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赤轻飘飘地一蹬腿,想往梵古背上跃去,梵古一伸腿,将他按进雪地里。
“啊──”
肖雪月从梵古羽背上跳下来,站在坡上,看着风赤在雪地里挣扎。梵古乐在其中,收了收脚,待风赤爬起来一点儿,又一脚踩回去。等梵古玩够了,才一脚将他往暗谷里踹去。
风赤两三下爬了出来,站在低矮的地方,仰头望着坡上的人。
“弹得真好听。”
肖雪月挥一挥手,收了明音琴,看着眼前闪着金光的人,说道:“磲崖三神鸟,十方外生灵,偶得仙人遇,化羽成其形。其中金羽白冠者,其名风赤,最喜生事,常流连人境捉弄凡人,于合仙一战后不知所踪。”
风赤一脸感动,抬腿一蹬,一下落在肖雪月脚边。他半跪在地上,抱着肖雪月的衣裙,泪眼汪汪地说道:“竟然还有人记得本神君,不枉我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待本座将这天地收入囊中,分你一半可好?小美人。”
“……”
磲崖三神鸟,梵古,乌戎,风赤,它们都是天生地长的灵物。但与梵古不同,风赤和乌戎早早化了人形。合仙一战后,乌戎追随烛龙,被困在地海禁地中。梵古留在了樽前山,而风赤虽然平日里时常现身人境,但并未在合仙一战中出现。虽然自那以后再无踪迹,但千百年来,竟无人深究过他的下落。
风赤见肖雪月毫无反应,凑过去撅着嘴,喊了一句:“小美人,么么。”
肖雪月这才有了点反应,她缓缓抬起了手。
明音琴横空出现,肖雪月弹指一挥,流转的悦耳琴音从她的指尖划出。削起一大片地上的落雪,飘散在空中,四周瞬时一片茫茫。
弦音破空而来,风赤一愣,身体早已自觉地瞬移开来。
肖雪月再一次收了琴,传闻中这磲崖神鸟与日月同寿,若是真打起来,就算是师父也未必能占了上风。不过今日本就无意与他兵刃相见,只是他如今出现时机太过巧合,想来近日诸多事情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没有,以磲崖神鸟的能力,他若愿意管一管人境的闲事,说不定可以将元清山禁制彻底封印。
肖雪月抬手的瞬间,原本离得老远的风赤飘到她的身后,在她耳边细细说道:“开个玩笑嘛,小美人琴艺甚佳,玄姬再世也莫过如此。”
肖雪月随口一问:“玄姬是谁?”
“唉,是我睡了太久,忘了这世间已有数个百年更迭。”风赤一脸感慨,“玄姬啊,那曾是十方境最美丽的女子。”
他这么一说,肖雪月倒有些印象了。人境野史话本里只要提到人皇,便会谈起一个女子,不知名姓,但所有的话本子,都心照不宣地称其为玄姬。
传闻中玄姬弹得一手好琴,凭借美貌得到了人皇的青睐。人皇为了取悦玄姬,网罗八方死士,遍寻十方境土,以人鱼骨为底,海蛛丝为弦,制成一把般若琴。
但死士之中多有蛮夷之人,对万物生灵不曾有半点慈悲之心。为得人鱼骨,屠杀了许多灵识未得开化的生灵,导致江海之中,骨血横流。也正是如此,才激怒了烛龙。烛龙灵力通天,人皇的死士伤亡无数,甚至伤及诸多无辜之人。彼时人境修士求来炽凰从中协调,无果,反而事态愈演愈烈。以乌戎为首的烛龙拥簇者焚万顷山林,放言要让这十方境改换新天。如此才有了后来翻山啸海,毁天灭地的合仙一战。
而玄姬与那把般若琴在那场大战中与人皇的宫殿一同付之一炬,因果得报,但十方境土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肖雪月皱着眉头,不怎么乐意,玄姬虽也无辜,但那灭世的灾祸毕竟也由她而起。肖雪月无论如何也不想与这她相提并论。
下一刻一阵巨响,震得地动山摇,将平日里不到卯时不睁眼的胧苍都惊醒了。
“怎么回事?莫不是梵古要涅槃了!”胧苍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
“我就说今日山上动静如此大,果然不正常!”
肖雪月站在坡上,抖了抖裙摆,看着风赤在暗谷的雪堆中扭来扭去。缚神索紧紧箍在他的身上,任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风赤吐了一嘴的雪渣子,有些惊讶地大喊:“缚神索?你一个凡人,怎么会有这东西?”
肖雪月道:“对付你这种非人之物,自然要用非人的神器。”
风赤虽然被困住,却一脸不屑,笑道:“你一个无知凡人,也想困住本神君?”
风赤一身笼罩在盈盈光华之中,全身灵力爆开,想要冲破缚神索的禁锢,却不料缚神索越来越紧,像是要嵌入他的骨血之中,风赤感知能力十分敏锐,不同常人,也是一瞬间,便收起了自己的灵力。
软言软语地说道:“小美人,不,好姐姐,我知道错了,好疼好疼的。”
他那赤金色的瞳孔逐渐恢复正常,一身灵力都收敛下来,也不再挣扎。
肖雪月还是那一副冰冷的样子,说道:“你非人非神,千年来全无踪迹,躲去了哪里?”
风赤想也不想,道:“司羽剑!本神君如此倒霉,不过出门跟一个小美人吟花赏月,碰上一把从天而降的破剑,那剑破得不能用了,我凑近去看,不曾想竟被吸走了周身灵力,动弹不得。”
肖雪月道:“你是说,你被困在司羽剑中,千年之久?”
风赤不断点头,道:“竟有如此久了么?”
风赤自合仙一战后便踪迹全无,或许真是阴差阳错,执剑的先辈不知所踪,司羽剑灵力干涸陨落人间,刚好撞上这灵力充沛的万古神鸟,便将他一身灵力据为己有,神鸟灵力与真身一体,由此风赤也一并被困在了司羽剑中。
肖雪月又问道:“司羽剑五年前就已经解开封印,为何现在才现身?”
风赤一下激动起来,道:“现身?吾如何现身!那破剑得吾灵力,封吾真身千年,本神君倒是想出来,又如何出得来!”
依师父所说,司羽剑曾经应是哪位先辈的配剑,而自合仙一战之后,司羽剑便一直被封印在无妄崖那块石碑中,一直以来灵气四溢,但从未听闻过司羽剑中有寄灵存在,五年前胧苍将司羽剑从石碑中拔出,司羽剑光华转瞬而逝,变成一把毫无灵气的死器。
自胧苍回到樽前山后,肖雪月并未查看司羽剑现状,但照青阳君所说,司羽剑吸收灵泉之后,那血红的脉络从剑身消失,杂乱地交错在剑柄之上。想来司羽剑吸收了一池灵泉,直接将禁锢风赤的屏障解开了来,将沉寂千年的风赤放了出来。
风赤在地上打滚,他周身被金光覆盖,汩汩灵息毫不吝啬地往外冒。
十方境自混沌初开至生灵遍地,其中跨越了多少个春秋,凡人不可得知。
风赤身上笼罩的金光,和梵古的羽冠一样。与凡人修士不同,灵鸟身上的灵力,并非来自炽凰灵脉,他们的能力不受制于天地的变化,亦不会在日月的更迭中老去。
凡人不同于灵鸟,无法拥有亘古不熄的生命。纵使十方境内灵山万座,修士无数,自合仙一战已有千年,灵山各重修士却仍悟不得死生的界限。修士一旦失了灵脉,便只能如凡人一样,湮灭在恢弘的山川湖海之中。就连师父这样修行千年,已至近神境界的人,也无法摆脱垂垂老去的命运。
总有一天……
肖雪月闭上眼,定了定神,复又睁开。
“你如今已经摆脱司羽剑的束缚,你打算去何处?”
风赤道:“司羽剑仍与我真身相连,剑在哪儿我在哪儿。”
千年的连接,一朝无法斩断。磲崖灵鸟以日精月华为食,凡俗之物不足以果腹。想来司羽剑吸收了灵泉,也成了对风赤来说修行极佳的地方,所以风赤如今仍寄居于司羽剑中,未曾离去。
肖雪月沉默片刻,道:“你既寄居于司羽剑,留在樽前山,那便要入乡随俗。樽前山没有什么禁令,唯有一点,不可无端生事。”
肖雪月挥了挥手,将缚神索收了起来。
风赤道:“小美人放一百个心吧,本神君金盆洗手多年,再不会出去招蜂引蝶,欠下被写进话本传世的风流债了。”
没了束缚,风赤一下跳起来,利落地躲避着梵古的脚爪子。
肖雪月正打算将此事报禀给贺林,忽然一股喧嚣的灵力铺满了十里雪原,瞬间扬起层层雪雾。
梵古挡在肖雪月身前,却无法挡住那火热的灵力近身,肖雪月翻了个身掀起玄纹袍挡住了席卷而来的烈焰。
重重诡火裹挟在雪雾之中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似要将她的三魂七魄烧个干净。
太难受了。
朦胧之中忽有一个影子站在她的面前。
“苍苍……”
肖雪月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瞬时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风赤见势不好,一溜烟,钻进了司羽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