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纪与知道宋婷汐有个姐姐。
不过当年回来的只有宋庭言,宋婷汐一直在国外,纪与没见过她。
所以听迟西说宋庭言的姐姐来了,脑子甚至转不过来弯。
纪与眨着盲眼,“你说,谁来了?”
迟西:“宋总的姐姐。”
纪与脸瘫了,他拿上盲杖,哒哒哒地敲着地,“就说我不在。”
然后盲杖打着了什么,那触感肯定不是桌腿。
纪与:“……,不能这么巧,人就在我面前?”
宋婷汐笑笑,非常轻快地“嗯~”了声,完全不介意脚边的盲杖,甚至用鞋尖回敲两下,“现在在了吗?”
纪与把盲杖收回来,坐回去,仿若无事地说:“在了。”
宋婷汐满意地在他身边坐下。
纪与闻见她身上的雏菊香气,微甜,有阳光的味道。
“终于见到你了,纪与。”
感受到宋婷汐打量的目光,纪与身体僵硬得手脚外加一双盲眼都不知道怎么摆才好。
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没作声。
“你比杂志上要好看多了。”宋婷汐不吝夸奖道。
这句纪与会答了,他说:“谢谢。”
“所以……”宋婷汐支着下巴,大波浪随着肩头披散下来,“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对宋庭言……”
听到这几个字,纪与心里警报全线炸响,他紧急打断,“其实我也没有想要对他始乱终弃!”
这四个字简直快说烂了!
有完没完!?
空气安静了那么几秒,宋婷汐饶有兴致地扬着调子重复,“始、乱、终、弃~?”
“这个词语还挺贴切的呢。”
纪与:“????”
“不过我想说的是,你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会对着宋庭言叫老婆?”
“你看着也不像是能在上面的那个。”
这话一出,二楼办公区域传来夸张的倒抽凉气,一个个听着像是下一秒要过去了。
要不是眼前本来就黑的,纪与也能当场给宋婷汐表演一个原地晕厥。
这姐弟俩是不是缺心眼??这事儿是能直接说的吗???
纪与表情苦得都快碎了。
为了给自己留条生路,纪与强行转了话题,“宋小姐今天是来……?”
宋婷汐:“哦,这么快要说正事了?”
怎么,还意犹未尽上了??
“下月15号,我会在榕山举办一场品香会,想邀请你来当我和宋庭言的顾问。”宋婷汐从手包里拿出邀请函递过去,“这是邀请函。”
纪与没接,“抱歉,宋小姐。我得拒绝你了,我不会出席。”
“是因为眼睛?”宋婷汐问。
纪与:“……”难道这不能成为理由?
宋婷汐贴心地宽慰:“没关系,庭言会照顾好你的。这个你放心。”
“……”
迟西听得捏把冷汗,这位大小姐每一句话都仿佛在纪与的“雷点”蹦迪。
他送完咖啡忙不迭溜了。
而说到眼睛,宋婷汐也免不了一问。
纪与坦然地回答:“好不了。”
宋婷汐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停顿了许久。纪与猜她大抵最后也还是会接一句标准公式——“真可惜”,没曾想,宋婷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她问:“挺辛苦的吧?”
纪与抿了笑:“还好。”
“没事的,以后宋庭言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像一个人的时候那么辛苦了。”
“……?”不愧是宋家的血脉啊……纪与咬牙。
“其实我猜到你会拒绝。”她慢悠悠地喝了口迟西端来的冷萃,自然地把话题转了回去,“我是无所谓。我不过是玩玩。当初建立Lumiere也是一时兴起,我对品牌经营一窍不通,回头被人笑了也就笑了。”
“毕竟我还是适合当花瓶。”
大小姐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深刻,她是完全不做作的性子,也没有富家千金身上的骄纵。
反而因为从小在国外长大,性格非常OPEN。
人虽然看上去是朵娇滴滴的富贵花,却从没强凹过“人上一等”的人设。
说话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
“但宋庭言身边如果没有一个撑场面的,那笑话他的可就和笑话我是两回事了。”
宋庭言站得高,又是UNIY现任执行总裁,谁不想看这种人的笑话?
谁都想上去踩一脚。
这种心里不是谁和谁有仇,要落井下石。而是嫉妒。
他们喜欢看上位者跌落神坛,喜欢看有钱人落魄。
喜欢揪着某些错漏,批一句“不过如此”,来满足自己的攀比心。
上流社会更甚,人心都是揣在肚皮里的,面上碰杯,私下造谣。
纸醉金迷之下不过一张张物欲横流的脸。
但纪与不为所动。
“宋小姐,国内的调香师不是只有我一个。你们Lumiere也有自己的调香团队。而且我相信,您既然办了品香会,就不会毫无准备,会需要我一个瞎子帮忙站场。”
“何况我这样的,说不定还会成为别人嘴里的新笑料,不是么?”
宋婷汐支着头,手指点在脑袋上,闻言看了纪与几秒问:“诶,你知道宋庭言出过车祸么?”
纪与大脑一懵,“什么?”
宋婷汐目光停留在纪与紧蹙的眉心,莞尔一笑。
面上却故作惊讶糊弄瞎子,“你不知道?他就是受了伤,才会回国。”
纪与知道宋庭言的右手骨折过,但那次问,宋庭言说是自己摔的。
当时他还贱兮兮地追问了好几遍宋庭言到底是以什么姿势摔的,成功把宋庭言气到黑脸。
“怎么……回事?”
纪与深知自己不该问,问了一定会心软。这就是宋婷汐的圈套,他不能往里钻。
可喜欢一个人,又哪里忍得住?
只要短短几个字,他便会乖乖咬勾。
“被死对头整了。”宋婷汐说得轻巧,纪与听得心脏砰砰。
那时的宋庭言不过比他大1岁,21的年纪,被他爸扔去摩洛哥要他在那开辟海外新市场。
当时宋明锐风头正盛,UNIY版图拓宽到了不讲道理的地步。
这也造成宋明锐的“仇家”快能结个联盟。
其中大部分不过动动商业手段,和宋明锐打打商业战。
但有的老东西,活到七老八十,半截都埋土里了,还操着三四十年前的旧法则,要在这个不断迭代的时代里建立自己的帝国。
玩输了,便开始挑战一些规则外的东西。
自认为能只手遮天。
宋庭言,一个被宋明锐穷养的,毕了业直接扔去摩洛哥开辟海外市场的好大儿,却因将来会继承UNIY而成为众矢之的。
可怜他手里什么都没,没人没钱没资源。
刚落地,时差还乱,先被老东西请去“喝茶”。
21岁的宋庭言,就算心理素质过硬也架不住老东西活了七八十年的压迫感。
一杯茶喝得冷汗透背。
出了门,上了车,一脚油门轰出去,身后立刻轰鸣四起。
那引擎的声响如同一只只裸露獠牙的野兽,等着生吞活剥他。
于是宋庭言开着台破mini,上演了一场速度与激情。
最后车翻、手断,人在车里困了五个小时才被搭救。
“保镖呢??”纪与喉咙发紧,甚至捏着盲杖才能让自己安心。
答案不言自明。宋庭言怎么被骗去的,又怎么会独自逃命,想想就明白了。
“那保镖跟了宋庭言很多年,从十二三岁就跟着了。”
“宋庭言回国之后,我妈说他挺自闭的,不爱说话,对什么都没兴趣。”
“不跟任何外人接触,只喜欢独处。”
“知道为什么么?”
因为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对旁人的信任被砸得粉碎。
难怪纪与头一次见他,会感觉宋庭言这人防备心重。
能不重吗?被信任的人背叛,差点命都没了。
“所以,”宋婷汐点点桌面,“你再考虑考虑。”
这毫无关系的前因后果……纪与无奈苦笑,这对姐弟真是……
下一秒,纪与感觉到宋婷汐的气息靠近了,他不得不往后仰。
宋婷汐盯着他瞧了会儿说:“何况,你又不是不喜欢宋庭言了,给彼此一个机会,试试么。”
又是这两个字——“试试”。
宋庭言说,“你和Lumiere都试试。”
宋婷汐说,“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试试。”
可有些事他觉得根本不用试。
“你要是因为眼睛自卑,大可不必。”宋婷汐的声音又离远了。
“不是自卑。”纪与空洞的眼神下垂着,抵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和盲人生活在一起挺难的。”
他自己都时常觉得烦、觉得厌,觉得没意思,可他是不得不接受,眼睛长在他身上,瞎了就是瞎了。
但宋庭言何必过来受苦呢?
大少爷高高在上不是挺好的?
“何况,他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和我……”
“喏!!!”大小姐不太冷静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拉出“呜——”地一声,“我最不愿意听到这句话了!”
大小姐突然发作给纪与整懵了,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只愣着挨训。
“每次听你们这么说,我就上火。我们也怕呀,怕你们觉得高攀豪门,左一个我不想他被人指指点点,右一个我不愿意他为我自降身份。”
“诶你们这么想的时候考虑过我们吗?想过我们愿不愿意接受吗?”
“到最后两个人都卑微,两个人都爱而不得。干嘛,没虐硬虐,没苦硬吃!?”
大小姐共情得不行了,“现在不流行虐恋情深了。不流行‘我放弃他了’这种苦大仇深的戏码。你喜欢宋庭言,宋庭言喜欢你,那就在一起。真让你不舒服了,再分。有什么难的?”
“让你跟他谈恋爱,又不是现在就让你跟他一辈子。”
“一个人闷着计划未来,然后盖上be标签,折腾的是现在的你和宋庭言。”
“划算么?”
“这么大个帅哥,这都算不明白,脑子被颜值吃啦?”
说完,大小姐不给纪与反应的时间,甩着她的大波浪走了。
出了门,大小姐潇洒戴上墨镜,掏出手机“咻——”了两条语音出去。
一条发给宋庭言,“宋庭言,你姐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人再追不到,你出家得了。”
一条发给飒姐,“呜呜,你后不后悔当初放弃我?“
飒姐:后悔。(这是又怎么了?)
宋婷汐:触景生情了T T
飒姐:乖点,明天回。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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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婷汐走后,纪与一个人枯坐许久,像尊雕像,没人敢去打扰。
半个小时后,雕像叹了口气,摸到桌上的邀请函。
那是他独一份的,因为在上面摸到了盲文。不过可惜,他没怎么学盲文。
只学了一些可以算是“功能性”的,譬如电梯里要用到的数字,还有上下左右这些。
但在那邀请函的落款处,他摸到了很深很用力的笔迹。
是一个“宋”。
和他在合同上摸过的笔迹一样,竖笔很长,捺化作点,和撇的上端在竖笔的左侧交叉。
“宋”字的边上还有一个图案……他仔仔细细摸了一番,一只镂空的小小蝴蝶。
宋庭言啊……
纪与无奈。
找他姐用这么蹩脚的理由来“诱捕”他,还真是……
纪与手指按在蝴蝶,低低一笑——
“真是,一点儿也不聪明。”
下章进回忆哈。
家里差不多搬完了,看到了曙光(抹眼泪),真的太苦太苦了。
搬家一次就够……血槽已空。基本没时间码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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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诱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