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苍被这喊声惊得回了神,司羽剑脱鞘而出,稳稳地托起二人。
那头顶的巨莲似能迷人心智一般,胧苍不敢再看。
底下雾气稀薄许多,望眼一看,所见之处竟全是莲花,只是那些莲花全是花骨朵形状,花瓣并未绽开。
司羽剑停在莲花之上。往下一瞧,那些莲花根茎也奇长无比,竟有数十丈之高。莲花底下不是水潭,而是干涸的土地。地上裂痕无数,不知有多少年不得雨露滋润。莲花的根茎便是从裂痕之中密密麻麻地冒出来。
四周静谧无声,也全无死魂踪迹,更远的地方也全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一片死地中竟有一种巍然壮阔之感。
胧苍感叹一声:“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洗尘结界中只剩下肖雪月和风赤二人,风赤耐不得寂寞,说一句必然要肖雪月给点儿回应。肖雪月盘腿坐在地上,也没静习的机会,只能听着他说话,时不时答两句。
风赤能看见彼岸中二人所见,料想肖雪月见不着,便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哎哟,小美人,你的相好受伤了!”
风赤一脸惊慌,睁大眼睛,道:“糟了糟了,见血了,彼岸之中,见血会死得更快。”
肖雪月不理他,他便轻悄悄地蹭过去,满是可惜地说道:“小美人,节哀吧,下一个会更好的,你看吾如何,待吾将这十方山河收入囊中,便让你做这十方山河的主人。”
肖雪月睁开眼,看了一眼风赤,语气没什么变化,道:“他没事。”
想了想,又说道:“青阳君与我不是相好。”
风赤见她没什么反应,一拍大腿,更严肃地说道:“完了......你的小师弟也没了。”
肖雪月有些不悦,重新闭上眼,不再搭理他。
彼岸之中,司羽剑载着二人继续下落,胧苍突然眼前一亮,道:“在那边!我看到了!”
无数花骨朵的根茎中,有一朵盛开的莲花,那莲花根茎比那些花骨朵略短,在上方一眼望不到。
戚百里正静静的躺在那莲花台上。
即墨青也看见了,微微松了一口气。
胧苍不等他开口,便驱使司羽剑往那边去。司羽剑的剑尖划过周围莲花的茎条,在二人身后无声地裂开。
直到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沙沙落地声,胧苍才警觉地道了一声:“什么声音?”
司羽剑速速落到戚百里所在的莲台上,胧苍才回头一看。
只见被司羽剑割开口子的茎条,渗出血红的汁液,流进地下的裂缝里。那茎条之上的花骨朵儿极速坠落,在空中便已枯萎,落到地上直接碎成粉末,随着那些猩红的汁液,沉入地上裂痕中。
胧苍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声:“这不能算见血吧?”
刚说完,那些汁液流过的土地里,倏地冒出更多的茎条,瞬时地动不止,那些茎条拔地而起,遮挡住天光,也遮住头顶那朵巨莲。
水焰火在空中绽开,洗尘结界将三人圈在莲台中。
司羽剑的剑身一尘不染,胧苍将剑紧紧握在微微出汗的掌中。
即墨青也握着青阳剑,紧绷着身体,不一会儿又定了定神,道了一句:“不算。”
这莲台跟着地动抖了抖,胧苍打了个趔趄,堪堪站好,即墨青已经蹲到了戚百里身边。
即墨青一说完,胧苍感觉那股紧张感消失了一大半,四处望了望,也靠了过去。
戚百里尚有气息,但昏迷不醒。
戚百里躺在莲花台上,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即墨青试着喊了几声,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据风赤所言,此地不宜久留,呆得久了,便会灵脉散尽,修为尽失。
即墨青将手覆上戚百里的额头,风赤的神力游走到了戚百里身上,金光覆体,旋即那金光又弱了三分。
是时候离开这诡异的地方了。
胧苍喊了一声:“风赤。”
喊完闭上眼,复又睁开,如此两次,却见几人仍在莲花台上,没有离开彼岸!
胧苍隐隐不安,道:“怎么回事?”
即墨青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手覆盖在戚百里额前。
胧苍看过去,却见即墨青神情痛苦,青筋顺着衣襟攀爬上他的脖颈。
胧苍喊道:“青阳君,你怎么了?”
青阳剑横在二人中间,不让他靠近。剑的主人绷紧了身体,那执剑的手上青筋毕现,无法忽视地颤抖着。
“别过来。”即墨青将痛苦的喘息收进喉咙,沉声道。
说完他缓缓抬起了覆盖在戚百里额前的手,竟牵出细细的游丝。那游丝与即墨青五指相连,正不断抽走他身上属于风赤的灵力。
胧苍想到什么,蹲下一看,果然戚百里的双手五指上也是游丝相连,只是他的手垂在地上,故而方才没有发现。
那游丝渗入莲花台中,仔细一看,竟与方才所见的断裂的茎条上的经脉如出一辙。
即墨青强忍着痛苦,将手抬高了些,这轻轻一扯,却好似要将灵脉扯出来一样,即墨青也没能受的住,青阳剑都脱了手。
洗尘结界中,风赤倏地睁开了眼,神情稍显严肃,少了几分玩闹,道:“那小公子真的有性命之忧了。”
刚说完,便见肖雪月也倏地站起身,状似要不管不顾地冲向彼岸之中。
风赤赶忙拉住她,道:“怎的这么着急,他还没死,虽然也快死了。”
肖雪月稳住心神,长出一口气,心中忧急万分,道:“苍苍……”
“他倒是无事。”风赤道:“不过你的小郎君命悬一线,你却不闻不问,只关心你的小师弟?”
肖雪月紧握着拳,问道:“那莲台究竟是何物?”
风赤奇道:“你知道彼岸中的莲台?你能看见?”
风赤搓了搓手上灵脉引的绳结,将彼岸中的事说与肖雪月,又道:“那物名为蔓生莲,莲茎生莲丝,能长进人的灵脉之中,汲取灵力。需得将莲茎斩断,否则即使吾强行将他拖出来,他的灵脉也会被生生地扯出来,留在彼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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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赤!”胧苍正看着即墨青,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便又喊了几声。没有注意到头顶那些长长的茎条之上,一个个花骨朵正悄然绽开。
即墨青道:“斩断......莲茎......”
刚说完,便吐出一大口血,洗尘结界未能阻挡血液的腥气,头顶上方万千数计的花骨朵瞬时无声绽放。只见每一朵莲花上都有一团小小的光焰,逐渐上升,汇聚到那天顶的莲花中。
一时间地动不止,天顶迷雾涌动,那些光焰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但奔腾的迷雾愈发汹涌,如潮水一般从天而降,离得越近越发深沉,正如结界外的黑雾一般向洗尘结界袭来。
“什么?”胧苍道:“青阳君,你这法子可行吗?若是出了事,你到时候可别赖上我们樽前山啊!”
此时即墨青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紧闭着双唇,但口中血液仍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事不宜迟,胧苍说完立马抄起司羽剑往那莲台下飞去,司羽剑剑光飞闪,毫不费力地将那莲花茎拦腰斩断。
那莲花台没了支撑,自半空倾倒,花瓣在空中迅速枯萎成灰。即墨青和戚百里二人也从莲台上落下来,那莲花经脉已从二人身上断了开来,即墨青神识也恢复了些许。
但没了洗尘结界的阻挡,那四周的迷雾一时间变得更加汹涌,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胧苍赶紧御剑过去,先接住了离得稍近的戚百里,又朝着下坠的即墨青飞去。
无数的莲花茎条正从地底冒出来,胧苍正要抓住即墨青时,面前一根茎条倏地窜出来,胧苍心比眼快,侧身避了避。那茎条飞速如剑,正与即墨青擦身而过,将他的衣角割了个口子。
即墨青被那茎条蹭得翻了两圈,与胧苍拉开了些许距离,眼见已经快要坠落在地底。
“青阳君小心!”胧苍大喊一声,驱使着司羽剑飞奔而去,一路斩断无数莲茎,血红的汁液流落地底,四周黑雾愈发深沉。
只见即墨青堪堪将青阳剑卡在缝隙里,双手攀着剑柄,这才没有掉下那深渊之中。他有些吃力地从地底翻身而上,又将青阳剑提起握在手中,后退了两步,离那裂缝远了些。
说是裂缝,站在地底一看,才知那裂缝十分宽阔,裂口一丈宽,底下漆黑一片,看不真切。
见即墨青踉踉跄跄的步伐,胧苍赶紧扶了一把。
他顺着胧苍的手坐到地上,将水焰火散于四周,等到洗尘结界重新将几人圈了起来,这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迷雾又围绕在结界之外,结界之外地动不止,莲茎疯肆生长。
微弱的光从迷雾间隙中透出来,胧苍抬头一望,那天顶的莲花阵眼仍是静默着,沉没在迷雾之中,悠然地轻舞着花瓣。
仍有源源不断的白光从莲茎上的花骨朵儿里冒出来,汇聚到天顶莲花中。胧苍凝视着那莲花,明明四周喧嚣一片,胧苍却觉得天地都静默了。
四周的迷雾竟悄无声息地沉到了地底的裂口中。胧苍只觉眼前无比清明,将那天顶的迷雾的动向尽收眼底。
虽然此时正是离开彼岸最佳的时机,可是二人都没有开口。结界外的风赤也没有动作,神情严肃,甚至闭上了那张聒噪的嘴。
便见那天顶莲花竟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