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角米喽——来买菱角米嘞——”
“冰——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
应不染在街上闲逛,企图找出些线索。
她很少会接这种需要调查的委托,大多时间她更喜欢能直接出手的。
本来她还想捎上夏宁那个社交天才,但堂主下了令,这次委托只让她一个人前往。
于是下山前,夏宁不放心地嘱托了她好几句,她不以为然,甚至包袱里只带了几件衣服和够过路的银两。
桃胡镇的街市很热闹,挑不出什么错处。
街贩排排站在缺了角的马头墙下,一遍遍吆呼着柿饼桃酥。也有些敲着锣叫卖的,话里夹着天南地北的口音,一声比一声高。
“姑娘,那位穿白衣头上簪着花的姑娘。”
几巷之内,白衣头簪花,这说的除了应不染不会有别人了。
她四下张望,一一扫视过周边摊贩,却见他们一个个惶恐地把脑袋缩下了。
应不染心中纳闷。
自己此番下山委托为了扮弱,特意没有背剑。
何况她容貌楚楚,不掺杂任何攻击性,这群人干什么像鹌鹑似的不敢和她对视。
“姑娘,姑娘。这里。”
方才那个声音此时更清晰了些,循着声音看去,应不染这才看清一个卖泥人的小厮正对着她招手。
摊上的泥偶一个个被捏得活灵活现,不论哪家姑娘见了都能欢心的。
应不染预判了对方可能是想推销,打算措辞婉拒。
泥偶这种精致废物,实在不便于行走江湖。
张口间,却听见那小厮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瞧着不是桃胡镇人吧,不想生事的话还请早些回家去。”
生事?生什么事?
正愁着没线索呢,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难压心头喜,她连忙问道:“老板此话怎讲?”
小厮先是警惕地朝四周看了又看,似乎是确认了没有危险,才开口:“姑娘且看看你与这街上有何不对之处。”
闻悉,应不染朝周围看去。
市井里人们神色如常,除了街边人的目光总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外,并没不妥。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悄悄调动了气海查探周遭是否暗藏杀气。
无果,很安全。
夏宁之前同她说山下这些镇上忌白,莫非问题出在她的衣着吗?
她这一身素衣确实很像奔丧了,也许她下山前应该听夏宁的话换身山下姑娘穿的粉衣罗衫。
想到山下姑娘,应不染突然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有什么不对的的地方。
——这大街之上,除了自己,竟找不出第二个女子。
就算是这镇上不兴女子摆摊这活,可按理,这个时辰街上也应还有些买菜的姑娘们。
看来这镇上果真受了阿陀教的影响,这样说来,周围人异常的举止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藏住眼眸里闪烁的好奇与激动,朝泥人摊的摊主躬身一揖:“多谢老板提醒,小女恰路过这镇上,可否斗胆问问出了何事?”
“看来姑娘也瞧出来了些。”小厮手上捏泥人的动作不停,声音也越压越低,“这镇上好些时日不太平了。姑娘既是过路,就掩着些耳目早点离开。”
看得出这小厮也是怕摊事,不愿多说。
应不染仍然不死心,下意识脱口道:
“是和阿陀教有关?”
此言一出,那小厮立马就换了面色:“姑娘如何得知?又究竟是何人?”
也算是引起了对方的兴趣,应不染佯装伤神,不紧不慢地开始扯谎:“不瞒您说,小女是东村一樵夫次女,前些日子家中阿姊来这镇上买香料,便再也没回来了,一经打听才听说是被这阿陀教的人抓了去。小女此番便是来寻的。”
她说的哀戚,情到时还抬袖去擦眼下不存在的泪水。
应不染赌这老板心软,毕竟他能好心出言提醒,也断然也不会是个嘴紧的人。
果然,对方听后连连摇头,看她的眼神里也带上了怜悯:“若是为此,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这被阿陀教带走的女子,不论当初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的,最后多半回不来了。”
话虽还是那套模糊说辞,应不染还是捕捉到了有用消息。
她调了调语气,问道:“这……还有女子是愿意的?”
“也是有的。”小厮摸了摸下巴,像是想到了什么。
“这阿陀教的人早时是打着招募献神女的旗子的,扬言说……凡愿意去的女子,都能好吃好喝供着。可这后来有个叫阿三的女子逃了,当时她整个人衣衫不整地就跑到了街上,说是自己悔不当初,可到底还是被抓了回去。再后来,这自愿去的人就少了。”
应不染越听脸色越沉。
好好好,看来这不仅强抢,还诱骗。
她语气带了点愠怒,颇有质问意味:“那阿三姑娘的爹娘呢?他们不管?”
小厮摆了摆手:“那教里的人说了,阿三已经献神给神了,一生只能是神的人。她若实在不愿意了就只能死。又说是给了她爹娘好些银钱,摆平了。”
“她家中是有个弟弟的,就是可怜了这好好的姑娘。”
之前就常常听夏宁念叨,山下的姑娘大多没人权,那时的应不染还没什么感觉。
毕竟在荒川峰里,男女弟子都是平等的,谁实力强谁就有权力,更别说山门里师长们还是女子居多了。
那小厮见应不染失神,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姐姐,又出声安慰:“姑娘你也莫要太担心,俗话说这恶人自有人制,指不定过几日你姐姐就得救了。你模样生如此好,这孤身一人,不如还是尽早出镇吧。再多停留,怕是到时候还没救下你姐姐,连自己搭进去了,不值当。”
应不染这才勉强点了点头,朝摊主又是一揖:“小女谢过了,这便离开。”
倒不是真担忧摊主的话,只是自己此番过于引人注目,怕打草惊蛇,她步履匆匆地出了胡桃镇。
天色不早,应不染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了,恰好荒郊有个客栈可以落脚。
没多想,她推门而入。
扑鼻是一股陈旧的木质气息,大堂里没有客,只依稀摆放着几张粗糙的木桌。
像是很久没被打理过,斑驳的墙上已经落了漆,犄角旮旯里不时还能看见些蜘蛛丝。
倒是个好去处。
应不染从腰间里摸出了一锭银,大手一扬:“要间客房,住五日,多的不必找。”
爱装,谁让掌柜的是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
谭巳柳穿了一身梅色,低着头敲算盘,珠子清脆的碰撞声在空气里回荡着。
听到小姑娘的声音,她也不抬头,随意勾了把抽屉里钥匙放在柜台:“房间在左边楼梯上去,二楼第三间。后院里有澡房和柴房,可以炊饭,食材自备。”
这种野郊的江湖客栈应不染之前也住过,主人家都是些性情中人,不分什么房客等级的,所以也不存在看碟下菜的情况。
唯一的坏处就是事事需要亲力亲为。
拿了钥匙,应不染突然想到些什么:“劳问句此处何时落锁?”
话毕,客栈里猛地吹进一阵风,吹的客栈里的木门吱呀乱叫。
谭巳柳一手将鬓间吹散的头发拢回耳后,一手按住了被风掀起的账本那页。
她抬眸,深深看了应不染一眼。
“三更前要回来。”
……
应不染醒来已经是戌时了。
客栈房间里的陈设虽然简陋,但很干净。正中央的桌上还摆放了花瓶,能嗅到安神香的味道。
她忽然想起客栈老板娘似乎说过后院有澡房,一个鲤鱼打挺就蹦起床。
江湖侠女也是爱干净勤洗澡的嘛。
抱好换洗的衣服,下楼没看见谭巳柳,应不染直接就往后院去了。
夜凉,渔火烧红了昼色。
小石路蜿蜒向前,穿庭掠惊跃雀。不远处的小房子亮着灯笼,一团团热气不断从里面涌出。
看来已经有人了。
先前并未看见房客,这客栈又偏僻破败,大抵也是没人住的,想来里面的多半是老板娘了。
摸清楚之后,应不染就抱了木盆,大着胆站在门口等。
纱窗隐隐约约透出里头人的身影,他是背着窗的,身高颀长,身姿纤瘦。
长发遮住了腰身,可仔细一瞧,那一手臂上全是腱子肉。
水声潺潺,应不染看得脸红心跳,没想到老板娘看着柔柔弱弱,那肌肉线条却让她自愧不如。
她倒没多少震惊,毕竟敢一个女子在这荒郊野岭开客栈的,想必也是个狠人物。
想到大家都是女子,应不染便不要脸地欣赏了起来。
半晌,对方似是洗好了,不紧不慢开始穿衣服。她这才收了一脸色相,故作正经地背过身去。
“吱呀”一声,门由内向外推开了。
应不染立刻返身去看,这一看也是吓一跳。
从中而出的竟然是一个少年。
他头发湿漉漉的,披在玄色银丝暗纹的锦衣上,水珠湿滑,顺着他宽阔厚实的肩膀一路向下,平添一份媚色。
夜风微凉,少年推开门就闯入一位不相识的小姑娘眼中。
小姑娘眼神纯粹明亮,兴许是刚出浴的缘故,少年只匆匆一眼,便不敢再看。
过道狭窄,两个人僵持在了门口。他无意的眼神扫过应不染怀中的盆子,最上方赫然放着女子的贴身衣物。
像被烫到般,他逃也似的错开了目光。
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他偏身要给眼前人让路。
应不染也回了神,她就算再瞎,也看得出这不是老板娘。
见对方给自己让路,应不染突然想起师兄常告诫自己行事上要多加礼让。
放在以往,她是不屑一顾的。
可此时此刻,她却鬼迷心窍,主动地往旁边挪了挪,装出一副她惯用的无事发生的神情,示意对方先过。
少年倒并未推辞,他朝应不染礼貌地笑了笑,擦身离开了。
见对方一走,应不染就急急忙忙冲进了澡房。
关上门,她长吁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里居然真的有其他房客,差一点她就要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一想到人家不知情地让她免费看了那么久,应不染的心脏就狂跳不止。
不是心动,是心惊胆战。
她当下脱了衣物准备洗澡,洗去她脑子里那些不干净的画面。
氤氲的雾气充斥她周身,她张口叽叽咕咕念道:“清心如水,清水如心。骨醉师叔常说,山下的男人都是蛊。天地高阔,流水行云,应不染你不能被表象骗了。成大事者不拘眼前,成大事者不拘眼前……”
本来大脑就要清净了,应不染却恰时想起对方刚在这里洗了澡。
冬夜,如此燥热。
暮色转黯,少年换了一身夜行衣,熟练地翻身从客栈房间的窗户离开。
他眉目疏淡,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容,像是已经做过很多遍相同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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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