初景又耐心地教了我一遍。
2020年3月7日 星期天 雨
今天依旧在下雨。
一周过得好快啊,距离高考又近了一周,明天就要把这本日记本交给言初景了,不知道他会写些什么。
*
读完日记,洗脚水都凉了,言初景擦干脚,倒了洗脚水。他看看闹钟,十一点整,伏在桌上做完一套文综选择题后,悠悠地写起日记。
生活有条不紊地继续,对于高中生,尤其是毕业班的学生来说,星期几无所谓,重要的是几月几号。
时间的流逝往往最初不以为意,等到某一个点蓦然回首,会惊讶地发现原来时钟已经悄悄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这周春雨潺潺,雾霭浥浥,整个小县城笼罩在一层迷蒙的雾气之中。
言初景走进教室,裤脚湿漉漉的,见穆月站在窗户旁边。透明的玻璃窗户上染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可以用手指在上面写字画画。
穆月用纤白的指腹在玻璃窗户上写了一句诗: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
言初景凑过来问:“在窗户上写什么呢?”
穆月立马用手糊掉自己写的东西,支支吾吾:“我……我没什么……闹着玩。”
言初景靠近窗户,右手食指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写下穆月的名字。
穆月腼腆地笑了,却发现言初景继续写了陈一峰、江皓、张诗君等人的名字。
穆月打趣地说:“你心里装的人可真多。”
言初景本比穆月高许多,站在她身后,完全把她挡住,就像抱在怀里似的。他继续写“友谊长存”,笑着说:“我这个人比较博爱。”
穆月感觉到言初景怀里的微微温暖,脸色绯红,心都跳到嗓子眼里。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出气,任由言初景的温暖气息包裹过来。
言初景的右手在玻璃窗户上一动一动,穆月抬眼盯着那只纤长白皙的手,心头也一动一动,像是蓓蕾初绽。
“阎王爷,你干嘛呢?”江皓走了过来,看见言初景几乎是贴在穆月身上,不由得心头一酸,大大咧咧地问,“你们在接吻吗?还是你在调戏穆月呢?”
此话一出,全班同学的眼神齐刷刷杀了过来。
穆月简直羞得要钻进地缝。
言初景亦是如芒在背,用手肘拱了一下江皓,说:“神经病啊你。我们在窗户上写字呢。”
此时穆月已从侧面钻了出来,略略生气:“江皓,你别乱说。”
她急匆匆地回了座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做贼心虚似的,可明明也没干啥啊,那脸红什么?好在班上同学并未对刚刚一幕多加讨论,只当江皓多嘴。
穆月盯着课本上的单词,一个一个字母跳了起来似的,在她眼前乱晃,始终不能拼成一个词,倏忽变成一只手,比自己的手大许多,骨节分明,修洁齐整。
穆月不自觉地露出一点笑容。
张诗君奇怪地问:“月月,你笑什么呢?中彩票了?”她又贴近悄悄问:“你刚刚不会真在和言初景接吻吧,太大胆了吧!”
穆月忙收回心神,把单词本收了起来,拿出数学题,说:“什么啊,你别听江皓瞎说!我们就都站在那,言初景比较高,角度问题!你臊不臊!”
张诗君穷追不舍:“那你坐在这傻笑什么?”
穆月指着数学练习册上的一道几何题,没好气地说:“因为我终于想出了怎么求证这两个角相等。”
张诗君不相信地问:“你对着英语单词想出了数学题目的答案,这两类知识还是亲戚不成?”
穆月不再搭理她,自顾自地解题。
言初景也瞧出了穆月的不对劲,但他以为是自己不该靠她那么近,惹得她不舒服,后面江皓又瞎调侃,更让她生气。
言初景点了点穆月的后背,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你今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做不来的题目啊?”
穆月只是微微转动头颅,因为刚才的事一时间竟不敢看言初景,尽量压住声音里的不正常,说:“暂时没有,谢谢啊。”
言初景小心翼翼地说:“你生气了?”
穆月诧异,不露声色地说:“没有啊,我生什么气?”
言初景心想,还说不生气,以往和我聊天的时候,身体转过来,眼睛看着我,现在只是头微微朝后。
言初景愧疚地说:“是不是江皓那小子说的话惹你不高兴了?”
穆月此时的心情正起伏难定,更不敢和言初景对视,说:“没有,没有,别想多了,赶紧学习吧,快上课了。”
张诗君像是嗅到了八卦似的,忙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陈一峰不明状况,只顾活跃气氛,飞速翻出桌上草稿纸里面柯南的画像,摆在张诗君面前,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说:“新即次哇一次墨嗨托次。”
听他说得多了,在座的都知道是“真相只有一个”的意思。他和张诗君都笑了,言初景和穆月却仍一脸尴尬。
江皓拈酸吃醋的同时,也觉得自己的话过分了些,可也不愿低头道歉,只扔了一张纸条到穆月桌上。
穆月确实生了江皓的气,本来不想打开纸条,可如果不打开,倒牵累了言初景似的,于是她只好拿起桌上的纸条打开,上面写着:暗梅幽梅花,卧枝伤很低,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岸似绿,岸似透绿,岸似透黛绿。
穆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忍不住轻笑。
言初景站起来,将纸条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还朗声读了出来。周围人听到他自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言初景读完才发现自己上了当,一边羞红了脸一边开怀大笑。
一场小不快就这样在融融泄泄的欢笑中散去了。年少的心轻易生气,也轻易宽宏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