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雀看清面前人的脸,假笑了一下。
全会场连人带鬼,除了容海,再没谁这么无礼又无聊。
容海:“姐姐别怕,是我。”
是你我才怕得厉害,方雀暗想,眉眼更弯了一点。
容海:“我这几天,可没少在姐姐这里吃亏,攒了一大笔帐要和姐姐清算呢。”
说着,他扣住方雀的两只手腕,将其抬高,重重按在方雀耳侧。
方雀的表情管理持续在线,配合着做出投降的姿势,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容海。
她压低声音:“你且清算。”
容海:“姐姐与那姓何的不明不白,其罪一。”
话音未落,容海的虎口处亮了一下,一阵酥麻顺着方雀的手腕流入五脏六腑,方雀不懂法术,非要形容的话,
那种感觉有点像被电击。
很疼,而且会萌生恐惧。
方雀生理性眼角发酸,她扭开头,直直盯着院门处的纸灯。
纸灯慢悠悠地转过半圈,露出白纸黑字的一个“囍”。
容海轻笑:“我最喜欢姐姐忍痛的样子了,特别怜人。”
他说话很软,下手却很黑。
容海:“姐姐无视我们的约定,其罪二。”
这次的电流更烈,方雀转回脸,笑眯眯的,眼里盈着水汽。
这点水汽极具迷惑性,哄得容海神魂颠倒。
他贴着方雀的颈侧轻嗅:“姐姐好香啊……我真的好爱姐姐,爱到想把姐姐杀掉……”
他的虎牙离方雀的咽喉那么近,就像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
方雀丝毫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他有冲动,也有实力杀掉她,而她,只是被玩弄的羔羊。
容海喉结一滚,继续道:“杀掉姐姐,再用香料浸泡起来,这样,姐姐就能永远这么年轻漂亮,就能永远永远陪着我,也只属于我了。”
他说着,当真从袖里乾坤中抓出一把干草,干草中夹杂着枯萎的红花,那或许,就是他所说的,用以保存尸首的香料。
方雀闻着香料的糜烂味道,瞧着容海,勾唇一笑:“嗯,我也爱你……”
听到这里,容海眸子一亮。
方雀噙着笑:“爱到想把你做成腊肉吊起来,保质期长还下饭。”
少年一愣,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方雀瞧准时机,抬起膝盖向上一撞。
她愿称此招为“断子绝孙腿”。
容海闷哼一声,瞬间弓起身子,倒退两步蹲在地上。
方雀冲上前,用手肘在他的背上又补了一击:
“记住了,小朋友,病娇相争,必有一伤。”
容海一口血卡在嗓子里,一时脑中空白。
方雀见好就收,快步向院门走去。
她踏上第一级台阶,心口忽然钝痛不已。
情蛊发作。
容海扬起脸,血丝从他上勾的唇角中爬出:
“姐姐,什么叫……病娇啊……”
寒意沿着方雀的脊柱蜿蜒而上。
这时,院门忽然错开一条缝——
楚江发现方雀不见了,出门来找。
何山也站在门后。
楚江:“师妹,你嘴唇怎么这么白?没事吧?”
方雀摆摆手:“没事师姐,我吓的。”
楚江:“.胡说,鬼见愁的主儿,还能被吓着?”
方雀:“……”
师姐,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说话是要挨打的吗?
楚江见她木着脸,有些奇怪:“你自己出来的?小海没和你一起?”
方雀下意识回头,却见恐怖如斯的那位已经不见了。
他出现时,好像也没有什么动静。
联想到容海那诡异的性格和手段,方雀忽然觉得他和眼前的这些修仙人都不同。
不是哪里不同,而是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为什么旁人都没有觉察他的古怪?
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仙家弟子吗?
方雀随口搪塞几句,一步步蹭到何山身边,何山拾起了那块红盖头,正捏在手里看。
他见方雀过来,翻手将盖头内侧展示给她:“这里有字。”
楚江和方雀凑上前去。
盖头内侧有许多细密针脚,其中一些被拆掉,剩下的组成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妾已归。
方雀捱到疼痛渐缓,才出声道:“我怀疑里边的十六位都不是新娘本人,对吗?”
何山:“是。”
说着,他推开了院门。
天井内,十五位新娘的背后各自立着十五名仙修,楚江举起手补充道:“剩下那位是我的队友。”
方雀点头:“刚刚那首童谣,你们都听到了吧?”
何山:“嗯。”
楚江:“听见了,还尖叫了。”
方雀转过眼,心说原来是你给容海那厮打的“掩护”。
楚江摸摸鼻尖:“师妹见笑了,我下回一定克制,一定克制。”
方雀心想楚江是指望不上了,便转头看向何山:“师兄应该听到了吧?童谣里说新娘在……”
何山:“枝头。”
方雀:“没错。这点我一直没能想清楚。”
何山望着浓雾:“那边就是会场边界了,院里应该还有东西没被找到。”
说着,他向旁侧一让,示意两位仙姑走在前面。
方雀欠身:“多谢师兄。”
她和楚江并肩跨过门槛,随后径直走向西厢房。
楚江反应了一下,追上去轻声道:“是不是那两个箱子有问题?”
方雀让了一下:“我觉得是。不用这么小声,师姐,我们又不是做贼。”
楚江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再言语。
.
西厢房内。
箱子一人一只,不打架。
箱上锁头是类似华容道的小机关,不难,但完全解开需要一点时间。
方雀蹲在地上,一边开锁一边状似无意地低声道:“师姐,你觉得容海有没有什么问题?”
楚江有点愣:“雀儿怎么突然这么问,你们吵架了?”
方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师姐,不说我,就客观评价。”
楚江认真回答:“小海是翰白宗出身,根正苗红,全修仙界都觉得你们两个很般配。”
方雀冷着脸:“可是师姐你知道吗?他给我下蛊。”
楚江:“他给你什么?”
方雀:“下蛊。”
方雀说完很久,楚江还在那里伸着耳朵准备仔细听。
方雀停下手里动作,认真打量着楚江的反应。
楚江敛了敛下巴:“师妹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她的表情很自然,不像是装出来的。
当然,方雀也不认为一个听首童谣都能抑制不住尖叫的人,能在她的注视下掩饰得淡定如斯。
方雀放松下来,笑道:“不是的师姐,你很好,这里压力太大了,我有点懵。”
听完这句话,楚江就更懵了。
楚江放下手里的一切,走到方雀身边轻轻环住她的肩。
方雀并不喜欢近距离接触,但在楚江面前,她居然能卸下一些防备,居然没有躲避。
楚江絮絮叨叨地宽慰了她很多,方雀其实没太听进去,不过通过这次她知道了,系统里有一些屏蔽词,这些词NPC听不到,有些事她没有办法和他们沟通。
方雀拍拍楚江的手背:“多谢师姐,我知道了。”
楚江终于笑了笑:“我知道雀儿最聪慧了,这些事不必师姐多说。”
那个笑太过明媚,方雀不忍直观。
楚江是有温度的,不该被当做一团冰冷的数据。
两人闷头解了一阵,楚江不敢翻箱盖,最后还是方雀两脚踢开了两只箱子。
箱子只是普通箱子,一只装着全套嫁衣,一只装着华丽凤冠。
是真正意义上的凤冠霞帔。
楚江看愣了,方雀没她那么感性,二话不说上手去翻。
手指触到衣料的同时,那首诡异的童谣再次响起。
“一段青梅竹马的故事,
一封还未拆开的信件,
一位痴情不改的新郎,
还有一个负心人。
兰因最终沦为了絮果,
家书何故成了催命符,
温柔郎君伸出了利爪,
新娘,新娘,在枝头。
新娘,新娘,在枝头。”
一曲终了,楚江僵硬地指了指自己:“师妹,你看……看我控、控制住了吧?”
方雀直男点头:“勇气可嘉。”
楚江只好自己哄自己:“为……那个为什么非要在枝头呢?难不成新娘是雀儿变的?”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说完,整间屋子的温度直跌冰点。
楚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那个,雀儿我不是在说你哈,就是……”
方雀木然摆手:“师姐,我跟你说几件事,你不要害怕。”
笃笃——
正说着“不要害怕”,西厢房的门就突然响了起来。
楚江一下子蹿到方雀怀里。
何山冷冷的声线从门外传来:“是我。”
楚江松了口气,软软地挂在方雀颈子上。
方雀瞥了一眼身上的挂件:“师兄请便。”
何山进来的瞬间,楚江松开了手,杵在一旁装青云柱。
方雀:“师兄来的正好,我正要和师姐说个猜想。”
楚江点点头,有意无意地往两人中间蹭。
何山关好门,方雀便开始讲。
方雀:“师兄,你先听下师姐刚刚脱口而出的话。”
方雀本无他想,可这话落在心思细腻的楚江耳中,就多了点告状的意味。
楚江:“师弟你听我狡辩,不是,解释……”
方雀:“师姐,你原话重复一遍就好。”
楚江窥了窥方雀的脸色,坦诚道:“我说,为什么非要在枝头呢?难不成新娘是雀儿变的?”
听罢,何山眸色一沉。
方雀知道他有思路,但还是仔细分析了一遍:“第一轮,新郎发怒时,绕过容海直接扑向了我;第二轮,鬼童来送信,我说我就是阿如;第三轮,我碰到嫁衣时会有童谣响起,但师兄师姐碰到都不会这样,所以我觉得……”
方雀深吸一口气:“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我慢慢变成了事件中的新娘。也就是,阿如。”
楚江的脸色很难看,何山不见有什么变化。
但,何山不反驳,就代表了认可,他找到西厢房来,也是想和二人分享这个猜测。
三人静作一团。
先不说机会只有一次,他们不能试错;单说队友融入故事背景,变成关键角色这事,他们就需要一点时间好好反应反应。
这时,天井中爆出一声惊呼。
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