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故事要是就这样结束的话,倒也算是圆满,但是不巧的事,还是发生了。
有江湖名门递了帖子,求师父上门去看看他家看看被人绑架后刚刚被找回的孩子。
说那孩子好像是因为受了惊吓,生了癔症,回家后如惊弓之鸟一样,不住地大吼大叫,除非是晕过去不然无法入睡。
师父听闻那孩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那家人的下脚处又离神医谷不算远,便也就带着我去了,结果发现那孩子就是当时和那个被捡回来的人待在一起的孩子。
师父心下生了怀疑,细细问过那孩子的家人后,心中也有了猜测,施了针配了药,给了医嘱,那病症不难治,只是要靠家中关切疗养,所以没多久就回了神医谷。
后来啊,那天夜里,我原本是想去偷师父养的芦花鸡来做叫花鸡的,抱着鸡躲在师父窗外的墙角下,就听到了。
当时师父应该是把人迷晕捆了起来,我听到师父在质问那个被他救回来的男人,问是不是在骗他。
那人最开始还在狡辩,但是师父应该是用了什么手段,我听到里面传来那个男人惊恐的叫声,我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后面就听到了关于这件事的另一个版本。”
靠着车框,席失的眼神渐渐落在了那些在夜色下浓黑的树木残影上,残影向后飞掠,也将席失的思绪,带回了那个令人生寒的夜。
“结合那孩子家人的说法,和那个男人的叙述,应该是那个男人在觊觎什么东西,就入室行窃。
结果被那家人发现,被那孩子的父亲打成重伤,于是就将那孩子掳走,原本是想要用那孩子为要挟的,结果却在拖着那孩子逃离的路上内伤发作,倒在了路旁。
当时那男人是想在死前杀了那孩子的,他的内伤因为几天的逃亡愈发严重,当时的他以为自己没救了,想要拉人垫背,准备随意找个隐蔽处将那孩子虐杀,但却因为伤重无力,时间被拖到了遇见我师父。
刚要动手,就看到了我师父正好驾车回来,见他询问,阴差阳错一样,他当时脑子里就有了欺骗师父的想法。
我在窗外听完他的自白,因为过于震惊松了怀抱,怀里的鸡扑飞而逃,我也被师父和那个男人发现。
不知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挣开了绳子,许是前些天师父尽心尽力的治疗发挥了作用,我被那男人劫持。”
听到这儿,莫寻手中的缰绳不由一紧,马儿受惊,马车有些不稳,我差点被颠下车去,所幸被叔眼疾手快拉住,这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莫叔将我稳住,单手控绳稳住了拉车的马匹,在路边停了下来。
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担心,看着向来稳重的叔现在这副关切的样子,我突然就笑了。
反正现在马车也停下了,莫寻也不用控制缰绳了,我就重新维持着刚才那种坐着样子,稍稍一转,背就靠在了莫寻的侧面。
我头枕着莫叔的肩,背靠着他的臂膀,双脚也就搭在了马车的侧面。
心里想着叔是一直这么可靠,在我动作刚刚发生变化的时候,离我较远的那只手就稳稳地托住了我后背,让我靠得更舒服。
感受着身后人手掌上传来的热意,席失安心地眯了眯眼睛,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口中的故事也渐渐开始往下发展。
“我师父是个老江湖了,当时虽然一时不察让我被劫持,但是他老人家也是瞬间做出了反应,一根沾了麻药的银针霎时就被飞射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他几乎是瞬间就软了下去,当时师父立刻就将我扯到身前确定我没有受伤……”师傅当时的样子,好像怕极了,怕会失去我一样。
我没有再说关于我和师父之间发生的事,只是继续讲述那个男人。
“那个人是真的疯也是真的蠢,神医谷的名字遍传天下,我们怎么可能没有自保的手段。
而且我是真的十分厌恶那个人,因为那个人直到被我师父制服,都还死不悔改,在骂我师父,嘲讽师父说他愚蠢。
但是那个夜晚也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垂死挣扎间已无生路可言的人,是没有理智的,除了想尽一切自保,癫狂之下还可能做出拉人垫背,或者损人不利己的行为。”
夏夜的风吹在身上,虽说还算凉爽,但两个男人这么靠着还是有些热,我一手拉着门框从叔身上坐直了起来,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莫寻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我一直觉得叔的眼睛里,是笼着一层让人永远看不清它自身的雾的,但是此时此刻,微弱的月光下,我看不清却又好像读懂了那双眼睛的意思。
叔懂了我的意思,但他没有怪我,他觉得我没有做错。
哈,我一直认为我叔是一个极尽善良的人,在准备开口向他解释的时候我其实是有些担忧的,担心他会认为我见死不救,冷漠不近人情。
从这个故事,莫寻应该感受得到,席失的想法。
当时最开始,少年是想要主动上前救人的,但是看到死者和被惊吓到的普通人,少年心中应该也有过纠结,但他还是上前号了脉。
确定那人中的毒是不会损害心智的之后,才转了冷漠的样子,所以自己才会在少年说出救不了后感到异样,出于担心,在刚才问出了声。
若是刚才少年的推测不错,那人应该也是感到了身体的异样,想要赶到神医谷寻求一线生机,哪怕到达后听到有关那场大火的传闻,也不死心,转而入谷。
或许是寻了两天,知道自己已毫无生机可言,所以开始发疯杀人,对普通人下手。
莫寻对于这样伤害无辜的人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而且对这种行为甚为不齿,当时自己就该杀了他,不然也不至于让席失想起当初的污糟事难过。
叔侄这边讲述完故事,两人靠着车框听了会儿月下蝉鸣,忽地席失因为郊外的蚊虫拍上了自己的脖子。
就因着这啪的一声,和席失略显滑稽的动作,叔侄俩突然相视一笑,刚刚略显沉重的氛围一扫而空。
莫寻嘱咐席失坐好,扶好,继而驾车继续前进。
叔侄俩这边氛围一片大好,悬济村的客栈内,却是有了新的变故。
罗掌柜当时将莫寻席失二人送到客栈门口,因着突然到来的蓝衣青年,只能在短暂告别后转身回了大厅。
因为那些小二刚才受过惊吓的原因,厅里胡猛还在昏迷,尸体也还没有处理。
只能赶快先安排了两个还算镇定人将枉死的那个少年遗体先抬到后院,明天一早去寻人给那孩子处理后事。
至于其他的,罗千钧看着这些人惊魂未定的样子,只能将他们赶回了房间,叮嘱好生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至于那被绑在椅子上的胡猛,罗千钧的眼里染上暗色,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多作安排,由得他在那里自生自灭。
看到那位蓝衣青年已经自行落座,罗千钧只得叹了口气,上前歉意地向青年施礼,客气道:“小店今夜刚有变故,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客官海涵。”
罗千钧的本意其实是暗示一下,想让这人自己心里有点数,别作、别给自己找麻烦,毕竟自己也是好久没有做过这种亲自招待的活计。
只是在青年抬头与自己相望的时候,心里感到熟悉。
看着自家四叔没有认出自己的样子,罗百镒也是只能在心里乐了一下,主动开口:“四叔,好久不见。”
店里因着刚才的打斗,被撞倒的烛台还没有重新点上,被砸坏的东西也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自己五六年没见的侄子在昏暗的烛光下,罗千钧还真是没有认出来。
上前仔细打量确定真是自家那金宝贝后,罗千钧也是彻底放松下来,直接在罗百镒对面坐了下来。
看着对面一副江湖客打扮的侄子,确定自家金宝贝没有受到什么伤,活得还不错的样子,这才慢慢悠悠地开口:“你小子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那蓝衣青年笑意盎然,突然就没了刚才那副装着的沉稳样子,随意地跷着腿看向他四叔,笑着开口:“那我就是想四叔了嘛,四叔这么久没有回过家,难道就不想我们吗?”
罗千钧看着青年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就能猜到这人是在故意用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逗自己。
不过对于这个家里的金疙瘩,他也不舍得说些重话,于是也只能摇头叹气。
蓝衣青年罗百镒放松地对着罗掌柜说到:“我来这儿是顺便帮家里问你,什么时候回家的,我爹之前老念叨你。
还有啊,你传回家里的消息,我已经知道了,我之前从家里跑出来,恰好停在了夷春城附近,便想着来看看。
神医谷的事我也听说了,想必你也着信回去问了家里,应该也收到回信了……”
这小话痨说到这儿,突然停顿了一下,突然靠近,紧紧地盯着罗千钧的眼睛。
“四叔,你什么时候回去。”
看着青年突然认真的样子,罗千钧是真的想揍他,自己那些事这孩子也不知道,也不想让这孩子烦心,于是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回信收到了,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
“四叔,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个的,我是在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话音未落就打断,罗千钧差点被这孩子的直接给气笑了,这小子知道自己明明不想回去的。
罗千钧想了想,不跟这小兔崽子说清楚这崽子能一直缠着自己,就干脆了当地直接答道:“不回去。”
听着自家四叔简短坚定的回答,罗百镒好像终于感受到了自家四叔的坚决,那蓝衣青年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诶,罗百镒叹了口气直接就趴在了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我还以为这次你终于能回去了呢。你不知道我爹还有二伯,他们有多想你……”
罗千钧懒得理这兔崽子,也不想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演戏,这孩子就是自家的金疙瘩,是母亲好不容易盼来的金孙,全家人上赶着宠,自己可不敢拿他怎样。
不过,总感觉有哪里很奇怪。
不对!这小子是家里的金疙瘩,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是不是擅自从家里跑出来了!是不是离家出走!”
“这是祖母允许的,什么叫跑出来,要是离家出走我能收到你这边的消息吗?”
盯着那刚才还趴在桌子上戏精的青年突然激动反驳,罗千钧又想着那些等着自己处理的事,再想想自己这不靠谱的侄儿,头疼,真的头疼。
不想再多做纠缠,就干脆站起了身,揉了揉眉头,对罗百镒说道:“算了,等我这边完了我再逼问你,你要没什么事就自己待着,我还有事要做。”
看着自家四叔心累的样子,罗百镒也知道现在不是逼自家四叔的好时机,也就正色坐直,开始询问他四叔关于七天前神医谷和今天夜里客栈里发生的事。
听罗千钧大致讲完之前发生的事,罗百镒对于莫寻的身份也有了好奇,再联想自己刚才注意到的那把剑……
姓“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