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回到客栈,秦玉便自顾自回房去了。而池连尽却主动拉住了准备回屋休息的玲珑。
“你先别走,跟我来。”
他是牵着玲珑进房的,引她于桌前坐下,自己则从书案上的药箱里拿了个瓷瓶,用一根银制的勺子挑了些药膏出来,往她脖颈上的伤痕轻轻抹去。
谁知才刚触上伤口,她便龇牙咧嘴地往后一缩。
池连尽笑了一声:“有这么疼吗?”
玲珑不禁白了他一眼,转而叹了口气神似忧伤:“唉,我本生来就怕苦怕疼,相公难道还不了解我这点吗?”
对于她这种突然发难,池连尽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毫无反应地继续给她擦药,淡淡地道了句:“还搁这演呢,你最近戏瘾很大嘛。”
但玲珑平静的神情看着并不像在开玩笑。
“我说真的,你难道就不曾想过和我成亲?”
她回来时其实想了一路,她现在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想去选择的又是什么。
如果他真的心系自己将近十年,那当他听见她婚讯之时,究竟是何感受?相隔十年的重逢却是一人待嫁,一人送亲,听起来可实在凄凉。
池连尽忽然好似被定住一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不到半刻又恢复如常。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直到擦完了药,起身把瓷瓶放回箱中,背对玲珑时才听他缓缓道:“想又能如何,凭我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这些年来,他何曾有哪日不想与她同心。可只他自己又还能做什么呢?除了练武还是练武,曾经以为只要足够出色,出色到作为纪无念的第一亲传,去成为降云楼继承之人,便能够配得上她。
可直到他真的做到了楼中之最,纪无念也从未想过让他继承降云楼。
更从未打算将玲珑许配给他。
那个人的眼中早已经有了最合适的人选,便是薛沉雪。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差在了哪里,那个本该认可他的人却从未认可过他。
花了将近十年时间,自己却只成为了那个人手中一把最锋利的刀,一件工具,仅此而已。
池连尽想到这里,双手撑在案上,连指节都在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谁说只有你想?”
玲珑起身移步至他的身后,“回去我便推了薛家这门婚事。横竖是薛家对不起我在先,我若不想嫁,我爹还能逼我嫁不成?”
语毕,那伫立的背影好似被雷劈中一样,绷直了背脊怔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似乎还不敢相信。
那双碧波潺潺的凤目中仿佛缓缓注入了星光。
“你当真……这样想?”
他两手轻握住她的肩膀,压抑着激动的情绪,连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
“那是自然,我想了许久了。”玲珑玲珑望着他的眼睛,神色淡然,“从山庄木屋的那晚起,就开始有这个想法了。但现在我已经能够笃定,我是真的想和你成亲。”
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仿佛重新拾起了多年以前那段时光。自己幼时从第一眼起便痴缠于他,而今再次重燃爱慕,也不该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池连尽却缓缓垂下了眼帘,这双眼里透露出些许哀伤,令人心悸。玲珑感觉自己好似被蛊惑住了,连心神都被他紧紧吸住,怎么都移不开眼睛。
半晌她才察觉到自己走神儿了,突然又感觉这样好像不太好,于是只好等着他说话。
“……你也许并不知道,师父他是如何看待我的。”
他静静望着自己的右手,经脉受损,连最轻微的运劲都会带动整条手臂疼痛不已。
这些年来他已经无数次体会过,什么是亲生的孩子,什么是捡来的工具。他只是纪无念多年前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一件“东西”罢了。
能杀人就是他对纪无念来说唯一的价值。
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地想要让那个人满意,但至今所有的努力都好像使错了方向。那简直像伫立在自己面前一堵坚硬冰冷的墙,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硬撞上去又只会让自己头破血流。
他到底还能怎么办?
“不是师徒吗?”玲珑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纵使纪无念对他百般严苛,但他确实又是目前最有希望继承降云楼的弟子。
在她的印象里,纪无念对待这几个弟子确实太过严苛了,尤其是池连尽,她一直以为他是被寄予了厚望的。
“你错了,在师父眼里,除你之外,能继承降云楼的,便只有那薛常之子。”
他此时的目光望向了一边,神态愈发冷漠,冷到玲珑都感到有些陌生。
玲珑扯住他的衣襟,将他的目光硬拉了回来。
“也许以前是,但现在不一样了。如今我不会再让我爹干预我的选择,不论是幼时还是现在,我最想要的都是你。”
池连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忧郁着眉眼看她,眼角微红,泛着柔光似水波粼粼,沁人心怀。
若不是亲眼所见,玲珑都无法想象一个七尺男子是怎么能用楚楚动人四个字来形容的,害她当场就要把持不住。
于是她立即欺身贴了过去,揪住他的衣襟拉向自己。池连尽被她迫到了书案边无处可退,只能用手撑住身后的案桌,一动也不动地任她摆布。
玲珑脚下一踮,伸长了脖颈吻住他,似在抚慰自己的渴望般吮吸他温热的唇齿,闭上眼眸想象他方才的神情,止不住的心痒难耐。
跟着两手也不规矩地从他脸上抚摸至他的脖颈,再从两边将手指缓缓插入他半披的后发里,用手心去感触他后颈的体温。
“……我们一回无妄峰就成亲好不好?”
玲珑有意无意地将他往床边推去,此时心中一横,索性就将池连尽压在了床上,手脚并用地架了上去。
池连尽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手臂微微抬了起来,估计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推开她,就已经被玲珑伸出手扣在了床边。
正当她那澎湃着欲念的点吻开始落在他下颌时,他才猛然惊醒了。
紧接着他便托住她的后背将两人身位调转了过来,玲珑顷刻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躺在下边儿与他对视了。
“师妹……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还是不要这样……”
只见他面色为难,脸颊逐渐泛起了赤红,话才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躲闪着视线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
看他这副明明害羞得不行却仍要强装镇定的样子,玲珑就觉得有趣。
于是更止不住的想要为难他,双手勾住了他的后颈,坏笑着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还是说,你更愿意让我嫁给薛沉雪?”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稳住心神,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答应你,回去就向师父提及此事,但现在做这些还为时尚早。”
比起九年之前,自己现在这副骨头已然是硬了不少。如今得了又玲珑的支持,这墙壁也不是不能去碰一碰的。
“但咱们还是不要……轻易越界的好……”池连尽红透了整张脸又撇去了一边,露出侧边更加烧红的耳朵。
他深知此刻放纵自己无异于自寻死路,无论如何即使要碰也该一步一步来,太过心急必定无法成事。
玲珑突然想起要是回去让她爹知道她私自把池连尽给办了,还不得原地发疯,到时真的整死师兄那可就亏大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玲珑思索了一阵,随即又收紧了两臂仰头吻了上去,完全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那亲两口总没事吧?你再拒绝我可要生气了。”
这天玲珑没有回房,生生抱着他睡了一晚,睡姿那叫一个狂放不羁,至于池连尽有没有睡得着,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