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浓郁,河水汇聚在山坳处。由于地势平坦,水面异常平静,倒映着月色,在虫鸣之下显得格外清幽。
“这里好哎!”
玲珑用手在河边淌水,这水清澈又平缓,正适合洗澡。
跟着就准备脱衣服,脱了件外衫才想起身边还有个男人,她回头看去,薛沉雪却隔了老远捡干柴去了。
玲珑这个人本就大大咧咧不知羞,而薛沉雪又太知羞,她都不用防备,薛沉雪自己都会防备他自己。
于是她放心的脱光衣服下河游泳了。这七月的天晚上还是有些凉的,刚下水就被冻得打了好几个哆嗦,一会儿洗完正好也能烤上火。
她身上带了皂角,连头发也能一块儿洗了。
不知是泡了多久,也许实在是冷的受不了了玲珑才起身用布巾擦干,换上干净的衣服。
穿了衣服也还是冷,她赶紧揣着脏衣服去找薛沉雪。林中可见微弱的火光,那一定是他生火了。
走近一看,这家伙不仅生了火堆,上面架了两块烤肉,旁边还用树枝藤条搭了个简易的棚子,当真是野外生活经验丰富。
玲珑第一时间就是冲上去烤火,火堆旁铺了油布,也不用担心坐在地上会弄脏新换上的干净衣物。
太贴心了……
玲珑都要感动哭了,这块狗皮膏药当真是粘得划算。
“洗好了?”
他取下一块烤肉,用指尖撕开看看里边熟没熟,接着撒上盐和其他配料后又架了回去。
这香喷喷油滋滋的烤肉还没到手里,她就已经馋得流了口水。
“你看会儿火,再烤一盏茶的功夫便可。”他被玲珑的表情逗笑了,对她轻声道。
“那你干嘛去?”
让她烤?烤糊了怎么办?一会儿不好吃了那多浪费。
他忽然拘谨了起来,“我……我也想去洗洗。”
“你有换洗的衣衫吗?”玲珑记得他跟出来时都没机会收拾行李,“要不然你今晚忍忍?我们明天进了幽州城寻个客栈,再给你换身新的。”
“我才是没那么娇贵,穿脏的就行。”他叹了口气,“但是不洗我会无法入睡。”
说完这句话,他人也向着河边走远了。
玲珑几乎是数着时间算的一盏茶,时辰到了立马取下了烤肉,先吹了几口气散散热,然后用指甲掐着肉丝撕下来,外焦里嫩,肉香四溢,咬一口那香味直冲进脑子里。
“啊……真好吃呀。”玲珑陶醉地捂着侧脸,还把薛沉雪那份取下来放一边晾着,真想都吃光呢……
一整块肉下去,整个人都暖了,她吸了吸手指,上面沾的油盐都那么好吃。
她将自己这份都吃完了,薛沉雪还没回来,于是便只好拿着他那块肉用树叶包起来去河边找他。
这时的夜空已经布满了星光,成片的星倒映在水中,与河面的粼粼波光相互交错,倒也浪漫。
他披散着乌发拢直肩头,露出半块光洁的背,秀色让人移不开眼睛。
玲珑一眼便看到了他。
“要皂角吗?”
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但薛沉雪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头也没回道,“放那儿就行。”
“快点洗啊,你的肉要凉了。”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撑着下巴索性观赏了起来。
薛沉雪一整个背都僵住,缓缓转过半侧面颊,“……你这样……我怎么起来……”
见他又开始感到窘迫,玲珑几近要笑到合不拢嘴。
为难他怎么会这么好玩儿。
“那我转过去不看你好不好?”
她这般说着,心里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薛沉雪瞥眼一望,她果然背过了身去,但他真的不太相信她会这么老实……
“好了没有?”
玲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仔细听着水声,猛然间一个回头,“好了没?”
可此时的河面只剩下一缕缕波澜在夜色中泛着粼光,却完全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哇……怎么跑得这样快,这么不相信她啊?
没占到便宜好可惜,玲珑失望不已只得原路返回。
回到了篝火前,薛沉雪果然已经穿戴整齐的在那儿等她了。
玲珑把包好的烤肉递给他,还热乎着。
“你是不是回头偷看了……”他把肉一块一块撕下来放进嘴里,语气中却听不出半分责怪,“就知道你不老实。”
玲珑坐了下来,“干嘛呀,这么不信任人家,又不是没看过啦。”
薛沉雪两眼一闭,又占他便宜,又不肯嫁给他,哪有这样的人……
“对不起。”
玲珑忽然道出这样一句,倒让薛沉雪怔了一瞬。
她重新整理思绪才感觉自己确实做的不对,“是我太没规矩了。”
以往实在是娇纵惯了,她总是忘记自个儿如今早已是个大姑娘了,做这种事情很失礼数。
虽然身为小姑娘的时候也失礼,不过还能当做不懂事糊弄过去,可现在是真不能由着她的涩心来了。
听了她这话的薛沉雪反而心头像浇了盆冷水,那水冷得化作了一根根看不见的钢针,针针扎在他心口血肉上。
迎来的又是久久的沉默,他垂目不言望着眼前跳动的火光,似有一层迷雾将他璀璨的明眸遮掩住了。四下气息也逐渐让人倍感压抑,玲珑几乎能切身体会到他周身散发的层层失落。
眼下似乎是说也错不说也错,玲珑看他这副模样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她对美人本就容易心生怜悯,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性子,哪是说改就能改的。
一夜无话,玲珑睡得可香,而薛沉雪却一夜未眠。
他去寻了些艾草来烧,驱虫蚁,守夜。望着熟睡的她若有所思,也偶尔望着月光独自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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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斋中,池连尽用左手握住了剑柄,只是简单挥了几下,气力就已经几近颤抖。
他赶忙放下了剑,靠坐下来,右手紧紧抓着左肩,垂首重喘着粗气。
“他这是怎么了?”李子衾有点儿心急,昨天还好好的,左手也能使几个剑招了,今天怎么就成这样了。
梁青尢也觉得不太对劲,按理说吃了他开的药,今天怎么也该好了不少了。
“你确定他每日都有按时喝药?”
“我每日都煎好看着他喝,前些日子他还说想做成药膳,我怕影响药效最后还是没给做。”
听了他的话,梁青尢更焦灼了,在两人面前来回踱步。
李子衾也没敢再多话,见池连尽躬身坐在榻前,疼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明日,还有战事……求前辈,想想办法……”
忽然想起些什么,梁青尢上前将池连尽身体掰直。解开他的上衣,才刚掀开衣襟便入目近半个身子的黑青血丝如无数鬼手藤蔓一般缠绕在他身上。
再拆开他左胸的纱布,眼见那狰狞不堪的伤口周围那些血肉都在泛着青色,几乎所有的黑青血丝源头都汇聚于此。
梁青尢的脸色兀地凝重起来,指尖两只银针扎下去,再拔出来时,连银针上沾的血都是青黑的。
“是寒毒……”他呼出一口气,却并不是为了放松,而是无奈,“名剑叱霜的寒毒。”
他摇摇头,“我早该想到,你这剑伤,原是叱霜所致。”
池连尽听罢仰起头来又靠了下去,右手死死抓着肩头,几乎要将指尖掐进血肉中去
青黑的血沾上了梁青尢的指腹,不想这毒竟然连轻轻触碰都会让人感到冰寒刺痛。
“前辈……也对这寒毒,没有办法是吗?”
梁青尢转身去药柜翻东西,那些瓶瓶罐罐被翻得柯嗒作响,“只能暂时给你止痛。”
他拿出一罐药来,“此寒毒只会在阴雨天发作,你日后回蜀中去,怕是有你疼的。这瓶清心散你拿着,若疼得厉害就用银针沾了扎进伤口里,可暂时缓解,但用多了身体会逐渐适应它的药力,效果也会越来越差的。”
七月的汴州有时候能连着俩月都不会下雨,没想这次倒还让他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