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她怎会如此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师尊，你在发什么呆？”

霁薇手捻白子，手肘轻倚石桌，撑着下巴看着对面垂眸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清秀男子。

竹影婆娑，水瀑沿着山石流入湖中，泛起层层涟漪。锦鲤靠近远处石亭静默游走，清风徐来，一叶青翠自枝头轻解，缓缓飘落鱼群之上，平静被竹叶所破，引得一只小鱼自湖中腾跳而起，水帘泛起又落下，不轻不重的打在湖面上。

总有一滴与众不同，它被微风吹起，在鱼儿落水之际飘向石亭中正发着呆的那人脸上。

“嘶。”

北尧飘忽的思绪被惊醒，他下意识的抬手覆上脸颊那处潮湿。

“嗯，你快下。”北尧头也不抬，连声道。

霁薇无奈地叹了口气，含笑道：“师尊，我早就下完了，该你了。”

闻言，北尧似乎才缓过神来，他抬手轻咳一声：“你下哪了？”

“啧。”见他如此不专心，霁薇忍不住上了脾气，她将身子往后轻仰，指尖把弄棋子，道：“师尊，你让我来陪你下棋，可你的心思根本不在棋局上啊。”

“怎会？我可是要看看你大师兄怎么教的你。”北尧左手执棋，右手拿扇，他身子略微凑近棋盘，似是在思考如何走棋，手中折扇摇得越来越快。

啪嗒一声，黑棋终于再次落下，霁薇瞅了一眼，瘪了瘪嘴将棋子放进罐中，有些生气：“师尊净是来敷衍我的，你心思既然都不在这上面，干嘛还让我来跑一趟？”

说罢她佯装要走，站起身就要去折一根竹子御行离去。

北尧将折扇一合，在她身后唤道：“你回来。”

这段时日，兴许是因为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不在，北尧仙君这位老人家实在无聊得慌，成日没事就召霁薇上来陪他下棋。

可十次有六次他总在走神，走棋一团乱麻，丝毫不认真对待霁薇这个对手。

霁薇再多伪装，此时也终于要被破功。她头也不回的走出石亭，赌气道：“您说找我下棋来解闷，让我来我便来了，可您三番两次的敷衍我是作甚？与其如此，师尊还不如去寻望尘长老，反正你们都闲的无事可做。”

座下弟子说出这般无理之话，换作玉欢长老早就勃然大怒，偏北尧还笑的出来。

他朗声大笑，折扇一挥，一股风朝着霁薇袭去，将她刚折下来的竹根吹了回去。

霁薇手中一空，顿时更来了气，她侧身看了北尧一眼，拍了拍腰间藏匿的乾坤袋。

北尧早就料到她的动作，方才扇出去的那股风又折返回来，将霁薇腰间的乾坤袋掠走，轻巧的落在北尧手中。

霁薇不由得惊呼一声，抬手就要去抓，而她的速度哪能比得过风？

乾坤袋在北尧掌心托举的颠了两下，他颇为得意道：“这下走不了了吧？”

霁薇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看了看北尧手中的乾坤袋，又扭头看向竹林。半晌，她咬咬牙，跺着步子，一屁股坐回石凳上。

“哼！”方一坐下，霁薇就冲他翻了个白眼。

瞧她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北尧笑的更大声了些：“哈哈哈哈，不逗你了，再逗下去，可就没有这么听话的徒弟来陪我了。”

霁薇侧过头去，没理会他。

北尧倒不觉得什么，他打量了一番手中的乾坤袋，些许赞叹道：“嗯，师娘的手艺当真是好。”

霁薇瞥眸看了一眼，在北尧目光投来之际又撇了回去，只听得他轻笑两声，将乾坤袋还于她的腰间。

“曾经我下山时，师娘也为我绣了一件。”

许是山中时光太空渺，北尧总是忍不住回想往日种种。

他轻展折扇，慢悠悠地扇着风，望着湖中偶尔惊跳出水的锦鲤，自言自语道：“不知我那件纱衣，那人有没有好好爱护。”

北尧思绪飘远，望着湖水出了神，嘴上还小声念叨着什么，霁薇原本不耐烦的心绪看到他这般模样，不知为何消了气。

她一手撑腮，一手去把弄棋罐中的白子。

玉质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晶莹剔透，互相碰撞的声音也十分悦耳。

北尧还在恍惚时，她已经将棋盘上的残局收拾干净。忽听得北尧念叨一句，霁薇没忍住问道：“那人是谁啊？”

“那人”，这些日子她听了已经不下数十次。

北尧轻摇头颅，叹息一声。见他不说，霁薇也失了兴趣，她蔫蔫地趴在石桌上，打了个哈欠，小声嘀咕道：“你们成仙的人都这般神神叨叨，话总说一半，好没意思。”

北尧依旧沉浸在往日思绪中，霁薇抬眸看了他一眼，继而侧过头去，撇了撇嘴正欲阖眼。

“丫头，你要不要去找隐儿？”

意识即将彻底消沉之际，北尧忽然拿折扇戳了戳她的手臂，霁薇被猛地惊醒，立马坐起身来，喘着粗气舒缓着不安的心悸感。

“师尊，你干嘛？！”霁薇手扶胸口，蹙眉道。

看她这副难受模样，定然听不进去自己的话，于是北尧微一抬手，替她安抚下来不安之感。

“师尊，我求你了，放我回去行不行？”霁薇悲怆地看着北尧，扑闪扑闪的眼睛逐渐蓄满了泪水，仿佛再一眨眼，大颗的泪珠就要淌了下来。

北尧瞧她这般，眯着眼抬扇敲了敲她的脑瓜，道：“你下山去找隐儿他们吧。”

霁薇脑袋陡然一疼，向后躲了躲身子，抬手摸着额角，念叨了一句：“下山找二师兄？”

“嗯。”北尧点头道。

霁薇蹙眉，反驳道：“我为何要下山？我连金丹都不是，下山去给他们帮倒忙吗？”

她连连摇头：“不去。”

北尧却不给她考虑的机会，直言道：“得去，而且这几日就要去。”

“不行的师尊，我连灵力都没有啊！”

“你有的。”

“那也不去。”

“必须去。”

霁薇咬牙盯着他，北尧也神色不改的看向她。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对峙了一会儿，霁薇还是败下阵来。

师尊竟然真的知道她隐瞒灵力的事。

但为了自己和旁人的安全，霁薇还在挣扎：“我这点灵力，为自己净面勉强就算不错了，师尊要我下山去，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北尧拂袖隐去棋盘，换上了一桌瓜果点心，他朝霁薇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情不愿的为他斟了一盏茶。

北尧轻抿口茶，淡淡道：“你若不去，隐儿他们必然出事，他们回不来，溪亭也不用出来了。”

霁薇握着茶壶的手紧了紧，一副愤慨模样的看向他，仿佛最烦别人威胁。

“那师尊怎么不去？他们都是你的弟子，你不管，反倒叫我一个刚进门的管？”

北尧耸了耸肩，座下石凳瞬间变成一把竹椅，他后撤身子，倚在竹木上，手指无力的敲击着石桌：“命运造化，我若能去，何必会让他们去那危机四伏的冥界，何必又让溪亭独自镇压青鹏。”

霁薇丝毫不心疼，反倒补了一刀：“那你这仙人当得真没意思，什么事干不了。”

许是被他纵的，霁薇这番话有些不知轻重，北尧一记冷眼过去，令她脖颈一凉，想要再说的话于喉咙中打了个转，终是不敢再言。

“我知你在担心什么，不过放心，此去冥界你定会满载而归，说不定能即刻踏入金丹。”北尧神色缓和下来，语气微哄。

我在仙界都举步艰难，反倒去了冥界就能步步高升？

他莫不是在诓我。

霁薇心思沉沉，绞尽脑汁地搜刮一切办法来回拒了北尧。

似乎觉得她这是在犹豫，北尧哄道：“你体质特殊，御兽奇才的血脉与常人不同，因此我才会在你体内留下炎火抵御，为的就是怕之后下山历练时被有心之人加害。”

“而此去冥界是个好机会，你若在途中悟道，总比留在安逸的仙山更有准备。”

他句句真切，却并未打动霁薇分毫。

总比留在安逸的仙山好，那冥界分明是个虎狼窝，倘若她没参悟道呢？倘若她死在路上呢？

这些，眼前这位师尊有没有考虑过？

霁薇琥珀一样的眼底暗淡几分，她叹了口气，心中悲凉。

再怎么说，她的命是没有贺溪亭与杨隐的金贵。

可那是北尧心中所想，对于她自己而言，自己的命比什么都珍贵！

霁薇抬起眼眸，坚定又决绝地看着北尧深邃的眼睛，道：“师尊，我的一切都得之不易，我从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

她深呼一口气，接着道：“您说的法子兴许确实对我有助，但于我而言，未知太多，危险太多，弟子不敢赌，也不会去赌。”

对上这双倔强的琥珀眼睛，北尧忽然幻视了贺溪亭那双沉寂的凤眸，他略微蹙眉，似是气愤似是无奈：“冥顽不灵。”

霁薇顺着他的话，语气柔和却丝毫不让：“师尊骂我贪图安逸我认，说我胆小如鼠我也认，总之我是不会下山去的。”

她态度坚决，一步也不让。北尧莫名叹了口气，不再逼迫她，只淡淡揶揄了一句：“少跟你大师兄学。”

“既然你不愿意，那便当我没说，日后下山遇到麻烦，也不能后悔今日决定。”

“弟子绝不后悔。”

霁薇语气强硬冷淡，北尧默然片刻，轻声一笑。

他抬手一挥，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日后我也不会再召你过来。”

霁薇心中冷的发笑，合着把她当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脸色冷了下来，腾的起身，掰下来一根竹木便往外走。

路上，她心中郁结，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倒了哪辈子的霉，碰上这么个师尊。

彼时，暮色刚刚爬上天际，霁薇在一片昏沉中落地，她心中烦闷，嘴里不时嘟囔着“烦死了、气死了”，闷头走了半个钟头，才发现自己走反了路。

“要不要这么过分啊！老天爷！”积攒心底的怨气一朝爆发，她终于忍不住朝天穹叫嚷道。

“你这样叫嚣，也不怕天道降雷劈你。”

一道低沉又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霁薇烦躁的回头一看，便见卓飞舟负剑而来，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

她眉头紧蹙，不耐烦道：“嵩山剑法我习的不好，你找弘康。”

说罢，她抬步便走。而卓飞舟像是没长眼睛，直冲冲地跑到她面前将路拦下。

霁薇本就烦躁的心情此时更加恼火，她眉间拧成川字，低吼道：“让开。”

卓飞舟难得见她生气模样，不识眼色地惊讶道：“你还会生气啊？”

霁薇闭了闭眼，狠狠吐出口气。

这人是不是脑子缺点什么？练剑练傻了？

还是因为自己平日表现得太好相处，以至于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软柿子？

而下一刻，卓飞舟的话验证了她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