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手臂从后方伸来,揽住了方雀的肩膀。
她的攻略对象闪亮登场。
方雀下意识一挣,单手扣住那只图谋不轨的手腕,弓身发力——
她在部队待过两年,会擒拿术。
攻略对象并指成诀,快速点了她两个穴道,方雀眼前一黑,三指一拉卸了攻略对象的关节。
攻略对象振臂甩开方雀,“咔”地一声自行复骨,接着,攻势调转,向着蓝衣修士。
蓝衣修士脚步一顿,手腕一扬,被他抱在怀里的“凶器”滚了几番,犹如出洞灵蛇,在夜色中划出几道残影。
残影所至之处,必有相击之声,听上去像是一铁棍敲在空心木头上,回音阵阵,隐有弦声。
是攻略对象先收的手。
截至歇战时分,攻略对象的每一招都被精准拦下。蓝衣修士很懒,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做,甚至都没有回头瞧攻略对象一眼。
这套动作,那蓝衣修士似乎已经做过很多很多遍,多到形成了肌肉记忆,多到不必抬眼去看,大多数时候,攻略对象的攻势还未成型,他的防招就等在了那里,分毫不差。
“姐姐,你不乖了,是我的情蛊还不够剂量吗?”
攻略对象似乎还是个少年,他嗓音清冽,却刻意将喉咙压得呼噜作响,听上去就像只被惹怒了的猫。
方雀抱着琴,回首斜睨了一眼:“好好说话。你喉咙里卡了拖鞋?”
仙侠世界里没有拖鞋,少年听不懂,却还是微挑唇角笑了一下,隐约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方雀眼风一扫,很快回过头去,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蓝衣修士默默伸出三根手指。
似是在倒数。
少年盯着蓝衣修士:“何山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蓝衣的何山收回无名指,一眼扫去就像是比了个“耶”。
少年:“姐姐是我的人,理应与我一起参加捉鬼大会。”
何山的食指动了一下,可碍于风度,他还是收回了中指。
少年:“站住!”
作为回应,何山“礼貌性”地向前迈了一步,同时收回了最后一根手指。
他打卡收工,说走就走。
少年瞧准时机,探头到方雀颈侧:“姐姐好生顽皮……”
温热气息扑在敏感的耳廓上,方才痛得彻骨的地方一处处沦陷,变得苏痒疲软。
方雀皱眉暗骂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笑得眼角微粉,抬手去捻他家姐姐的耳垂。
方雀偏头躲开,抬靴走人。
惨遭无视的少年似乎还想做点什么,他追了两步,每有一点上手的苗头,前头那个该死的何山便会背上长眼,将七弦琴向他这边一指,哪怕他只是动了下念头,那琴头也会像毒蛇一样死死盯着他。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少年按下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
.
这条山脉全长百里有余,山坳处拔起一座巨大祭台,祭台上立着十余根雕琢精美的石柱,条条石柱笼着各色光华,光华聚在一起形成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那光柱极显眼,远远地就能瞧见。
何山一行三人从茂林中走出,来到祭台脚下。
因着路上捡方雀耽误了些许时间,三人找到这里时,祭台底下已经三五成群地站了很多仙修。
仙修们见到方雀,便极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千百道人影在方雀眼前晃来晃去,乌泱泱地一大片,方雀活生生被招呼成了色盲加脸盲,盲到最后,只想把这些人三个三个地拉到一起消掉。
前边的何山大佬保持着半近半远的距离,时灵时不灵地帮她挡掉了一些过于兴奋的口水;后边的少年脸绿得能放马,一声不吭地扯住了方雀的袖摆。
忙于点头的方雀被突然扯住,下意识抽回了衣袖,就在这时,斜前方的一位女修姨母笑道:
“雀儿和容海的感情真是叫人艳羡不已……”
握着袖摆心有余悸的方雀:“???”
这叫容海的小子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铛——
洪钟之声响起,叽叽喳喳的众修登时安静下来,方雀揉了揉生疼的耳侧,跟着何山来到祭台一角。
聚在那里的修士都穿着水蓝色的广袖流仙服,人手一把七弦琴。
众修无声地向方雀挥挥手,目光扫过那位名叫容海的少年,颇暧昧地笑了起来。
方雀:……你们开心就好。
三人刚刚站定,祭台上就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欢迎你们,年轻的修士。
捉鬼大会是为检验修士修为而生,出类拔萃者将会获得进入潮升秘境修炼的机会,而修为低下者,将会被修仙界抛弃淘汰。
本届大会将分三日进行,每日核算分数,核算结果将在祭台青云柱上公示。
会场内置有灵异事件,请利用平日所学妥善解决。
弱肉强食,古而有之,切记切记。”
铛……铛……铛……
又是三声洪钟。
祭台斜后方的山崖底部,应声出现一道拱门,门内蕴有点点星光。
“会场已开启,请两两组队,进入会场。”
众修应声向拱门涌动。
方雀挤在人群中,紧紧贴着何山;容海跟在她身后。
山崖下,众修两两并肩,在拱门前列队。
方雀混在长队里,清了清嗓子:“何山师兄……”
她初入修仙界,一句“师兄”喊得莫名羞赧。
何山稍稍侧头,等她的下文。
方雀:“你能不能借我一只手?”
何山没有回应。
方雀摸了下鼻子,正唯恐唐突了佳公子,忽见何山的衣摆一动。
原来,他的手一直放在身后,久等不到方雀来牵,便微微勾起示意。
他的手准备得很早,比方雀开口来问还早了许多。
方雀不敢与他十指相扣,便很客气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腕骨分明,微微凉。
手腕下的五指虚攥成拳。
借到何山的手,方雀心里安稳了不少:这下,总不会沦落到和容海一队吧?
她窃喜,再回神时,前边的何山已经一脚迈进了拱门。
方雀连忙跟上,她身后的容海伸出手。
被容海抓住肩膀的一瞬间,方雀利落抽开衣带,扒下外袍,打算来招金蝉脱壳。
正这当,映在脸侧的星光微闪,尖尖细细的声音叫道:“组队完毕。”
温暖橙光涌入眼帘,容海拎着一件外袍在旁边说梦话:“姐姐,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这有外人,我害羞。”
乍一听到容海的声音,方雀眼皮一跳,下意识紧了紧牵何山的手——
还好,何山还在。
可是,不是说两两组队……
他们三个人之中,有谁不是人?
无限流剧情,这就算开始了吗?
容海没等到方雀的回答,便又唤了一声:“姐姐?”
方雀松开牵何山的手,僵着身子转过头,挑眉:“你扯我衣带干嘛?”
容海捏衣领的手指动了动:“?”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这简直是人赃并获。
夜风吹来,仅着中衣的方雀有些冷。
她转开眼,用漂亮的下颔线对着容海,空出一只手招了招:“衣服还我。”
少年似乎不计前嫌:“好。”
他将外袍乖乖递了过去,等方雀接过,又猛地一拽,试图将方雀拉入怀中。
衣料收紧的一瞬,方雀痛快松手。
被自己力道弹射出去的容海:“……”
接着就是“咚”地一声。
方雀转过脸:“你怎么平地还摔跤?”
容海跌坐在墙角,不知撞到了什么机关,一卷极厚的羊毛挂毡从顶部滚落、铺开,正好遮住了入口。
羊毛毡太长,边角不幸搭在容海头上。
少年哼唧着弹到一旁,皱了皱鼻子。
何山闻声望了过来。
方雀神色如常,眯起眼去看抖落的羊毛毡。
羊毛毡很脏,一缕一缕的毛打着卷,中部呈绛红色,下部边角处隐隐发黑。
羊毛毡上绣着三段小字:
洞房花烛夜,新嫁娘却不知所终。
各路宾客还在前厅热热闹闹地吃酒,新郎官即将进入洞房,你能找回新娘吗?
注意,如果喜床是空的,新郎官会很伤心;如果新娘找错了,新郎官会很生气。
新婚之夜落泪发怒不吉利,在场的宾客一个都逃不掉哦。
小字是比底色更深的红,看久了叫人眼疼。
方雀扶住额角:
无限流不无限流的她不知道,不过,这会场里的灵异事件怕是要开始了。
她这般想着,忽觉一道目光正凉凉地打在自己身上。
方雀侧过脸,却见身边的何山目视前方,眸色有些散,没在看羊毛毡,也显然没在看她。
何山一路以背影示人,这是方雀第一次看清他的脸:
一双瞳孔漆黑,唇色却浅淡,左边耳垂下有一截不起眼的疤。
方雀盯着那道短疤顿了一秒,复又转开眼,走到房间中央。
正如羊毛毡上所写,这是一间红彤彤的喜房。
屋子不大,也没有太多花花绿绿的东西:
墙角倚着高高瘦瘦的高粱杆和大葱,小茶桌上摆着一碟点心,喜床头尾一边插着三支白蜡烛。
方雀走到门边拉了下屋门把手,屋门打不开,门外挂锁头的地方横插着一块小木条,透过门缝仔细去看,可以看到那块小木条被削成了一把小宝剑。
桃木剑。
这屋里,全都是些辟邪上供之物。
方雀:……
她将眼下的处境理解为冥婚主题密室逃脱。
那方容海看完了羊毛毡,正想往方雀这边凑,何山却像个佛门钟磬,四平八稳地往两人中间一杵,容海没瞧他,人却是在原地定住了:
“姐姐……”
方雀脸黑得像吞了只死耗子,幽幽往那边一望,容海就哑巴了。
屋内再次寂静一片,三人各怀心事。
容海洁癖,迟迟下不去手翻找,他贴着墙转了两圈,冻着脸掐诀念咒,一路走一路轰,颇有泄私愤的嫌疑。
方雀百无禁忌,碰巧容海在前边暴力开路,她就在炸出来的碎屑里一通翻找。
何山维持着大佬的清高,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喜房是新房,干干净净的,没有太多背景故事的痕迹。
方雀最终只找到一小片带字的草纸,草纸上下两端呈焦黑色,许是被容海术法的火星烧掉的。
仅剩的一小片上没什么信息,只有两幅用方框框起来的简笔画,画的是同一株草。
草,一种植物。
真就离谱。
方雀咬着牙,将硕果仅存的小草图收进袖口,又走去瞧那卷羊毛毡。
羊毛毡入手,比想象中要硬很多,凑近还能闻到一丝独特的味道,腥,还有一些脂粉气。
那绛红色不是原来的颜色,大概是血。
方雀捻着指尖,抬头去看屋顶。
“刷……吱吱……”
这声音响得不紧不慢,在满屋寂静中显得尤为刺耳。
三人齐齐看向房门。
“咔嗒。”
夜风拂面,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