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音看见窗子上栖着的蝴蝶,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景从微施法盖去蝶卫身上的灵力,在旁人看来,这几只蝶卫与普通的蝴蝶无异。
惊蛰过后,虫鸟复苏,四处常见这样的飞虫,璧音无意驱赶,收起传音玉后,起身穿好衣服就离开了空行楼。
她没去演武场。
笔试卷子各宗共用一套,武试却是“各行其道”,分设了不同的比试点。
平云宗得占天时地利人和,武试地点就空行楼北边的演武场。
原本她只要在比试开始前一刻从空行楼出发就能赶上,现在走得早,余下的空足够她在城里找个早点铺子用完早膳再去。
有些铺子已经开门迎客,偶尔有同样起得早的人走进面店点一碗面,不急不躁地吃着,顺便翻几下手里的书——大约是什么功法秘籍,武试前抱个佛脚,没准场上真的能救急。
璧音闲逛着路过第三家面店的时候,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
街上十人有五人着红衣,看起来像什么神秘组织。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色衣裙,忽然间有种心事被猜透的窘迫,又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今日都穿红衣?难不成都跟她一样,想求个显眼?
她这一身不是正红,而是清透俏丽的海棠色,领口色浅,裙脚色深,行渐变之道,显眼之余极为衬她。
头上也没过多缀饰,一支发簪将头发全挽着,不留一点碎发,与往日风格大为不同。
“真是——”
璧音笑着叹一口气,但也懒得再为此回去换一身衣服,径自拐进一家粥铺,要了白粥包子,一个人吃起来。
粥喝了一半,身边忽地坐了一人。
一只碗“当”的一身落在桌子上,璧音抬眉看清楚来人,不由得僵直了身子 。
“几日不见,姑娘怎么孤身一人在此?那姓沈的呢?怎么不来陪着你?”
来人一开口,又是一嘴熟悉的轻薄味儿。
“周公子。”
璧音从容放下筷子,短暂沉默之后,淡然道,“他昨日忙了一天,很累,今天会迟些来,你若想见他,等白日去演武场自会见到。”
周思用一副“你们俩果然有一腿”的眼神看着她,故意出声嘲讽:“这样啊,我道他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今日这么重要,竟不提前过来,本公子如今恰好有空,不如就由我来陪你?这宗门大选我到底也算是过来人,有些许微不足道的经验,或许能帮姑娘一些。”
自从那日在天遥镇被下了定身诀,扔去茅厕守了半天门,熏得浑身发臭,他就一直记恨着璧音。
这几日盯着沈遇星,总算在空行楼打听到璧音的下落。
知道她今日要去参加宗门大选,便一早派人到空行楼门口守着,看她出门之后立刻追上来。
嘴上说着亲近的好话,实际还是想将她拦住。
璧音眯眼看着他,很快就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轻勾,道:“比试之事,输赢不论,一切随缘,就不劳周公子费心了。”
周思说道:“我是一番好心,姑娘怎忍心拒绝。”
璧音微微笑,眼中有一些不耐烦,却还是一改常态,好脾气地道:“公子好心确实不可浪费,这样吧——”
她起身,环顾一眼四周,忽然双手举过头顶,拍手示意店内众人看过来,提声说:“今日宗门大选,诸位起这么早,想必很是重视,赶巧这儿有一位平云宗来的周公子,见大家如此辛苦,想同大家交流交流武试的经验,微薄之言,或许能帮大家一点。”
铺外天光渐现,灰白取代暗色。
越来越多的人走进粥铺,周围的人听见动静,三三两两抬头看着他们,短暂寂静之后,有人蹦起来惊喜喊道:“当真?”
璧音昂首,神色郑重:“货真价实,我们这位周思周公子,入平云宗修行多年,乃是平云宗翘楚,今日特来此处,助各位一臂之力,听到就是赚到,诸位先别急着走,等会儿我们就要开讲了!”
周思拍桌:“我我我!我?”
语气从震惊到心虚,只不过短短一刹那。
璧音面不改色,弯腰从周思腰间摘下一块令牌,举起:“有平云宗令牌为证,我们周小公子绝不骗人!离今日的比试开始还有一个时辰,诸位若有同来参加比试的同窗,也请快快通知,千万别错过这么一个提点的好机会!”
“没有没有!”
众人摇头摆手,连连否认,“散修而已,哪有什么同窗,还请周小公子快快开讲,咱都等着呢!”
璧音挥手,示意店里的掌柜搬来桌子,做说书状,顺便对周思说:“平云宗的脸面都在周公子身上了,相信周公子绝不会丢平云宗的脸。你讲吧,我也在这儿听一会儿。”
一切准备好,璧音挑了个离他最近的位子坐下。
周思在众人的热烈的目光之下磕磕绊绊讲了几个字,璧音极为捧场,嘴里说着“果然是平云宗的弟子,我们周小公子就是与旁人不同”还有“今日得周思公子指教实乃一桩幸事,日后若有缘进了平云宗,定然要好好感谢感谢周公子”之类甚至有些胆大包天的话,带着众人一起鼓掌。
周思瞪着眼,退无可退,为了平云宗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
这时风聆玉忽然亮起,沈遇星发来消息:“可起了?”
璧音回道:“起了,”
沈遇星:“这么早?用过早膳了吗?”
璧音:“嗯,吃过了,现在在听课。”
沈遇星:“听课?听什么课?”
璧音面无表情回道:“周思的课,他非要给我讲他参加宗门大选的经验,我见他好心,就留下来听着了。”
沈遇星顿时警惕:“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璧音:“不用,我等会儿就走了。”
沈遇星疑惑:“他不是来找你麻烦的?肯轻易让你走?”
璧音轻笑,回他:“自然,又不止我一个人听,他走不开,估计还要再讲一会儿。”
手里回着消息,璧音还抽空抬头捧捧场,带着众人问东问西,看起来听得很认真。
周思在一声又一声的称赞夸奖之中渐渐迷失自我,原本准备随意说几句糊弄过去,这下也不免认真起来。
沈遇星:“……”
璧音说:“这边人越来越多,周公子想必要在城里出名了,他平时在平云宗里经常为难你吗?”
沈遇星:“……”
为难他?没什么印象啊……
他刚起身,看见风聆玉上发来的消息,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仔细回想,许久,愣是没想到自己被周思为难的情况。
这人没事跑到他面前晃荡是真,但真说起为难,呵,谁能为难得了他?
沈遇星如实回答:“没有。”
璧音倒是糊涂了。
明明前两天才听白晓说过,这人跟个苍蝇似的,没事就去找沈遇星的麻烦,他们见了都烦,怎么沈遇星却说没有?
璧音回他:“我听白晓说的。”
对面:“哦?那或许有吧,我记得不清了。”
璧音说:“我看他不爽,上次教训过,竟然丝毫没长记性,还想来找我的麻烦!”
沈遇星问:“你想怎么做?”
璧音抬眼,周思那边唾沫星子飞溅,已经完全将她抛到了脑后,便说:“大选之事,至关重要,哪容他在这里胡说八道指手画脚,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说了这么多平云宗里的事,又说要押题,哼,被旁人知道那还得了?”
沈遇星明了,回她: “我知道了,这事你不用管,交给我。你先走,等到演武场记得给我发个消息,我有东西要给你。”
“好。”
璧音收起风聆玉,趁周思不注意立刻溜走。
这边沈遇星出了房间,正巧几个眼熟的清徽堂师弟同他打招呼,他伸手拦住他们,一改从前的冷淡,问他们:“今日演武台武试,各位师弟这是要去观摩?”
“是,沈师兄可是要同往?”
沈遇星摇头,开始胡编乱造:“陈邵刚才传信给我,说你们周思师兄叫人拿一本《 枫泣录》给他,我不便去找你们周师兄,你们若是顺路,麻烦将书一同带过去。”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道:“周师兄要《枫泣录》做什么?难道他又要拿宗内秘法出去变卖?”
沈遇星捂嘴轻咳,故意说:“我不清楚,只是听说他在渡仙城里开了即时讲堂,如今正赶着武试前做最后一次指导,要《枫泣录》去大约只是随便看看。”
“即时讲堂?”
沈遇星重重点头,不多解释,任他们乱想。
“周师兄是不是疯了,宗内弟子不可随意对外授课,这规矩他难道忘了!”
“看来是上一次的教训还没吃够,要是被我们堂主知道了,又得受罚!”
沈遇星叹气:“只是即时讲堂,算不上对外授课。”
有一人非常正义,道:“即时讲堂也不行!《枫泣录》决不能随意交给他!”
沈遇星挑眉,拖长声音:“那这东西就不送去了?”
“当然不能送!不仅不能送,还应该将此事禀告堂主,否则他变本加厉,迟早有一日会犯下大错!”
对惯犯,他们的警惕心总是要高一些。
沈遇星唇角微扬,轻舒一口气:“清徽堂的事我不便插手,要如何处置全凭各位师弟做主,如此,我还有事便先走了,有什么麻烦诸位也可以来找我,若有能帮得上的,必然鼎力相助。”
随口许下的承诺没人会放在心上,那几人同他行礼后愤愤而去。
沈遇星掏出风聆玉,此时璧音恰好给他发了消息:
我到演武场了,你人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