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婉婉……”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把思绪放空的张婉婉拉了回来,让她再度认清了现实,她已经不再是叱咤风云的著名影后张婉婉,而是一个未知朝代的小丫鬟。
还能怎么办?张婉婉认命的说:“知道了,娘。”
张婉婉要伺候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五皇子,一个病秧子。她中医世家出身,打眼一看他就知道他有严重的贫血症。尽管她并未继承衣钵,但从小到大整天耳濡目染,基本的病症她还是会看的。
府里下人不多,作为丫鬟的张婉婉年纪小,主干的是端茶倒水、在厨房帮佣的活计。这一些都是她唤作“娘亲”的惠英告诉她的。因为她自从几天前落水醒来,就对一切事务,一概不知。不认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本分。还好张婉婉聪明,在娱乐圈也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几天就适应了新环境。众人也只当她是一时吓傻了。
五皇子的府宅是很大的三进四合院,含东西跨院。此时,娘亲正在提醒她,天已亮,该去厨房帮佣了。
张婉婉从自己住的后罩房往南走,路过中院。园子很大,但没几株像样的花草,杂草丛生,显得荒凉,就像这家的主人一样,没多少生气。东厢房的门已经开了,五皇子已经起床了。
张婉婉不敢耽搁,急匆匆走起来,穿过垂花门,来到倒座房,厨房的所在。
“赵姨。”张婉婉进门就喊。
“唉,闺女。我正在煮粥,你帮我添柴。”赵姨笑眯眯的,她是打心眼里疼爱这个丫头,长的漂亮不说,又聪明伶俐,勤快能干。
张婉婉听话照做:“好嘞,赵姨,您尽管吩咐。”
赵姨笑呵呵的。
不一会儿,白米粥煮成了。赵姨仔细盛了一碗,放在一个精巧的梨花木小托盘上,又添了一个洁白的瓷调羹,让张婉婉给五皇子送去。
张婉婉一路小心翼翼,来到东厢房,粥也凉到差不多可以直接喝了。她稳稳在黑漆木小方桌上放下托盘,慢慢将粥取出,放在桌上。接着双手持盘,退到一侧,等待五皇子用膳。
五皇子洗漱更衣完毕,坐到桌前,用汤匙搅了搅白粥,抬眼看了张婉婉一眼。
张婉婉不由得紧张起来,双手捏盘,生怕自己露馅。
好在,五皇子并未说什么,兀自吃饭。
按规矩,五皇子吃完饭便要去西耳房读书饮茶。因此,张婉婉回到厨房时,赵姨在烧沏茶用的水。
张婉婉快步走到灶前,默默添起了火。
赵姨笑笑,在柜子里端出茶盘放在木桌上,取下壶盖放好茶叶。这时水正好煮沸,赵姨熟练的拎壶注水,厨房内瞬间茶香四溢。
“婉婉,给少主端过去吧。”
张婉婉一路小心谨慎端着茶盘,发现连佐茶的坚果都没有,一连几日都是这样。本身就缺血,再这样饮茶,而且是吃完饭接着饮茶,贫血只会加剧。张婉婉分析着,但一转念,这人健康与否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何须操这份心?因此又走的毫无负担。
不一会儿来到西耳房,将茶盘放在地上,腾出手轻轻扣门。
“进来。”五皇子的声音。
双手缓缓推开房门,就见到五皇子背对西墙,正襟危坐,左手里握着一本书在读。面前是黑漆木的长方桌,桌上文房四宝,古籍典卷摆在两侧。
张婉婉低着头,将茶盘放在桌上,拎起茶壶倒水,然后立在一旁,准备找个时机出去。
“咳咳。”五皇子轻咳了两声。
真是个病秧子,张婉婉在心里嘀咕。
这时五皇子抬起头,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张婉婉一眼,问道:“读过书没有啊?”
书?我是读过还是没读过?不管了:“认识几个字。”
张婉婉还在等着他的下一问,只听“咚”的一声,她赶紧抬起头来看。发现五皇子一头磕在桌子上,没了动静。茶盘也被他的手推到了一边,险些掉下桌去。
“少主,少主。”张婉婉轻声唤着,对方趴着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晕了过去。张婉婉赶紧扶起他靠在椅背上,伸手探他的鼻息,还好呼吸顺畅。
张婉婉疾步跑向正厅,她娘惠英正在那里卖力地擦着桌椅。“娘,赶快叫大夫,少主晕倒了。”
惠英扔下手里的抹布,想说话却支支吾吾。“不,不能请郎中。”张婉婉有些错愕,看着惠英,等待她进一步解释。惠英放低声音:“婉婉,你不知道,五皇子的母妃被打入冷宫,他为母争辩,得罪了皇上。皇上下令,全天下的大夫都不能为其治病,违令者斩。”说完惠英急匆匆来到西耳房,张婉婉脑袋顶着几个惊叹号紧随其后。
惠英见到仰着脸靠在椅背上上的五皇子,就要端茶去灌。张婉婉犹豫了一秒,还是及时拉住了她,斟酌道:“娘,少主面色苍白,嘴唇无色,说话中气不足,一看就是缺血,茶水虽好,但对少主的症状,却最是伤人。不能再给他灌茶了。”
“那如何是好?”
“我去厨房取些白水,你让家丁扶少主到床上平躺。”
惠英应声,两人分头行事。
张婉婉来到厨房,看到正在择菜的赵姨,急中生智,忙问有没有红糖。
“红糖?有哦。你要做什么?”
“少主晕倒了,我给他弄碗红糖水喝。”
赵姨听闻,立马用围裙擦手,在柜子里翻出红糖,递给张婉婉。
她将红糖放入碗中,又拎起烧水壶出了厨房,穿过垂花门,就奔东厢房。正看到,五皇子被一个家丁背着,惠英和另一个家丁一边一个扶着出了西耳房。
众人一通忙乱,终于安顿好了五皇子,化了红糖水给他灌下。留一个家丁,照看,其余人散了。
辰时四刻,按惯例所有家丁都在东南角院门处跪下。太监高总管送来御赐的父子悲母汤,五皇子需要当即饮下。
每每谢过隆恩,回到中院,五皇子总要呕吐一番。非要将早饭吐尽才罢休。
今早五皇子晕倒未醒,管家向太监禀明情况,没想到,太监们竟直走入中院东厢房。众人见状纷纷跟随。
高总管示意,一个小太监上前想摇醒五皇子。久久,五皇子没有动静。太监高总管咳嗽一声,小太监会意,掀开薄被在五皇子胳膊上猛掐一把一拧,五皇子吃痛终于迷迷糊糊醒来。
高总管见他睁眼,高声宣旨:“传圣上口谕,感五皇子孝道,今日赐五皇子,父子悲母汤。”随后,他略一倾身,降低分贝道: “五皇子,别睡了。辰时四刻已过,我还得回去复命呢。”
五皇子不敢再躺,挣扎着滚到地下,俯首叩地:“儿臣谢主隆恩。“
随即接过小太监手中的汤碗,一饮而尽。
高总管眯了眯眼睛:“五皇子,那,咱家先回去复命了。”
五皇子被家丁搀扶着起来:“高总管慢走。”
高总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两个小太监摇摆而去。
不出意外,片刻之后,五皇子又呕吐起来。张婉婉看在眼里,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每日御赐的一碗汤是什么东西。
父子悲母,父子,附子,悲母,贝母。
父子悲母汤,听着情谊浓浓的名字,实际上却是由两味相克的中药,附子和贝母熬煮而成,食用后会出现恶心、呕吐或是胃痛的反应,并会伴有舌头麻痹或者是心脏麻痹的症状。五皇子刚才喝下的,是一碗十足的毒药。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五皇子不过维护生母,是出于孝心,却被皇上如此对待,可见,当今的皇上是十分狠毒了。张婉婉不觉替他感到心寒。但自己现在只是个小丫鬟的身份,也做不了太多的什么。
陡然,她想到了什么。
“赵姨,有没有绿豆?”张婉婉偏头问赵姨。
“正好还有一坛子,在墙角。”赵姨紧接着回答。
“我想熬绿豆汤。”
赵姨将她拉到一旁,悄声说:“好孩子,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可是,绿豆汤,少主是不喝的。”
张婉婉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赵姨叹了口气:“还能为什么。少主说他不能违抗皇命。我给他煮过多少次,他都拒绝入口。”
真是个死脑筋!张婉婉在心底开骂。可是能怎么办呢?长期喝这碗汤,人会中毒不说,又把存在胃里的吃食全部吐出,长此以往,不缺营养,得贫血症才怪。
这时,她注意到院子里杂草中,有星星点点的紫色花朵,顿时嘴角上翘。
是大蓟。
大蓟同粳米做粥,可以治疗贫血,起码能暂缓五皇子的贫血。此刻,胃里吐了个干净,中午正好用大蓟粥来养。
张婉婉折下一支大蓟茎叶,回到厨房放在灶台上。就拿碗取米淘米。
“好孩子,你这是要做粥?”赵姨问。
“嗯。给少主做的。”
赵姨将熬粥的砂锅从架子上取出来,待张婉婉淘好米,就递给了她。
加好粳米和水,砂锅蹲在小火炉上,张婉婉仔细跟赵姨解释了一番。说明了五皇子的贫血症状,和自己要做大蓟粥。
“大蓟粥,丫头,他可是皇子,你可不能给他乱吃东西。”赵姨战战兢兢。
“如果再不给他吃这些东西,他怕是要撑不住了。”
“出了事怎么办?”
“出了事,我的人头也不保,我能连自己和我娘的命也不要吗?”
“可是。”
“如果你真的心疼少主,就听我的。”
赵姨不再发话。
张婉婉将大蓟洗干净,在另一个锅里,用沸水滚了,再过凉水去苦味。待粥快熬好时,加入进去,又用盐和香油调味。
至此,一碗清热解毒,治疗贫血症的大蓟粥就熬好了。
那边赵姨炒了芹菜和豆角两个小菜,张婉婉一起端着,来到东厢房。
进门时,五皇子已经醒了,正倚在床柱上放空,有些落寞。张婉婉款步而入,将粥菜放在小桌上。 “少主,吃饭了。”张婉婉轻轻唤道。少主侧过脸,抬眼看了下张婉婉没有吭声。张婉婉索性端过碗去,用调羹搅了搅粥,用嘴吹凉,递了过去。少主麻木的吞咽,一碗粥下肚,竟然当即有了些精神。
“给我吃的什么?”五皇子略感疑惑地问。
“大蓟粥。”张婉婉淡然答道。
“大蓟?野草?”五皇子眉毛挑了一下。
“是一味中药。”张婉婉字正腔圆。
“中药?” 他有些吃惊。
“……”张婉婉沉默不语。
“你懂医术?” 五皇子声音低沉。
“不懂。” 张婉婉摇头。
“你可知医我可是死罪!”五皇子提醒到。
“知道。”
“那你…”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厨娘,就只会做些粥啊,饭啊。倘若少主因此好了,也只是少主的福气,和我误打误撞了。何谈什么医不医呢?”
“我不再受宠,没什么能够给你。”五皇子垂下眼睑。
“少主以为我有所图吗?” 张婉婉勾了勾嘴角。
无话。张婉婉又给他夹了些芹菜和豆角吃了,安顿他先睡下,自己便出了屋。